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年华》喜夏

2、初见只道是惘然

　　第一次踏进海市一中的校门，正是我18岁的时候，那一年我梳着马尾辫，朴素的白色连衣裙，矜持的外表下却听着黑豹乐队的嘶吼漫步林荫小道。

　　舅舅说，这里的空气很清新，这里的人才很庞大，这里的一切很美好。

　　我的前班主任老周拍着我肩膀说，这里去年高考全省平均分最高，各个都是你的竞争者。
　　可实际上，从我身边走过的10个男同学里，7个用跑的，8个低着头，9个带着黑框眼镜，剩下的一个正背着一个挎包，骑着一辆半旧不新的二八自行车刚刚从我身边飞驰而过。
　　他的速度飞快，快到一眨眼，他已经做出单脚撑地的帅气姿势，站在一片绿肥花红的小道上左望右望，丝毫不顾及那样的他是不是会让人流连。
　　此时明媚的阳光被树叶切割成断断续续的碎片，倾泻而下，恰好散落在他身上，稀稀疏疏，犹如光阴流转。
　　我掂捻了一会，终是扯下耳塞站到他的车前，把头一歪，“同学，请问傅一教学楼往哪里走？”
　　　　没有出乎我的意料，这样的他有着一双别人少有的浓眉大眼，看人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挑高眼眉，给人高傲的感觉，还好那笑起来就露出的皓白牙齿能立即将他的腼腆衬托到恰到好处。
　　“往里走第三栋教学楼就是了。”他淡淡的微笑，那温暖的气息就连早晨的阳光都抵不过的败下阵来，独留惆怅。
　　“谢谢。”我莞尔，扭头之际还不忘朝他挥手。
　　记得曾听人说起初见，那是因为那个人填满了你的眼睛，让你无路可退，所以我记得这个男孩，在和煦的阳光下那抹被拉长的傲然背影，熟悉而陌生。

　　签字，盖章，提交转学手续，在段长的授意下，我被分到最人气的一个班级，班主任林老师很质朴，一身黑色职业套装却无法掩饰她的略带稚气，正如那副银白色的宽边眼镜遮住了她一半的脸却仍然遮不住她清秀的脸庞。
　　她把我领进教室，用悦耳又温和的声音指着中间的一个空位和我说，“你就坐池年景边上吧。”
　　可是当我揪着那对200度近视的眼睛扫过一眼，首先发现的是空位旁边的帅哥，简单的蓝色毛衣外套，往里套住一件白色衬衣，哪怕现在是伏案姿势，仍旧提拉得精气神十足。

　　虽然就时间来说此时离上课还早，但是对于高三这类群体的人来说，无疑时间宝贵，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翻着课本，放眼望去，大家都是认真的，可就没有一个人抬头。
　　为了引起注意，那位年轻的班主任特意哼哼啊啊了几声，在接连拍了几个响亮的巴掌后才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讲台上，“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丁蔻蔻，希望大家以后互相帮助！”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有意的拉长了尾音，像是希望得到大家的回应般翘首以盼，可惜周围一片寂静，除了前排的几个人因为离得近不得不囫囵吞枣的配合点了下头，全班无人搭理，由此可见这位老师的威望并不如我想象那般强大。
　　“你去池年景边上坐吧！”班主任交代完最后一句话，就稍显狼狈的走了。

　　这个班主任很耸，这是我短短的时间里得出的结论，回到位子上，掏出课本，刚才一片安静的教室却又刹那活跃了起来。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谈论明星八卦，起劲得如同是她们家阁楼发生的故事般真实，几个男生比划着昨日某某NBA球星进球的绝妙投杀，惟妙惟肖的模仿让人仿佛置身赛场，而这闹哄哄的场面绝对会让你觉得刚才不过是黄粱一梦。
　　“见鬼。”我小声嘟喃了一句，随即低头。
　　是的，这里没有我的闺中密友，没有少时玩伴，我唯一能叫出名字的也就是身边这位。可是只要稍微观察，你就可以马上感觉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排斥感。人人都在笑，就他板着一张脸，时而皱眉，时而咬着嘴唇，大概是被什么难题给困住了，脑子里数万根神经就这么激烈搏斗着。

　　我看得有点发傻，甚至一度还有种想伸出去去帮他抚平那因为微微皱眉的冲动，但这个冲动还是在最快的时间被扼杀了，因为我感觉正有个莫名的物体砸中我的后背。
　　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我听到后背有个飘逸的声音响起，“那个新来的，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听起来这个声音是来自后排，我很自然地调转脑袋，结果不偏不倚的又是一击，这次是脑门。
　　“真笨。”就在我露出不解的神情时，那个声音继续发出类似嘲讽的语气，好像被他砸中是我的错误般哈哈大笑。

　　“你为什么砸我。”我握住那已经掉在我手心的白色纸团，挺着背，昂着头就站了起来，用我最为凌厉的眼神看着那个正一屁股跳到桌面上的男生，在一片嘈杂声中说出了在这个教室里的第一句话。
　　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勇敢的，只是再勇敢的人也有胆怯的时候，特别是当周围又从一种热闹的氛围转成一派死寂，甚至还有淡淡的不匀称呼吸当作背景音乐之时。
　　几个后座的男生一一站了起来，就和香港□□片子里一模一样的场景瞬间上演，老大从桌子上蹭的跳下来，几个跟班在他身后龇牙咧嘴的冲着某个无辜少女竖着中指。
　　当然这是在学校，混混这个名号在这里绝对是禁忌，所以他们也只能是默默注视了我一眼后，摆手说不玩了。
　　我不知道好玩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但是绝对不是像我现在这样，于是暗暗攥紧垂在身后的拳头，然后强迫自己做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深呼吸。
　　我就这么安静的站了一会，直到坐在我后面的一个女生抬了抬眼镜，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了我下我的衣袖示意我坐下。

　　“傅梓华他们就喜欢开玩笑，你不必太在意。”身边的人终于是抬起头，露出一抹微笑。
　　我知道他已经认出了我，就凭在和我对视时他眼角处来不及掩去的那份震惊。
　　我笑了，上帝的安排总是充满了无穷的想象和恶作剧，谁曾料到那个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人此刻就这么近距离的站在我面前，甚至我还能看到他左脸颊冒出了一个细小的痘痘。
　　“没事。”我摆了摆手，心里默念着池年景三个字，就像是深蓝色的湖泊泛起了涟漪，而那嘴角微翘的弧度却掩饰不住我心里的窃喜。
　　“那就好。”他浅浅一笑，嘴角稍稍往上一提，便带出两个酒窝，“第一节是物理课，具体课程表都贴上后面黑板上，要是记不住放学你可以去抄下来。”
　　“嗯！”我点点头回应着他的友好。
　　旁边几个陌生的人在喊，听起来挺带劲，“班长，你认识她啊！”
　　“早上遇见过。”池年景默默点头，转身又是一抹淡如菊影的笑容。

　　池年景，他应该算是这个学校，这个班级，第一个让我感受到温暖的男生，因为他在我被欺负的时候安慰了我，在我没有练习册的时候主动把书本摊开放在中间，冲着我咧嘴说，“一起看吧！”

　　这就是老师学生眼里的三好生，帮助别人不遗余力，和后排那位刻意把白衬衫的纽扣不对齐扣着，吊儿郎当的男孩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大而浑厚的手掌遮住了半张的表格，那个早上刚给我下马威的男生用他恐吓加勒索状的眼神朝我打量，“有那么认真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说实话，我和他不熟，更别说有个什么宿怨需要解决之类的，可是他那么争对我，倒是让我很疑惑。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也愣愣的回望着我，我说，“傅梓华，你以前认识我吗？”
　　他点头，然后摇头，“我干嘛要认识你啊！”
　　“这不得了。”我很慎重的和他达成共识，“所以我们真正见面也就是早上8点开始，我不知道4个小时里我有做出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吗？如果有，你告诉我我尽量改，如果没有，你为什么一直争对我呢？”

　　“不为什么。”傅梓华梳理了下自己的刘海，朝我投射一犀利眼波，好像刚才我那委婉的语气又挑动了他哪根神经，“可是有些人就是让人看起来不舒服，而你就是那个人。”他指指我的脑门。
　　这已经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却换了此番攻击确实让人难以接受。相信如果这个时候眼神可以成为一种武器，那么我想面前这个贼眉鼠眼的男生一定是千疮百孔。

　　这时，楼道里恰巧传来池年景的声音，特深沉特空旷，“傅梓华，快点，我和王悦在停车棚等你。”
　　“来了。”刚才还和我怒目而视的男生这个时候就跟变脸似的换上了开心的表情，轻盈抓起早就收拾放在一边的背包，风一般的往外撤，末了还要给我来个杀无赦的动作，气得我牙痒痒的。
　　我跟着追了出来，趴在走廊的围栏向下望，果然，我看到池年景帅气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你在看什么。”走廊上，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打扰了我聚精会神的注视，她叫童言，坐在我后面。
　　学着我的姿势，童言也双臂微张的趴在栏杆，这个地点其实是很好的观测台，鸟瞰楼下几乎是一望无垠。
　　左边篮球场上的带球奔跑正在轮番上演，右边草坪嬉闹的追逐更是此起彼伏，如果再靠右一点就是池年景站着的停车棚，来来往往的人在你眼皮底下穿过。
　　“你也是在看帅哥吧！”不等我的回答，她目光也游离在那些不是起跳加速，就是狂奔速跑的学生身上。

　　转身依靠围栏，她露出一抹浅笑，“其实你身边那位就够帅了。曾经有人做过这样的论断，如果每分钟转身看一次池年景，一节课可以看45次。”
　　“为什么？”我略带疑惑的问道。
　　“因为一节课45分钟啊。”那个女孩哈哈大笑，放肆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可是没多久，她又是一副扼腕的表情，“可惜他已经名草有主了。”

　　我想这确实很遗憾，顺着童言的手指方向，我看到池年景的后车座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而他旁边，傅梓华骑着一辆山地越野也跟了上来，三个人说说笑笑，煞是融洽，就连白衬衫都意外的平整了许多。
　　“她是谁啊？”我戳戳童言的肩膀。
　　“文科班的王悦啊，和我们班的池年景、傅梓华关系匪浅。”童言一边说一边捂住嘴巴，颇有点到即止自己去猜的神秘。
　　其实这种事哪需要猜，年轻气盛的豆蔻年华，或许没有爱得你侬我侬的成人爱情千回百转，但绝对不缺失纯纯的美好初恋。青梅竹马并非言情小说里才有的情节，谁敢拍着胸脯说平淡压抑的高三只有朗朗读书声，没点这种如樱桃可口的甜蜜作料粉饰，哪能配得上青春二字。

　　一边的童言大概是以为我已经陷入了沉思，便赶紧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对了，有这种羡慕的表情才正常。”
　　那时我顿时明白，白天鹅之所以高傲，是众人吹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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