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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深 ...

  •   两年时光稍纵即逝,在我眼里平静幸福的生活,内里却波起云涌。

      敌国来犯,战事从春打到了秋。军队遇袭,大将军赵胜受重伤昏迷不醒,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在大家都很忧虑之际,一天黄昏,一纸诏书送到了我们宫中。

      “奉天承运,黄帝诏曰,六皇子江玄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特封为定北大将军,即日北上,振我国风!钦此。”

      江玄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安排,他从容地接过了诏书,转身摸了摸我的头,一言不发就要随公公复命。

      我焦急地喊住了他:“六哥!”

      他回眸,笑了笑:“梳梳勿念,六哥会回来的。”

      江玄不在的日子,我倒是用功读起书来,我常常跑到他的小书房,翻看他的书卷。偶尔也去看陈美人,她身体好些了,常常坐在窗边发呆,有几次我去的时候她都毫无察觉,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那棵松树。

      我知道她忧虑江玄,于是我就把在宫中各处听到的江玄的消息告诉她。

      “陈娘娘不要担心啦,听说六哥百战百胜,昨日父皇来还很是开心地夸赞了一番。”

      她眉目舒展起来,很温柔地看着我,拉我在身边坐下,我就叽叽喳喳给她讲宫中的趣事。宋嬷嬷会酿酒,我们一起酿了两罐子酒埋于松树下。

      四个月后,冬,江玄从战场归来,大获全胜。他回来时,我正在碧翠轩看那棵落了雪的松树,门吱呀一声打开,他一身战袍,同我对视。让我恍然忆起初见,只不过这次我在门里,他在门外。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还好,没错过梳梳的及笄礼。”

      我看向他,想来是战事艰辛,他瘦了许多,我鼻子一酸,努力笑笑:

      “六哥,你终于回来了。”

      他过来拥住我,只短短一瞬,便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松开了我。雪落在我们身上,一切都如图虚幻的泡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咣当一声响,是陈美人手中的茶杯。

      那一刻我才发觉我喜欢江玄,而他,是我的六哥。

      怔愣时,宋嬷嬷把我们拉到屋子里,陈美人神色很不自然,江玄喊了他一句母亲,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又细细检查起江玄是否受伤,又询问是否先去看了贵妃娘娘。

      江玄一一回复,她的眉却还是蹙着,仿佛有解不开的忧愁。

      五日后,及笄礼,我穿着新制的衣服,戴着江玄亲手做的发簪,这是他送我的礼物。

      父皇赏赐了很多东西,我支着头看他们把一箱箱东西挪进来,再麻木地应对数不清的祝贺。等一切结束时天色已晚,我向江玄抱怨无聊,他只是很温柔地笑笑。自从他从战场回来父皇愈发器重他,他也愈发忙碌起来,他站起身来我以为他又要去处理公务的时候,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

      “走了梳梳,带你去滑冰。”

      后来我常常会想,如果时间就留在那日,会不会就是最好的结局?可是时间是那样残忍的东西,好的坏的,皆要承受。

      年前,陈美人送了我一只檀木镯子,说是补我的及笄礼物,她说:“我也没什么好物件,这个镯子是我进宫时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

      她似乎想起很久远的事情,笑了一下,喃喃:“还有多少时间呢?”

      我当时并不懂她这句话的含义,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正是繁花似锦酷暑难耐的时候。她裹在一席白布中,脸上还挂着淡然的笑意。

      她服毒自尽了。

      秋天江玄就十七岁了,而他的母亲,永远留在他十六岁那年。

      陈美人下葬的那天,我站在甬道旁,看到他着一身丧服木然走过,连一丝上前安慰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我知道了陈美人为何而死,我的父皇,十余年未曾踏入碧翠轩一步,前几天却屈尊去了那处偏僻院落。

      他说:

      “阿玄是个好孩子,朕很感激你。”

      “他今后会有更好的未来,只是他的母妃只能是贵妃。”

      他起身离开,留给她一个孤独狠绝的背影,她跪在地上,直到日暮才发觉膝盖传来的彻骨疼痛。

      她不怪帝王的无情,只是遗憾不能陪她的阿玄更久了。

      她饮下了毒酒,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她的阿玄征战沙场,梦到她的阿玄娶妻生子,梦到她的阿玄,小小的阿玄奋力地挖着泥土,把那棵同样小小的树往里栽。

      小小的阿玄对她说:

      “这样母亲每天都能看到绿色了!”

      意识涣散之前,她看到那棵松树已经长得茁壮繁盛。

      她很幸福地笑了。

      “阿玄,母亲先走了。”

      从那以后,江玄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我们之间的温情更像是一场梦境,再次见到他时,他目光冰冷,而我站在距离他方寸之前,我知道,他恨父皇恨我的母妃,也恨我。他就那样从我面前走过,没有一分停留,我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黑夜袭来,我也分不清疼痛的是我的脚还是我的心,直到母妃心疼的声音传来,她说,

      “回去吧,梳梳。”

      不论何时,我都能回到母妃身边寻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是江玄,这偌大的皇宫你又能去哪呢?

      回去后不知怎的,我开始发起烧来,本来只是小病,但想来是心病难解,总是断断续续发热加上连日阴雨,一晃也歪在床上小半月之久,终于遇到个天晴,我让碧桃陪我出去看花,正想先去给母妃问安,结果还没走到正殿就看到宫女太监搬着大大小小的物件从江玄住的偏殿鱼贯而出。我拉住碧桃询问,她告诉我说父皇给江玄在宫外建了府邸,他就要搬到宫外住了。我问她什么时候,她眼神躲闪着:“回主子,就,就是今天。”

      我忙不迭向偏殿跑去,却和一个玄色身影撞个满怀,我抬头,他一双眼睛波澜不惊。我艰难开口:

      “六哥……”

      他突然绽开一个微笑,一个只停留在嘴角的微笑:“我正要向母妃辞行,小妹要去给母妃问安吗,不如一起?”

      我被他一句小妹刺在原地,我很想哭,却又觉得我根本没有资格哭泣,他的痛苦起于我,就算他让我给陈美人偿命,我也觉得合情合理。

      我最终没有和他一起去正殿,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雕了花纹的窗棂挡住了大部分阳光,花纹的影子映在地上,我盯着看了许久,太阳落下,再逼真生动的映像也会消散,烟花易逝,美梦易醒。

      后来的几个月,我没再见过江玄,我不再每天跑出去,似乎给自己画了一个牢笼,整日闷在房间里,读书作画,其实怎样都好,我想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或许就能忘了,我和江玄,曾经有多么要好。

      一日傍晚,碧桃踏着将落的日光走进来,她说:

      “殿下,陛下传您去书房。”

      “知道了。”

      我应着,朝通明殿去。

      走进书房,却看到几月不见的江玄坐在下首,他沉沉的目光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定了定心神,俯身行礼:“父皇安,六哥哥安。”

      父皇很温和地笑了笑,让我免礼。“梳梳啊,过几日就十六了吧。”

      我应着是,却又内心苦涩,今年的生日江玄不会在我身边了。

      父皇唤我到身边坐下,很慈祥又感慨万千。

      “朕的梳梳都这么大了,父皇老喽。”

      “父皇才不老,父皇年轻着呢。”

      他笑着摇摇头:“梳梳啊,朕给你相中了一桩亲事,令侍郎家的公子,令逐云,年长你两岁,人谦逊温和,我和你母妃都很满意他,你看怎么样?”

      我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后说出的话竟是磕磕绊绊。

      “梳梳还想多陪几年父皇母后呢,而,而且,梳梳和令小公子并不相熟啊。”

      “父皇看中的人你还不放心吗,不信你问你六哥令逐云是不是挺好的?”

      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口,他看向我,无悲无喜仿若没有任何情绪。

      斜阳映在他的侧脸,给他打上了一层橙色的光,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疏离,没那么遥远。

      可是他说:

      “令公子与小妹确是良配。”

      我的心碎成寸缕,那残阳的血光似我剖出的心,令不伦的爱意昭然若揭。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忍着内心的痛楚,我妥协了,我笑着对父皇说:“既然父皇母妃和六哥哥都说好,那梳梳当然愿意了。”

      第二天的朝堂上,父皇赐婚,婚期定在我满十七岁的生日那天。

      我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我和江玄,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哥哥,我,还是他的仇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母妃忙着给我缝制婚服,明明不需要亲力亲为的事情,却偏偏要这么辛苦。

      剪裁得当的婚服铺展在塌上,华美的金丝线穿梭成美丽的花纹。

      不过在我眼里红的白的并没分别,穿着最华美的婚服,嫁不爱的人,了的,只是残生。

      我以为这一生就会很平淡地过去,然后我出嫁,继续平平淡淡的,直到死亡。

      只是没想到事情从不似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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