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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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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听着儿子在那快速地说着,一边打量着嘴巴不停的田老婆子,方锦川考虑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儿。
听到这田老婆子一发现自己没了,趁着方家族长带着方树林等人到远处寻找水源,戳窜着方秋萍赶紧让自己“入土为安”,又趁机要好处,方锦川狠狠地挑了一下眉。
逃荒途中大家要省粮食都要惜力,但为了让死的人不被野狗等刨尸,埋人必须要下大力气、挖深坑,所以确实要给一些东西。
但不说这坑都没刨,这田老婆子这么积极,恐怕不只是为了那点儿约定好的粮食吧。
根据原身的记忆,她以前和王秋萍可没什么交集。
倒是从原身病情加重开始,这田老婆子就热心了起来。
眼看着王秋萍已经撑不住了,叮嘱了儿子一声,方锦川拍拍身上的草缓缓站了起来。
“咳...咳...”站在独轮车旁,一边弯腰咳嗽着,方锦川一边假模假样地翻找了起来。
“川儿,你怎么了?你要什么娘帮你拿?”
“没有,就是...”看着方婆子走近,“就是我记得之前身上还有半块泽州饧(固体麦芽糖),刚刚想拿给铭哥儿,却没找到。”
不等人回答又说道:“可能是那天太混乱,不小心丢了吧。”
“娘,虽说咱家也要没粮了,但田婶子家抬人也要出力气的,咱们也该表示一下谢意。”
“我也是这么想,那娘...”
“田婶子,这次醒来我就感觉身体好多了,加上树林这也有两个壮年男人了。族长公正又负责,想来以后我娘能放心很多,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话刚说完方锦川晃了晃,竟一头朝着田老婆子栽去。
“川儿...”“方秀才...”“大哥...”
方芷茹站的稍远,剩下两个人勉强把他拉住。
方锦川稳住身子,仿佛不由自主般地摸了摸后脑勺,嘴里发出“嘶嘶”声。
“怎么感觉后脑勺疼?这里好像有个包。”
“娘帮你看看...确实有个小包,怎么回事,川儿你可疼的厉害?”
“好像是昨天被拖拽的时候磕到的...不算太疼,娘你...”
不等方锦川把话说完,田老婆子就急忙说道。
“方秀才,话可不能乱说啊,昨天我们可是来好心帮忙...”
“田婶子我怎么敢瞎说这话呢。不过田家这回确实帮了我们的忙,至于该给的报酬。”
方锦川顿了顿,“就拿田婶子手中的葛根抵了吧。”
“家中缺粮也给不了什么,这块葛根省着吃也够一天的口粮了,田婶子不要嫌弃。”
当然这一天是指自己家这边,但怎么也该够了。
“至于我们一家人,省省就好了,田婶子也别太担心。”
这葛根从到了田老婆子手里就没放下来过,哪怕刚才方锦川差点摔在她身上,都抓的紧紧地。
这老婆子不见兔子不撒鹰,葛根恐怕也拿不过来了,就当破财消灾吧。
看了一眼手中的葛根,田老婆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这葛根确实不少,但自己来可不仅仅是为这个。
又瞅了瞅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方锦川,想着他的那些话,田老婆子似乎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
“哎都怪这贼老天,把大家啊都逼的...老婆子也是没办法,想来秋萍你也是能理解的。”
看着王秋萍在那里连连点头,方锦川也是无语了。
这老娘真的有点好糊弄啊。
倒是方芷茹在一旁凝眉不语,似乎有些不赞同。
可以还有一个有救的。
一番跌打唱作,田老婆子领着两个孩子终于走了。
等人走远,方锦川转头看着身侧的人。
“娘,都怪孩儿不好,这些天让你们担惊受怕了。”方锦川叹着气,满脸羞愧地对方秋萍说着。
“昏迷之中我听着你们和铭哥儿的哭喊,只觉得自己实在不孝,愧为人子人父人兄。”
“川儿你别这么说,你也是有苦难言。等以后...”
方锦川赶紧打断:“所以孩儿如今已是想开了,斯人已去,活着的人才更重要。”
“至于功名利禄更是强求不得,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才是最紧要的。”
看着方秋萍泪眼汪汪的样子,方芷茹在一旁似乎感动的也要说些什么,方锦川轻咳一声。
“哎,可惜一下子就损失了一天的口粮,也不知树林多辛苦才挖回来的。”
“倒不是说不该给东西,好歹田家也抬了两下人不是。只是这天越来越旱,以后吃的恐怕会越来越难找。”
“我如今还体弱,有心无力也帮不上什么忙。剩下那一点粮食也不多,铭哥儿还这么小,每次想到这些我心里...”
方锦川抬起衣袖,又转身背过头,似乎不想让家里人看见自己难堪的样子。
“川儿,你刚好不要太伤神,这吃的以后娘会多找找...”
“大哥,田婶子既然帮了忙,今日来不给些东西也是不成的。这葛根即使...也是够了,想来田婶子也不会再来。”
“回头树林哥知道也会理解的。”
顿了下,方芷茹接着道。
“至于吃的也不必太忧心,如今大哥醒了,我和娘多找找就是,只我们一家人省着点儿,还是能再撑些日子的。”
“当务之急还是大哥你先放宽心神,恢复好身体才是。”
似乎被说通了一般,方锦川转过身。
“茹儿你说得对,是大哥一时糊涂了。你们且放心,我这次是真的想通了。”
“等熬过这些时日,我们一家人一定能找到地方,团圆和美地生活下去。”
嘴里煽情的话语继续着,方锦川打量着便宜妹子方芷茹,看来这姑娘是个心里有数的。
只不过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还是有些单纯,很多事儿也做不了主。
倒是这田老婆子,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话,别再往这边凑了,不然...
方锦川这边想着田老婆子,那边田老婆子也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这田老婆子有四个成年儿子,刚才方锦川选择息事宁人、委婉敲打也是这个原因。
逃荒路上壮劳力的威胁性还是太大了,别说妇孺老幼居多的家庭,即使男人再多也不可能时时提防,这时候虚与委蛇才是上佳之选。
儿子多在平时是好事,在逃荒时候也有优势,但劣势也是很明显的,那就是粮食消耗地飞快。
田老婆子之前虽然夸大了一点,但是看着快速干瘪下去的粮食袋子,不提前想点办法怎么成,她没觉得自己做的有问题。
刚才方锦川说的那些话她也没太放在心上,自己又没做什么。
至于心底的一些想法,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不过,这方秀才还提了泽州饧,说是那天丢的...不会是哪个儿子顺手摸走了吧。
是老四吗?这小子一直比其他哥哥机灵。
或者是老二?毕竟有了孩子,好东西就想不到老娘了。哎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
田老婆子想到这里脚下生风,扯了两个孩子一把就往自家快步走去,也不管身后两个孩子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儿摔倒。
没有了葛根需要捣磨,方秋萍母女俩也去找吃的了,方锦川则被打发着继续看车带孩子。
这次依旧是母女俩先回来的。
不过很快方树林也回来了,只是身边还跟着个人。
来人三十岁上下,方脸圆眼,面庞黝黑,正边走边和方树林说些什么。
走近后,和方家母女打了声招呼就朝准备起身的方锦川走了过来。
“方秀才莫动,听树林说你这也是才好,多多休息才是。”
这人正是方族长家的大儿子方大江。
方族长其实也担任村中里长一职,只是大家更喜欢用族长称呼。
以前在村中方大江就经常帮族长料理些小事儿,最近做的更多了,毕竟族长也五十多岁的人了。
“大江大哥客气了,多亏树林和家里人一直照顾,现在已经好多了,活动一下也没什么事。”
“哎,方秀才大好就成,这也算是喜事一场,以后啊定然事事顺利。”
方大江瞅着,方秀才虽然面色仍然算不上好,脸上的愤懑之色却消失不见,眼神看着也清亮了几分,不禁心下一松。
虽然这逃荒不知道还有多久,但是只要安定下来,秀才身份对族里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简单地寒暄过后,方大江也不耽搁大家的时间,很快地又走了。
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看似没说太多,但该有的态度有了,双方心里也对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有了数。
本来方锦川还想和方树林聊两句,看着他脸上疲惫的神色放弃了。
这一路独轮车基本靠对方在推着赶路,两个妇孺力气有限帮不了太多,还有自己父子两个累赘,也确实难为人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一行人就直接睡下了。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餐风饮露,无尔饥兮。
被肚子里的饥饿叫醒,实在睡不下去的方锦川爬起来抻了抻腰。
看便宜儿子还在睡忍不住感叹小孩子就是觉多啊,真好。
虽然天还未放亮,大家却陆陆续续的都起来了。
一个个轻手轻脚的收拾着,把昨夜特意留下的草根等吃下,有车的把孩子抱到车上,无车的则被妇人直接抱在怀里,一行人默默的又上路了。
从太阳未升起时出发,到太阳西斜时停下。
寻找水源,吃饭休息,然后继续赶路。
如此过了十几天,方锦川从每日须得坐半天车,渐渐到能坚持一整天。
脚底板也从起泡出血,慢慢磨出了硬硬的茧。
现在,饥饿、疲惫已经不是最让人难以忍耐的了。
火炉一般的太阳仿佛要把大地上最后一丝水气蒸干,方家村这只逃荒队伍已经七天没找到水源了。
前方传来一声哭喊,又一个人死了。
再一次坐下休息时,方锦川用水润了润唇,就将见底的瓦罐递了回去。
看着王秋萍干渴到已经开裂见血的嘴唇,他想自己应该也是如此吧。
见老娘还想劝自己,方锦川指了指趴在自己身上的儿子,意思可以再给孩子喝点儿,自己就算了。
饥饿和严重的缺水下,大家现在已经很少说话开口了。
似乎一开口,咬紧的牙关就会松开,身体里积攒起来的那口气就会随之散掉。
方锦川分析,因为方族长地先见之明,自己这一批应该是较早的逃荒者。
田野间虽然干涸,但还有零星的草木,如果有太多人走过显然是留不下来的。
问题是现在找不到半点水源,这些天大家靠着少许的草根汁液勉强撑了下来,但是以后怎么办呢。
再缺水下去,即使是方族长的威望再高,恐怕也没有办法再管控这么一直逃荒队伍了吧。
躺在仍然温热的泥土地上,方锦川看着头顶的夜空,在一波波饥饿与干渴的冲击下,带着几分迷茫与绝望,渐渐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