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听见的每一句话》冻冻杳

1、爱的回响

　　奶奶的爱，是有回响的。

　　我对她说过的许多话，就像往深井里投了一颗小石子。我以为它悄无声息地沉没了，却在很久以后，听到了清晰而温暖的“咚”的一声，告诉我：它被接住了。

　　最让我想哭的一次，是关于巧克力的。

　　那是我抑郁症最难熬的一个下午，情绪像潮湿沉重的棉被，把我裹在床上动弹不得。世界是灰色的，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百无聊赖中，我给在客厅的奶奶发了条信息，纯粹是没话找话，像在测试自己是否还有感知能力：
　　“突然有点想吃巧克力了。”

　　发送。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蜷缩起来。我几乎立刻忘了这句话，它像我每天无数个飘散的念头一样，轻飘飘的，不作数。

　　第二天傍晚，我依然那样躺着。房门被轻轻推开，奶奶走了进来，没有叫我吃饭，也没有催我起床。
　　她只是走到我床边，然后，有点神秘地、带着点孩童献宝般的笑容，把手从背后伸出来。

　　她的手掌里，静静躺着两块巧克力。正是我最喜欢的那种，金色锡纸包装，在窗外透进的暮光里，闪着微小而温柔的光。

　　“给，”她把巧克力放进我手里，手指温暖干燥，“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吗？”

　　那一刻，我握着那两块巧克力，仿佛握住了两块滚烫的炭。一股酸热的气流猛地冲上我的鼻尖，视线瞬间就模糊了。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无法向她解释我的震撼。我震撼于，我随口一说、自己都已遗忘的一句话，竟然被她如此郑重地拾起、保管，并变成了一个温暖的现实，穿越了一整个日夜，递到我的掌心。我更震撼于，在那个连我自己都放弃自己的灰暗日子里，她依然如此认真地，回应着我任何一点微弱的、关于“想要”的信号。

　　她不是在简单地满足我的口腹之欲。她是在用这两块巧克力，笨拙而坚定地告诉我：
　　“孩子，你说的话，奶奶听见了。”
　　“你的‘想要’，是重要的。”
　　“你看，这个世界还有能让你觉得甜的东西，奶奶去给你找来了。”

　　那块巧克力很甜，甜得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从那以后我才真正明白：奶奶的爱，就是对我每一句话的郑重回信。无论是“想吃什么”这样的小事，还是“想学画画”这样的梦想，她都用她全部的行动力，在生活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大字：
　　“收到。”

　　这个画面——昏暗房间里，奶奶带着笑容伸出手，掌心躺着巧克力的画面——永远地刻在了我心里。它比任何惊天动地的付出都更让我确信：我是被深深地、具体地爱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