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活依恋【水仙】》憬影

1、变味

　　徐行清今天回家比以往要早很多。
　　小别墅一如既往得干净空荡，门口的小高圆桌上摆着彩色琉璃纸包裹的粉色“糖果”，十分醒目。
　　他剥开了一颗。
　　苦味在接触到舌尖的瞬间爆炸，盈满他的口腔，甚至试图威胁他的神经。
　　这是他的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仅仅针对他的特效药。
　　就在昨天，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尝试配置却永远都无法配置成功的原因。
　　徐行清拨弄了一下嘴里快融化的苦涩药丸，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径直走进了大厅。
　　穿着幼稚开通小熊图案睡衣的男人正躺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茶几上放着一本泛黄的书。
　　苦涩在这一刹那直直钻进了徐行清的心房，搅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药里有男人的全血样本。
　　他想要活下去，就需要男人一直提供血液。
　　徐行清笃定，一旦自己停止用药，器官会开始衰竭，自己的结局不言而知。
　　就像攀附大树的藤蔓，他无法独活，所以大树才生长得那么肆意，而弱小的他，只能永远苟活在树荫里。
　　这一点认知让徐行清崩溃，转而凝聚成一把刀，藏在徐行清的口袋里。
　　先杀了游野，在等死。
　　他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这个疯狂的想法，他已经受够了！
　　徐行清蹲下身，去看沙发上毫无所知，睡着的男人。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晰热烈，游野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浅浅的笑意，声音舒缓又慵懒：“你回来了。”
　　徐行清站了起来，看向别的地方。
　　他不想承认，在看到游野的笑时，他心软了。
　　“今天回来得好早，”游野从沙发上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我还没开始做饭呢。”
　　游野洗一把脸后就去了厨房。
　　他从来不问徐行清想吃什么。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没必要问。他手艺不错，而且徐行清不怎么主动说话评价。
　　徐行清躺在了沙发上，和不久前的游野一样。
　　可口袋里的刀咯得他肉疼，让他厌烦。
　　徐行清吐出一口气，也去了厨房，盯着男人忙前忙后的身影。
　　似乎从一次意外后醒来开始，他就和游野生活在一起。
　　他过往的记忆很模糊，因此无数次猜测他们的关系。
　　从面容上看，他们就像是一对同卵双胞胎。
　　从相处上说，他们常常互相不闻不问，像是陌生人。虽然可能有一部分徐行清自己寡言少语的原因。
　　从日常看，徐行清主外，早出晚归，游乐园则截然相反，主内。他们又像是一对眷侣。
　　游野从来没说要和他分开，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他们就这样得过且过了将近一年。
　　“要来尝一口吗？”
　　这一声把徐行清拉回现实。
　　他抬眸，游野正用筷子夹着一小块肉，笑着问他。
　　徐行清一般会拒绝，这次却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筷子几乎快抵到徐行清的嘴边，他又一瞬的后悔，但还是张开了嘴，小心翼翼用牙齿去叼肉，避免碰到筷子。
　　“好吃吗？”
　　“嗯。”
　　游野烧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家里也打理的很好，可是……
　　徐行清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眼里流露出迷茫。
　　他是为什么想离开游野呢？甚至发现自己无法独活，就打算杀死游野再等死呢？
　　他瞥了游野一眼，心里几乎遏制不住得发苦。
　　常年泡在实验室，徐行清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白，游野经常打理花园，去后山散步绘画，皮肤都晒成了小麦的颜色。
　　徐行清好像很久都没有出去玩过了。
　　他的工资全部交到了游野手里，每天家和研究所两点一线。
　　他甚至有种游野其实是他的老板的错觉，哪怕游野为他干着家政厨师的活。
　　徐行清什么都没问，游野什么都没说。
　　吃完饭，他们各自回各自的房间。
　　徐行清睡不着。
　　他们不是亲人，不是伴侣，不是上下级也不是陌生人。这种无法定义的关系让徐行清忐忑和畏惧，不安和压抑久而久之开始变质，渐渐在心里滋生起歇斯底里的反抗。
　　摇摇欲坠的人，最先崩溃的是精神，绝非肉_体。
　　摸着刀鞘，徐行清想，等半夜去游野的房间，如果游野睡着了，自己就施行计划，如果没有，就再往后延吧。
　　他对游野有一种莫名的恨意，或许也影射他极端厌恶着菟丝花般的自己，所以把死亡看作解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徐行清坐起身，推开门，走向游野的房间。
　　一切都寂静得可怕，徐行清摸黑如履薄冰行走，被子掀到了一边，游野不在房间里。
　　冷汗浸湿了徐行清的后背，他轻手轻脚关上房间门，在走廊漫无目的穿行。
　　他对游野几乎不闻不问，所以并不清楚游野大半夜不睡觉，去了哪里。
　　又让游野躲过一劫。徐行清想着，他身边的房间却传来了钢琴声。
　　这是琴房。
　　徐行清屏息凝神听着里面传来的乐声。
　　一开始空灵轻盈，像是行走在生机的山野之间，所有生灵都自由自在。
　　转而曲调开始变得婉转，似带着孤身一人的寂寥，最后越来越沉重，沉重到似乎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时，一排排的坟墓陡然出现在视野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徐行清那么想着，同时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吸气和呼气杂乱无章，就像是那随意敲砸出的音符般。
　　缺氧的感觉宛若死神的镰刀，轻轻划过他猛烈跳动的心脏。
　　他很努力得想找到自己呼吸的节奏，可是越找越乱，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吐不出来时，又被吸进去的气挤了下去。
　　视野甚至开始发黑。
　　“徐行清？徐行清！”
　　熟悉的声音在徐行清的耳边响起，男人的拇指强硬得撬开了他紧咬的唇齿。
　　“呼吸，放松一些。”游野的声音紧绷，难得露出了一丝慌乱。
　　徐行清感觉自己被抱住了，背后有一双手，轻轻拍着。
　　男人的吐息就在他的脖颈那儿，一呼一吸那么清晰热烈。
　　“呼吸，没事了，没事了……”
　　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们就保持着这个暧昧的拥抱姿势，直到徐行清平静下来，直到徐行清不自在地推开游野。
　　游野的手摸上徐行清的脸，大拇指一抹，抹开了一滴泪。
　　徐行清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
　　“遇到什么事了吗？”游野轻轻问道。徐行清推他，他也只是退开半步而已，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很近。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一起去死。
　　“我……”徐行清抽噎了一下，不再言语。
　　他们面对面，没有人说话，四周安静得可怕。
　　“早点休息吧。”游野牵起了徐行清的手，要带他回房间。
　　徐行清就像是应激的猫，一下子挣开了游野的手，不去看游野的神情。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
　　为什么从自己打算杀死游野的那一刻开始，有什么东西就变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