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昙花不谢

3、花繁

　　王府里的桂花开了，伴随着早秋的凉风，清甜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宅子。
　　明忧依旧时不时悠闲地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在墨濯离开的这段日子，他还将他们相遇那年开的桂花酿成了桂花酒，就藏在了墨濯之前住的房间里。想到这，明忧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会惊喜的吧。
　　树叶朔朔地响，随即一声很轻的脚步声落在了地上，明忧几乎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可能，他没有睁眼，像是不知道有人来了，直到来者出声——
　　“明公子，花开了。”
　　墨濯手里拿了枝开的正好的桂花，正笑笑盈盈地看着他：“我来赴约了。”
　　明忧从躺椅上起来，也看着他笑：“墨少侠倒是准时。”
　　墨濯向他走近，把桂花递给他：“赴重要之人的约，定不会迟到。”
　　明忧伸手接过了花，看着墨濯的眼睛：“那我对墨少侠来说，有多重要？”
　　墨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嗅了花香：“我守了好几日，才等到这一枝花。”
　　“等到了，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给你。”墨濯抬起头：“你喜欢吗？”
　　明忧看着他，只觉得心里那个很柔软的地方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欣喜，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情绪波动过了。
　　他轻轻的，又珍而重之地回答墨濯：“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枝花插在了卧房的花瓶里，墨濯也就此住下了。
　　明忧也像之前那样日日和墨濯待在一起，却比之前多了爱人之间的亲密，有时管家来找明忧，总是会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于是又默默退下了。心情从一开始的起起伏伏，变成了如今的欣慰。王爷喜欢的人，是位男子，但那是王爷喜欢的人。更何况王爷可算是有个喜欢的人，之前看王爷那样无欲无求的样子，还担心王爷以后要孤独终老，如今看来，倒是不用担心了。老管家摸着脸上的胡子欣慰地笑了起来。
　　明忧要是知道管家的想法，肯定是要扶额叹气的，我不过是生活得比较随心所欲，又正好比较清心寡欲，怎么就会孤独终老了？不过明忧是不会知道了，因为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眼前的人，就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春节就要到了。
　　今日的王府格外热闹，下人们进进出出为过年做准备。
　　明忧正坐在亭中自奕，忽闻一阵爽朗的笑声：“王爷今日心情看起来极佳。”
　　明忧抬头看去，一玄衣公子信步而来，端的是落拓不羁，若除去眉目中的恣意，与墨濯是近七成的相似：“谢小将军也有空来我这闲人府了。”
　　谢意闻言，更是开怀：“许久不见，明忧是得了什么喜事呢？”他常年驻守边关，如今刚回来不久。
　　明忧勾起一抹温柔笑意：“待会见了人，你便知道了。”
　　谢意坐在对侧，不免有些揶揄：“明忧这话说的，不见人我也知晓了。”
　　明忧但笑不语，谢意也不在意，他低头看棋：“这棋局倒有意思，看似柳暗花明，却又云谲波诡。”
　　明忧伸手将棋局打乱：“世事难料，倒不如尽人事听天命。”清了棋盘，“谢小将军，来一局？”
　　谢意执一黑子落下：“明忧说得有理，但我更信奉事在人为。”
　　院中剑影纷飞，墨濯右手执剑，手中剑意凛然，似千山雪，又似万年冬。
　　不时，墨濯收了剑意，向屋内走去。走至床前，旁边柜子里的花瓶插了枝枯枝，墨濯略一看，便看出是枝桂花，此前倒是没有注意，不过去年可没有这枯枝，想来是走之后明忧放下的。如此想到，眼里便泛了笑意。
　　墨濯走上前，轻轻碰了碰那枯枝，而后握着花瓶略微转了一转，床前的地板便出现了一个洞。
　　墨濯定睛一看，是酒，此时隔着酒坛，竟也能闻出几许桂花香。
　　这时屋外传来叩门声：“墨公子，王爷在浮澜亭中等您。”
　　“王爷，咱这棋也下许久了，这人什么时候见呢？”谢意落下最后一子。
　　明忧转头看向亭外：“不是正好？”
　　谢意也随着明忧转头，仅一眼，便愣住了。
　　当年太上皇打天下，谢将军是当之无愧的大功臣。
　　谢将军和太上皇在起义前就是志趣相投的挚友，起兵反抗的时候谢夫人刚怀上第二个孩子。最开始的时候，过得很苦，谢夫人很担心孩子撑不下去，不过这孩子命硬，在硝烟活了下来。谢意那时也不过垂髫，天天陪在谢夫人身边，时不时和还在腹中的胎儿说说话，虽然年纪小，但也有了为人兄长的情怀，盼望着将来这个弟弟能软软糯糯地喊他一声哥哥。
　　在最后一场仗里，起义军派出大部分精锐攻打王城，最终赢了。却没料到前朝竟偷偷派兵袭击了起义军的大本营，得到消息的谢将军连忙赶回，却也无力回天。谢夫人身死，谢意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都不见了。谢将军悲痛欲绝，幸好，在将士的保护下谢意回来了，可那不足月孩子却再也没有回来，只余了一地枯骨。大家都觉得那孩子凶多吉少，谢将军和谢意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个孩子。
　　尽管过去了许多年，将军府的人依然在寻找那个孩子的下落。
　　直到此时此刻，才算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