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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恨难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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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天堑划过一道紫色的惊雷,照亮了摇曳的树木。
女子背着装满草药的背篓,正小心扶着树枝,布鞋踏在下山路上,生怕打滑。
泥土中的腥味被豆大的雨滴打散,女子蹙了蹙好看的眉毛,定定站在原地。
不是泥土的腥味,女子揉了揉眼睛,发现不远处的山沟之中似乎躺着一个人。
又是一道雷电闪烁,女子终于勉强看清了,似乎是一个受伤的男子。
男子长着一张宛若谪仙的清冷容貌,腹部开了一个大口,鲜血正颤颤流出,浸湿了衣衫。
原来是血腥味,怪不得这么浓……
若是放任此人在深山之中,暴雨一停,他身上的血腥味定然会吸引来山中的毒虫猛兽,到时候此人定然是九死一生。
女子犹豫片刻,仍决心去救他。
她名叫蓝溪,无父无母,打有意识以来,便生活在这座山上。
平日里不时上山摘草药去卖,以此维持生计。
她上山的日子久了,找到了一种蛇,总能治好她月月犯的一种古怪的病,也是因这怪病,她有着不同寻常之处。
长得奇丑无比,却力大无穷,能单手和大虫搏斗。
蓝溪将昏迷的男人扶起,简单包扎了他腹部的伤,便把男人装进了后背的背篓,和草药一起运下了山。
*
蓝溪清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泥巴后,才想起那个受伤的男人。
蓝溪掀开男人衣服一看,眸子却诧异地流转,“这不是刀伤……难不成是野兽?”
一个完整的黑洞在男人的腹部呈现,肠子和肾脏也都错位渗血,她没见过。
刀伤不是这样的形状,野兽撕咬自然也不会这般规整。
男子昏迷中,就连皱眉也别有风味,他瓷白的肌肤和柔和的五官,生得比女子还娇俏几分。
蓝溪想起村头的村花小翠,手指情不自禁抚上了男子的脸颊:“还真是可惜啊。”
可惜这男人生了一张比女人还美貌的脸蛋,蓝溪很是羡慕他这般好看的人儿。
因容貌丑陋,人厌狗嫌,蓝溪一人住在山腰,村内的男人嫌弃她,但也有不少寡夫色眯眯看她。
没了女人的寡夫娶不到媳妇,又管不住下半身,就想要个女人。
起初有媒婆上门说亲,蓝溪直言回拒。
也有光着膀子半夜上门的臭男人,也都被力大无穷的蓝溪抡起拳头打跑。
她刁蛮的恶名传了出去,终于清净了些。
貌美如谪仙般的男人恐怕凶多吉少,蓝溪挖了个坑,准备将男人埋了,也算做做慈善,世间少了个孤魂野鬼。
次日,掀开盖在男人身上的茅草一瞧,蓝溪却惊讶这人腹部的伤有所好转。
伤口处蠕动的血色组织,就像千足虫爬满伤口。蓝溪不清楚这是何物,忍住强烈的恶心,蓝溪伸手探了探男人的脉搏。
他似乎还有强烈的求生欲。
他昏迷着,蓝溪看他的眼睛。
鸦羽般秀气的睫毛,俊美清冷的气质,蓝溪明白了。
男人无言,却告诉了蓝溪,他还想要活下去。
许是看见了艰苦求生的自己,蓝溪同情地点头:“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换做是我长得这般好看,亦是不愿死在这鬼地方的。”
蓝溪用一卷草席将男人滚在里面,便扛着草席下了山。
她虽识得些草药,但不懂诊治,找个大夫帮男人看病,总是对的。
大夫摸了摸男人的脉搏:“姑娘,这公子的脉象甚是奇怪,虽气脉虚浮,却求生不死,竟逐渐回魂好转。”
大夫没什么窍门,开了些补气血的药方,便让蓝溪回去了。
蓝溪回去规规矩矩喂了几天药,男人在第三日苏醒。
他起初迷迷糊糊,念叨着口渴,蓝溪喂了些水,他才缓了过来。
“姑娘,天黑了吗?”
蓝溪喂水的手一愣,看着男人放空的双眼,她忽地直言:“没,公子,灯开着的,或许是你瞎了。”
男人顿了顿,没吵也没闹。
似乎是意料之中,接受了自己失明的事。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男人嗓音清润如水,蓝溪安静了一瞬,老实回答。
“蓝溪,我的名字叫蓝溪。”
至于哪个蓝,哪个溪。
她没念过书,自然不知道了。
“蓝溪姑娘的名字真好听,”男人笑了,比蓝溪想象中更加动人,“在下水厌生。”
蓝溪点头,但水厌生看不到。
村口的王二麻子也是个瞎子,以算命为生,不时拿着手杖在村里走动。
蓝溪想着过几日上山也给水厌生制一个手杖,方便他在屋里走动。
水厌生腹部的伤口逐渐生长愈合,摸起来和新生婴孩的肌肤一般滑嫩。
水厌生眼睛却不见好,难免磕磕碰碰。
那一双眼睛含着水光,却失了神韵,配着一张俊美的脸,实在是太可惜了。
蓝溪起初是看他貌美才救的,但现在却因瞎子影响貌美,总想着治好他的眼睛。
“水厌生,你需要我下山帮你找大夫吗?”
水厌生摇头,“我已叨扰蓝溪姑娘太多,不敢劳烦。”
蓝溪无奈,只好自己下山找神医。
她不图钱也不图色,单纯是为了让水厌生好看一些。
思及此,蓝溪上山干活更有动力了。
因蓝溪最近频繁下山,村民对她起了考究之心,很快便得知了蓝溪救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水厌生在蓝溪外出干活时,总是替她打理屋内的家务,眼不能看,但手总是能动的。
浣衣洗碗之类种种,蓝溪毫不愧疚丢给他。
蓝溪不打算养废人,好看的花瓶也不行。水厌生对此也积极主动,毫不反感。
水厌生正打理花草,门扉吱呀一声开了,水厌生蹙眉。
失去视觉,嗅觉反而格外灵敏。
汗液的腐臭味窜入鼻尖,水厌生知晓来着不是蓝溪,眉目紧蹙,谨慎看着门的方向:“你们是何人?蓝溪姑娘呢?”
那人是被蓝溪揍了一顿的寡夫,他平日以拉粪为生,身上一股子臭味,苍蝇绕着飞。
“我说蓝溪这妮子这几日怎么总是下山求医呢,原来是为了这个瞎了的小白脸啊。”
寡夫毫不客气,鄙夷上下打量一番,“你可知蓝溪是个丑八怪啊?别告诉我你要和那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成亲,哈哈哈哈……”
水厌生神色晦暗不明,站稳后指着门口的方向:“请你出去!蓝溪姑娘没说可以让你进来。”
那寡夫似乎是听见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后,站起了身:“对了,那妮子不但是个丑八怪,她还力大无穷呢,丝毫没有女子的贤淑和柔弱……我说公子,你怕不是被她威胁了吧?”
“公子,你若是求我,我便带你去山下报官如何?”
寡夫打听清楚了,这公子不是本地人,若是这小白脸在公堂上指认蓝溪强抢民男,趁虚而入,那便可爽爽报复这婆娘前几日对自己的重拳出击。
寡夫张嘴,正想说下一句,一巴掌大小的硕鼠从天而降,死死咬住了寡夫的耳朵。
蓝溪不知从何处出现,双手环抱在胸前:“怎么?几日不见,又想挨揍吗?”
“啊啊啊!快……快快叫你养的丑东西松嘴!”
蓝溪叫了一声,那硕鼠居然顺从地松了嘴,跑到蓝溪脚下。
寡夫耳朵潺潺流血,蓝溪垂眸,随着硕鼠松嘴,半只耳朵掉落在地上。
“呵呵,”蓝溪冷笑,一脚将寡夫踹出了门:“咬你算是轻的了,若是下次还敢来,就不只是咬掉你的耳朵这么简单了。”
寡夫倒是屁滚尿流跑了,蓝溪却不再好意思开口了。
她不得不承认,对水厌生隐瞒自己是个丑八怪的事,是自己有意为之。
没人想让别人讨厌,更何况是水厌生这般俊美清秀之人,蓝溪认为,就连街上唱曲儿的小馆也没有水厌生貌美。
水厌生干涩地咽了咽嗓子,却并没有像蓝溪意料之中那般反感自己。
他嘴角一勾,和煦地看着蓝溪的方向“蓝溪姑娘,方才那人说的是真的吗?”
蓝溪抿唇,错开水厌生炙热的眸子,保持沉默。
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自己听起来不像是图谋男人美色的痴女呢?
“就算蓝溪姑娘真的如同那男子所说般丑陋,我也不在乎。”
蓝溪沉默太久,水厌生以为自己的言语冒犯到了她。索性避开了蓝溪的回答,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
蓝溪呼吸一滞,她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你是怕我不放你走才这么说的吗?”
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种话,蓝溪心中甜甜的。
她连忙解释自己的行为:“我会放你走的,可你现在眼睛看不见,你还能去哪?”
“不不……我想说的是,我不会因自己救了公子便要求公子以身相许的。”
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蓝溪干脆甩下一句:“在治好你眼睛之前,你都要待在这里,知道了吗?”
或许是对面的人容貌过于俊美,心中压抑许久的自卑感涌上了蓝溪心头。
蓝溪闭上了嘴。
*
蓝溪这几日依旧躲着水厌生,她在水边摘了一整日的藕,恰逢盛夏,池塘里的莲藕能带到山下买个好价钱。
她鼻头上沾了泥点,太阳底下,露出了光滑细腻的四肢,那是和她丑陋的脸蛋毫不相符的存在。
泛起的水光倒映出蓝溪的脸,她从不敢照镜子,每每看见自己的容貌,脑中都不自觉响起陌生人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
“快瞧!这个女的怎么长得这么丑?”
“怕不是沾染了什么怪病吧?走走走!我们离她远点!”
蓝溪深吸一口气,将胡乱的思绪赶走后,上岸清洗一番,才扛着一背篓的莲藕回去。
天色已晚,屋子在半山腰处,留了一盏点燃的灯,指引着归人的回家路。
蓝溪想到是水厌生给自己留的,心中一暖。
一进屋,却不见水厌生的身影。蓝溪悄悄地将背篓放下,径直往里走去。
屋内静悄悄地,她莫名屏住呼吸。
水厌生……他难道自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自己?
蓝溪自嘲一笑,分明这几日是自己有意躲着水厌生,人家受不了离开了倒也情有可原。
她心口却空落落的,不知为何,盯着桌子上闪烁的烛光有些出神。
这灯是他给自己留的。
房梁上忽地响起叽叽喳喳的动静,硕鼠从上一跃而下,用鼻子蹭着蓝溪。
蓝溪回神,抚了抚硕鼠的毛发,挤出一丝比哭还难过的笑:“诶,到头来果然也只有你陪着我了。”
两只阴沟老鼠报团取暖……
硕鼠往屋外跑去,蓝溪难得见它如此活跃,遂跟着出去。
一人一鼠在树下停了下来。
水厌生摔断了一只脚,正吃痛地依靠在树下,他听到了脚步声。
眉眼弯弯地朝着硕鼠的方向笑了起来:“蓝溪姑娘?蓝溪……是你吗?”
蓝溪将他扶起,疑惑问:“水厌生,我不是说过你出来一定要带上手杖吗?”
水厌生忍着疼痛,无奈一笑:“前几日那人又来闹事,将我的手杖抢走了。蓝溪姑娘你有不在……我就想着自己到树上折一根树枝……”
蓝溪惭愧一瞬,二话不说将水厌生拦腰抱起,放回床上。
蓝溪吩咐了他几句,并承诺自己之后不会再无故失踪了。
她垂眸说完话,就转身出去,准备取一些草药固定好他断了的腿骨。
水厌生以为她又要走,即便看不清,也尝试摸索,最后抓住了蓝溪的袖口。
他没有犹豫:“蓝溪姑娘,即便是容貌丑陋又如何?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品德和良善的内心,蓝溪姑娘愿意舍身救水某,便说明了蓝溪姑娘有一颗美丽无比的真心。”
蓝溪定定看他说完,回了一句:“嗯,然后呢?”
水厌生迟早都会离开,之前是因为失明,现在是因为断腿,但肯定是会离开自己的吧?
她实在不想让水厌生为难,毕竟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有亲朋好友,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和自己这种躲在深山,勉强谋生的丑八怪不一样。
“水某得遇蓝溪姑娘,此生无憾,若是可以,水某自当愿意以身相许。”
他越往后说,嗓音越发低沉,似乎在羞怯。
“等你恢复视力就不会这样想了的。”蓝溪几乎是肯定一个事实罢了,无情地甩开了水厌生的袖口。
即便之后帮水厌生处理伤口,蓝溪也一句不答,任凭水厌生在耳边说些什么。
次日,蓝溪一起床,看见水厌生提着袖子在水井旁浣衣。
她打算为水厌生寻一个称心如意的手杖,平日手杖是木质的,她想下山寻个铁匠,为水厌生打一把铁拐。
一来不容易弄丢,二来若是之后水厌生眼睛实在治不好,要当一辈子的小瞎子了,这铁拐也耐用些,能陪他久些日子。
“蓝溪姑娘,”失明后,水厌生的听力异常灵敏,他闻到了独属于蓝溪身上散发的那一股草药的清香,果断起身叫住了她:“姑娘是准备上山吗?”
他眸子无神,笑起来却是那般地好看,瓷白的肌肤上染着一抹嫣红,颇有些动情的意味。
“嗯,上山摘药,换点钱花花。”
确实,打一支铁拐可要不少的预算。
为了给水厌生治病,还有添置水厌生的衣物碗筷,自己存的那一些碎银子也差不多花光了。
“蓝溪姑娘……”
蓝溪刚好扛起了背篓准备上山,她转头,盯着犹豫的水厌生,蹙眉道:“怎么了?”
“姑娘是缺钱吗?”
蓝溪不好意思点头,这个铁拐想作为两人的告别之礼,水厌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不希望被朋友认为穷酸。
她决定先隐瞒他。
“不是……”
水厌生见蓝溪不愿回答,眉间划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但蓝溪走得匆忙,并未注意。
夜半时分,山中下了一场大雨。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躲到雨停,才背着篓子下山。
水厌生没睡,灯下正是一张白纸和墨笔,上边正写有一些横七竖八的字。
“蓝溪姑娘,你回来了?”
蓝溪身上湿透,头发丝都在滴水,她本想偷偷摸摸回去,不想让水厌生知晓自己狼狈模样。
自己分明蹑手蹑脚,却不知为何还是被水厌生发现。
蓝溪又是莫名觉得水厌生眼神很好,却奇怪为何自己会夸一个瞎子眼神好。
她吞吞吐吐:“嗯……我回来了,你怎么这么晚没睡?”
“我写了一些字帖,蓝溪姑娘若是缺钱,明日下山一起拿去卖了便是。”
蓝溪挠了挠头,“这些笔和墨是哪里来的?”
她大字不识一个,家中自然不会备有这种文人墨宝。水厌生笑了笑,指着房梁上的硕鼠,颇为夸赞:“要多谢了硕鼠兄,它替我弄来的。”
蓝溪诧异看他:“真是稀奇,我这硕鼠素来不听人话,我也是常常喂它,才收着脾气听我的。”
硕鼠如此亲近水厌生,反倒显得蓝溪这个主人不称职了。
她无奈瞪了一眼房梁上的小东西,故意骂道:“忘恩负义的小东西,这么快就有了新主人了?”
硕鼠叽叽喳喳叫着,以表抗议。
“外面下了大雨,姑娘有被淋湿吗?”
水厌生收了纸和笔,转头关切地看她的方向。
“有点。”蓝溪默默看了一眼自己,鞋底还在渗水。
“那姑娘还是尽快换一身干燥的衣物吧,莫要着凉了。”
蓝溪同意,她拿了一身新衣。刚脱下外套,才发觉水厌生并没离开。
虽说他也是男子,但是个瞎子,看不到自己换衣服,蓝溪心中也没了芥蒂。
索性背对着水厌生,一件件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她换到一半,忽地觉得身后有一股黏腻的视线盯着自己。
蓝溪手上系腰带的动作一顿,迅速转身。
水厌生正在收拾她褪下的衣物,准备帮她清洗,没在看她。
倒是房梁上的小东西不安分地跑来跑去,蓝溪推断,方才看自己的定是这硕鼠。
不过是一只老鼠,是公是母都不晓得。
本就不注重男女大防的蓝溪嘟了嘟嘴,不甚在意。
水厌生的字帖一被书画店的老板看见,便赞不绝口,蓝溪不懂老板口中什么“风雅”“神韵”,只知道水厌生的字帖换了一袋子的银子。
比得上自己捡大半年的草药了!
“你的字帖好值钱!”蓝溪说这话几乎要跳到水厌生身上,但水厌生躲开了,他笑了笑:“水某还擅长做山水画,蓝溪姑娘若是想要,我大可帮姑娘画出来买。”
“不用。”蓝溪拒绝了水厌生的好意。
七夕灯会临近,水厌生忽地提议想到街上瞧瞧。
他看着窗外的神态很是向往祥和,水厌生腿好了之后也还是没走。
蓝溪认为是他眼睛还没好的缘故,“可你的眼睛看不见,上街做什么?”
对啊,什么也看不见,上街做什么?
蓝溪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水厌生看着窗外的天空,温柔地勾了勾唇:“我想……买点东西。”
“你要买什么,我替你去不就好了?”
水厌生沉默了。
或许,想要的是自由吧。
这个东西总该是蓝溪给不了的,蓝溪有些难过,一连好几日都茶不思饭不想。
蓝溪天一亮便拿着钱袋下了山,一声招呼都没和水厌生打。
她找了附近的一间铁匠铺子,付了一半定金后,预计着铁拐制成的工期。
她掐指一算,那日恰好是七夕。
水厌生的话又回荡在脑中,蓝溪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这几日只要一想起水厌生要走,便难以呼吸,心口处酸酸的。
蓝溪抹了一把泪,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和水厌生做个告别了。
七夕灯会当日,蓝溪带着他下了山。她用绑绳将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你抓稳这绳子,就不用担心走丢了。”
水厌生还是那般礼貌恭维地笑,但他神色好奇,望着周遭的一切喧闹。
虽看不到,但耳畔全都是叽叽喳喳的人声,叫卖的,放烟花的……
蓝溪苦笑,这丰富的表情,是水厌生在山上从未向自己展露过的,她忍下心中苦涩,忽地对水厌生说:“水厌生,这个给你。”
铁拐在水厌生手上十分称手,他显然是被蓝溪的良苦用心吓了一跳:“多……多谢蓝溪姑娘的礼物,真是抬爱了。”
“不过,不是已经用绳子绑住了吗?有何必打多一根铁拐?”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是时候摊牌了。
蓝溪将身上仅剩的半袋银子都放在了水厌生的手掌之中,她嗓音平静得非常:“没事,对了,你那日不是说还想买点东西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有看中什么吗?”
“方才水某听见一小贩叫卖,蓝溪姑娘可带我去那?”
是一个买女子首饰的铺子,商贩热情介绍一轮后,看着拿钱的水厌生,热切问他:“这位公子,你要买哪个?”
水厌生看不见,用细长的手指指腹触摸着那柔和的血玉,他就这样摸了几个,眼神一亮:“这个吧,帮我包起来。”
蓝溪不知水厌生为何要买耳坠,这血玉耳坠看起来稀奇,价值不菲。
“客观真有眼光,这是本店上新的产品,仅此一件了。”
水厌生付了钱,笑意盈盈。
蓝溪脸色更苍白了,这分明是个女儿家的物什,水厌生买来,就是想送给他相中的女子吧?
两人有一起放了花灯,水厌生问:“蓝溪姑娘可许了什么愿望?”
蓝溪推开凑近的他,闷闷不乐地盯着水面上的花灯:“许了个愿,但说出来就不灵了。”
见蓝溪不愿说,他也不方便问,只不过走在路上时,他忽地停下问了蓝溪一句:“蓝溪姑娘可有耳洞?”
没有耳洞也没关系,穿了红绳戴在脖颈上,亦是衬蓝溪气质的。
他就这样想,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蓝溪颤了颤嘴唇,其实本想说,若是你喜欢有耳洞的姑娘,她去打一个便是了。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冷冰冰的一个“没。”
她猛然抬眸,“你累了吗?不若我们先歇歇脚吧?”
蓝溪几乎没给水厌生拒绝的机会,指尖勾住他的袖口,一前一后坐下。
水厌生一坐下,便引起了周围人惊羡留恋的目光。
水厌生衣着素朴淡雅,一举一动却和粗鄙之人大相径庭,完全就是一个清冷的贵公子。
他和蓝溪的容貌之差,便成了周围人谈论的话题中心。
在谁面前说她丑都可以,蓝溪能默默忍受。但在水厌生面前,蓝溪自卑极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蓝溪咬牙切齿点了几道小菜,整个过程从未直视任何人的目光。
他断然是听见了吧?
那些嘲讽自己容貌的话语?
失明之人听觉格外敏锐,蓝溪鼓起勇气看向他,却不见水厌生面上有半分的介意和难堪。
反倒是水厌生摩挲着方才买的耳坠,不停地说些什么东西,想逗蓝溪笑一笑。
铁拐也松了,钱也还了,蓝溪想偷摸就此别过。她一声不吭地起身,和水厌生说是去净手,但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跑去。
她越往山上走,眸中的泪水哗哗直流,直到最后站在半山腰的屋子前,才半蹲下身子,放声痛哭。
*
蓝溪的屋子恢复了先前的冷清和孤寂。
依旧每日按部就班地上山摘草药,然后下山换钱。
蓝溪路过了好几次她与水厌生分别的那个路边小酒馆,但都没回去,只是站在门口,直愣愣看着许久,才愿意离开。
忘了不水厌生的好,蓝溪想了解水厌生的世界。
他应该是念过书的,蓝溪也想改变。于是,她每日换到了钱,便取出一半,跑到稚子成堆的学堂内一起学习。
蓝溪的耳垂饱满,媒婆说是福气相。她烧热了缝纫的银针,一针摁了下去,见血不多,自此,她多了耳洞。
她从不打扮自己,可自从离开了水厌生,蓝溪沉默地选了一双耳坠,自顾自戴了上去。
蓝溪笨拙地拿笔,被夫子教训了一番,后来虽会拿笔了,但字总写得不好。
她离奇的力气太大了,总是把轻薄的纸面写破。
夫子退了她的钱,无可奈何地劝她回去:“你莫来了,吓到了我的学生们,我可负不起责任。”
蓝溪鞠躬道了歉,但还是被赶了出去,她一人狼狈地站在门外,等了半天想明白了,便握着毛笔回去。
蓝溪不学了,她和水厌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冷冷笑自己天真,干脆把毛笔也折了,不再去碰。
*
再次见到水厌生,是一在一个医馆。
蓝溪每月都会抓一条毒蛇,剖开取走蛇胆来缓解自己的怪病。
很不幸,蓝溪强撑着被毒蛇咬伤的小腿,终于挪步到最近的一家医馆。
“救……救命。”
脸色苍白的女子失了力气,昏倒在医馆之中。
蓝溪醒来后,迷迷糊糊看到了水厌生的脸,他凑近笑了笑:“蓝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了?”
她小腿的伤被处理过,用层层叠叠的白纱布包裹住,蓝溪扶着额头,脑袋快要炸开。
“你是……水厌生?”
水厌生眼睛治好了,他这下确确实实将蓝溪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女子脸上长了麻子,嘴唇也厚重似香肠,不是一般丑陋。她有些自卑,别开脸去,不敢对视。
“好久不见了,蓝溪姑娘。”
他端起一碗汤药送到蓝溪嘴边,她干涩的唇瓣感受到了水的气息,不自觉动了起来。
“嗯……”
蓝溪乖巧得可怕,只安静吃药,不时打量着四周的装潢。
水厌生怎么还没离开此地?
他的眼睛又是怎么治好的?
心中即便有了千言万语,蓝溪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问。
明明说好了不会不辞而别的,蓝溪却一次次食言了。她心中惭愧,不敢看水厌生雪亮的眼睛。
此时,掀开帘子走入一个容貌俏丽的姑娘,她嗓音甜甜:“阿生,好了没有啊?快去帮我抓这个方子的药。”
那女子双手搂住水厌生的手臂,动作亲昵自然,蓝溪小心瞥了一眼水厌生的表情。
她失望了一瞬,水厌生似乎并不抗拒这女子的触碰,反而和气地回应她:“快了,再等我片刻,我与故人叙叙旧先。”
自己是水厌生的故人吗?
那这女子又是谁?
水厌生转头,许是蓝溪眸子里的好奇太过强烈,他倒是主动解释:“蓝溪姑娘,那日你我走散,我找了你许久。后来银子用光了,是这位姑娘帮了我。我恰好识字,能帮姑娘写方子抓药,以此谋生。”
水厌生断然是觉得自己丑,但不说出来罢了,也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愿和她这样丑陋的女子扯上关系的。
“多谢。”水厌生语气倒是轻巧,蓝溪心中却别扭,连忙起身。
“是那位姑娘救了我吗?”蓝溪看一眼腿上的伤,自己还真是命大,这也没死成。
“我和林芷姑娘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便欢欢喜喜地搀扶您回来。”
水厌生和林芷的关系不一般,蓝溪隔着帘子,见两人一个开药一个抓方子,着实是一对金童玉女。
“林芷姑娘和您的小郎君真是大善人啊!”
她心中苦涩一笑。
“蓝溪姑娘,”见她一瘸一拐出门,林芷立马拦住她:“我听阿生说了,蓝溪姑娘是我家阿生的救命恩人吧?”
“不敢当,恰逢那日进山,顺手救了。”
“姑娘伤口未愈合,为何急着走?”
她单脚站立,摇了摇头回绝林芷的关心,忽地话锋一转:“林芷姑娘和水厌生订婚了?”
林芷羞涩点头,她低声问:“是阿生和你说的吗?他真是的……我明明叫他不要外传。”
蓝溪没头没脑说了几句恭贺新婚的话语之后,不知为何抬眸:“姑娘,水厌生的眼睛是你治好的吗?”
她当初也问过了不少号称神医的大夫,所以人都无力回天,可为何水厌生的眼睛还是治好了?
“并不是,”林芷谦逊道:“我才疏学浅,没这个本事,许是阿生福人自有天相,自己好的吧?”
“自己好的?”
她沉思了片刻,忽觉水厌生来历不明,“姑娘……你可见过能起死回生之人?”
三日之内,自己长好的血肉,就连眼珠子也能恢复,蓝溪觉得水厌生身上定然藏着什么秘密。
她记得大夫当时对水厌生测过脉搏,评价他超乎寻常人的求生欲和生命力。蓝溪当初不以为意,以为是夸水厌生,但现在想想,着实不对劲。
林芷听了,觉得好笑:“蓝溪姑娘,起死回生?怕不是天上的仙人才有这般能力吧?”
蓝溪低声喃喃:“可那日我分明……”
恰好此刻,水厌生端着茶水走到两人面前,打断了蓝溪的话。
她闭上了嘴,不再去说。
“蓝溪姑娘,一周后我便会和阿生成亲,到时候你记得来。”林芷摆了摆手,蓝溪挤出一丝笑意,眸子却在打量水厌生。
他清透的面容此刻却划过一丝震惊,似乎觉得两个人未免聊得太多了。
水厌生被看了一下,便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淡定:“嗯,蓝溪姑娘,若是你有空,还请给个脸面来贺喜。”
他不在乎,不在乎蓝溪知道这一切,蓝溪心中诧异,但黑了脸色,眼底显出了和往日不一样的决绝。
“自然,会的。”
*
大道三千,分为人界,魔域,和修仙界。
她来到了说书馆,带着白色的帷帽,点了一杯茶。
说书人手中折扇一闪,遮住了半张脸,眼神故作神秘:“话说这几日魔域的魔君登了宝座,就连三圣山上的掌门也前去祝贺,大家有听说吗?”
嗑瓜子之人笑了笑:“魔域叛乱五十年,最近才得以安稳,话说谁人不知这新上任的魔君啊?”
“听闻魔君在寻一人,似乎是他同母异父的胞妹。”
“找到了吗?”不知何处有一人出声。
“自然是没有的。”
话题扫兴结束,大伙儿目光聚集到台上。说书人许是兴致盎然,“魔君素来不待见他这胞妹,但他这胞妹和魔域大帅严岁有情在先。定是这严岁吵着闹着要找,这才闹大了动静。”
说书人摸了摸下巴,叫小厮在台上展示寻人启事,寻人赏金足足有一千两黄金,台下一片吃惊。
蓝溪看了一眼,忽地脑袋一痛,总觉得这画像上的女子好生眼熟。
她此番前来,是为了了解水厌生到底来自何处的。
她断定水厌生不是凡人,却并不了解人间以外的大千世界。
蓝溪正嗑着瓜子,忽地一群人马带着长刀,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头上长着犄角,面容可怖,说书人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严爷……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为首的人摊开手,八个角的水镜缓缓上浮,他开口就自带威严:“来人,把这里的出口都给我封上!”
蓝溪嗑瓜子的手一顿,情况似乎不太妙。
水镜失了光泽,变成了死物,可气息指引分明在此处中断了。
严岁蹙眉喃喃:“为何……溪儿的气息有不见了?”
正想着如何趁这魔域之人不注意,寻个出口逃出去,蓝溪却吃了一惊。
那魔域来的男人居然让所有的男子都出去,蓝溪猜测,他应该是要来寻那个什么魔君的胞妹吧?
严岁整日无眠,日渐消瘦,赶了半日的路程,才从魔域来到这个小地方。
溪儿的魔气最后是在此处消失的,他笃定溪儿在这里。
男人的眸子泛着诡异的猩红,扫视了一眼四周,最后却楞楞地定格在蓝溪身上。
蓝溪被他的眼眸看得浑身不适,别开了脸,悄声问:“大……大人,怎么了吗?”
她觉得此生最煎熬的时刻莫过于此,下一秒,男人却准确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蓝溪,我找了你好久!”
*
蓝溪得知自己是魔姬,脑子一片空白。
“蓝溪,我是阿严,你的夫君。”
魔域有三大帅,其中严岁是其中能文能武之顶,魔君还是魔族王子前,他们两个人便早已成亲。
“魔君为了你的安危,封印了你的记忆,还让你服下了易容丹。”
蓝溪听着对方的解释,心中感到陌生。
严岁并不在乎,就算蓝溪此刻想不起回忆,他还替她记得所有的一切美好。
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念叨给她听:“蓝溪,你我初次遇见便是在这大树之下呢……”
“蓝溪,我们两个定情信物是这个……”
“蓝溪……蓝溪,你先前最喜欢吃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你快尝尝看。”
严岁的热情让蓝溪手足无措,一个想不起来的陌生人对自己如此之好,蓝溪心中莫名地不安。
她推开严岁,沉默片刻:“严岁,我真的是你的妻子吗? ”
蓝溪不明白,若是自己的记忆被封印,解开不就好了,可严岁却丝毫没有要帮蓝溪解开封印的意思。
“蓝溪……你知道的,之前那些不痛快的回忆,记起来也没什么用,反倒是让你徒增伤心。”
“又是这个借口,”蓝溪蹙眉,推开了靠近的厌岁。
蓝溪自打有意识以来便是凡人,她是魔君的妹妹又如何,现在不也过得不错。
更何况,蓝溪心中想着水厌生,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严岁,什么样的人能三天内长好血肉之躯?”蓝溪和严岁回到了半山腰的小屋,她正吃着饭,忽然问起来。
严岁往她碗里夹菜,“就算是普通的修士也不可能做到这般……”他踌躇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
“溪儿是想起了什么了吗?还是说溪儿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面对厌岁的追问,蓝溪不反感,总觉得莫名亲近。
“算是有吧?”
“那……应该是邪术了吧,”严岁提起邪修,眉头一蹙,“邪修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溪儿若是下次遇到了,一定要记得远离。”
蓝溪不置可否地扒了几口饭,想起了水厌生。
水厌生一身白衣似雪,完全清冷贵公子模样,不可能会是严岁口中的邪修吧?
“那什么样的邪术,能让一个人起死回生?”
“很多邪术都有这种效果,”严岁见她吃得欢,又给她夹了菜,红烧肉或是茄子,都是蓝溪之前爱吃的。“不过……听溪儿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溪儿若是能把这些菜都吃完,我便告诉溪儿。”严岁长了一张凶恶的脸,但五官都立体俊俏,蓝溪越看越觉得熟悉。
或许自己和严岁当真是夫妻吧?
“溪儿,有听说过无情道吗?那也是邪术的一种,若是修到第九十九重,不但可以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也不足为奇……”严岁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一顿。
他虽为魔族,却觉得许多光明正大的修士,反倒比他们还邪恶。
“你知道为何无情道被称为邪术吗?”
蓝溪咽了咽口水,屏住呼吸:“不知。”
传闻中,修无情道之人定飞升。人尽皆知的剑荣真人便是走此路飞升的。
当时,人人效仿,但无人能再复现剑荣真人的辉煌岁月,而修此道者,无一不是以走火入魔而被诛杀。
“修无情道之人,起初会先断绝亲情,先是斩杀自己的父母兄弟,再是斩杀自己的恐惧心魔,最后是斩杀自己的红尘伴侣。”
严岁补充了一句:“这红尘伴侣一动心,时机成熟便剖腹取心,收足百个,便可得道成仙。”
哐当——
蓝溪手滑了,将饭碗摔着,瓷片碎了一地。
见她俯身去捡,嘴里还莫名念叨着对不起,严岁蹙眉,一把把住了蓝溪的手腕。
“溪儿,小心划伤手指,还是我来吧。”
蓝溪不知想什么,坐在凳子上发呆了许久。方才最爱吃的豆腐亲自架到她唇边,也不见她欢喜了。
严岁干脆自己吃了,收拾碗筷。
“严岁,这无情道当真如此阴险吗?”
蓝溪扯住衣角,不让他走。
权当她是被吓到了,严岁和蔼对她笑,摸了摸她蓬松的发顶:“溪儿,邪术哪有这么容易修成啊,再说,无情道的修炼功夫早就被各个宗门一起焚烧殆尽,现世留存的也不过孤本残本,一不小心便会走火入魔。”
“若是……算了。”蓝溪张了张嘴,最终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
蓝溪失约了,她站在远处,没和约定的那一样去参加水厌生和林芷姑娘的婚宴。
才过了几日,便听闻了医馆关门的噩耗。
她路过问了一个买菜的婆婆:“婆婆,这医馆的老板怎么不开了?”
老婆婆摇头叹息:“林姑娘和她夫君新婚夜不知惹了何方人士,居然被山匪追杀,双双坠入了山崖之下。”
蓝溪怔愣一瞬,脑袋中一片空白,她大概有了个答案,却不敢说出口。
她连忙追问:“后来没有人下去山崖底下找吗?”
不少好心人受过林芷姑娘的恩惠,自发组织了一个民间的队伍,带着火把的一行人民找了一周。
老婆婆也参与其中:“诶……真是可惜,林芷姑娘的尸身被找到之际,心口处开了个大口,心脏似乎被野兽吃了……”
“还有一个人……也死了吗?”蓝溪踌躇不决,不知自己是想让水厌生死,还是不想让水厌生死。
若是他死了,是否证明水厌生也不过是个凡人?什么无情道也不过是自己天马行空猜测?
“姑娘说的是抓药的那个小郎君吗?”老婆婆感慨万千:“这孩子更加倒霉,根本找不到尸身,大概率也是死了吧?”
蓝溪哽咽一刻,天空忽地下起了大雨。
严岁买糖葫芦回来,正撑着伞往她这边小跑。“溪儿,我买回来了,你还要什么?我给你买!”
他呲着个大牙,活泼朝气。
见蓝溪莫名闷闷不乐,他没有过问缘故,只是默默撑着伞,一起往回走。
“溪儿,你问到了那个朋友的下落了吗?”
溪儿在人间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严岁打心底为她感到高兴。
自打回来之后,蓝溪便苦闷着,不曾对自己展露笑颜,他也不敢多问。
但蓝溪不吃饭怎么行?
“溪儿,我说过不是吗?我们是夫妻,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你有什么苦恼都可以和我说的,知道吗?”
严岁嗓音放低,十分柔和,几乎和哄小孩没什么两样。
蓝溪动了动唇角,“夫妻?”
生活本就应该回到正轨的,她是蓝溪,是魔君的胞妹,亦是严岁失忆的妻子。
不是什么在山野之中以摘草药为生,患上怪病的丑女。
先前她心中一直有所抵触魔姬的身份,但严岁一直悉心照料着她,试图让自己相信他。
蓝溪眸子亮了一瞬,决心将这段时间的回忆抛之脑后。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那个朋友死了罢了。”蓝溪说这话的时候,冷冰冰的,如同谈论近日天气好不好。
严岁愣了一下,对蓝溪的冷漠感到震惊和陌生。
她没给严岁反应的机会,主动抬手,两只胳膊就这样任性环住他的脖子。
女子的双颊之中略带嫣红的羞怯,她笑了笑:“严岁,我腻了,我们回魔域吧?”
她自小在魔域成长,回魔域该是和回家一样吧?
蓝溪这般单纯地向往着,她没见过比严岁对自己还好的人了,她似乎只有严岁了。
“严岁……我们不是夫妻吗?一起回魔域吧?好吗?”
严岁脊背一僵,似乎想从蓝溪脸上看出一丝玩笑的意味,但什么也没有。
他顿了顿,低声拒绝了蓝溪的请求。
“魔域,我们不能回魔域。那不是个好地方,你回去只会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
看出了他的为难,也知晓严岁肯定是在某方面对自己说了谎。
蓝溪失望,很快妥协了下来。
“那怎么办?我想回家了。”
“溪儿,我们一起隐居吧。”
*
严岁在一片无人踏足过的竹林建了一座山庄,他告诉蓝溪:“这边是他们以后的家。”
“为什么是以后?”
蓝溪蹙了蹙眉,看向意气风发的严岁。
自从那夜答应了要和严岁隐居,他每日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活力满满。
严岁抱着自己娇小可人的妻子,怜爱地点了点她的鼻头。
“魔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等我全都打理好,便永远不会有外人来打搅我们了。”
蓝溪附和了几声,没再说话。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她都要继续在这个地方待着。
严岁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一连好几日都不再出现。
蓝溪等待的日头变长,她时常坐在院中的大树底下,打着哈欠等严岁回来。
蓝溪时常抱着镜子照,先前她对自己有着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感到自卑自怜。
她痴痴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严岁,忽地好奇出声:“阿岁,我之前长什么样子?”
严岁试图给蓝溪喂下易容丹,蓝溪拒绝了,“算了,阿岁爱我,并不是爱这副皮囊,我也没有恢复容貌的必要了。”
他笑了笑,便由她去了。
但蓝溪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因此后悔。
阳光熹微,蓝溪单手撑着脸蛋,正如往日那般等着严岁回来。
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蓝溪猛然睁开眼,以为是严岁回来了。
喜悦一瞬间在蓝溪的脸上冻住,她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
咽了咽口水,诧异地问:“水……水厌生?你怎么……来了?”
水厌生淡淡看她,脸上却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意,他顺手将柴门关上。
“你不是掉入了悬崖了吗?”
水厌生眸子之中晦暗不明:“哦?蓝溪姑娘都如此关心我吗?”
蓝溪摇头否认,脊背一阵发凉,她不知眼前到底是人是鬼。
水厌生浑身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瓷白的脸上却沾了血迹,特别是嘴唇边上,分明一副饕鬄进食后的血腥模样。
他日心中暗自爱慕过之人,变成眼前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蓝溪心情复杂。
蓝溪开始后悔当初为何不吃下易容丹,这眼水厌生就认不出自己了。
她不知水厌生是如何找到此处的,更不知眼前近乎疯狂的男子,到底和先前彬彬有礼的水厌生有何瓜葛。
“没……我只是过路随口一问罢了。”
矢口否认之后,蓝溪还在退后。水厌生每每踉跄前进一步,她便颤颤巍巍地后退一大步。
“蓝溪姑娘……你是在怕我?”
意识到蓝溪眼底的惊恐由他而生,水厌生脚步驻足原地。
他似乎恢复了一瞬神智,看了一眼自己周身的血腥,无奈开口:“蓝溪姑娘抱歉,是水某没注意,吓着了你。姑娘放心,这些血都不人的血。”
为了证明,水厌生掏出了狼牙。
“我坠入山崖饿急了,便和着野狼搏斗,吃了它的血肉才活到了今日。”
蓝溪不相信,她可是亲眼看见了水厌生伤口愈合的神速模样。
他断然不是常人。
她摇了摇头,坚定看他:“你若是饿了,我可以给你食物。但请不要过来了!”
水厌生笑了笑,还是长得这般好看。
嫣红的血迹在他苍白的脸上,甚至如同书画上的点缀。
“那劳烦蓝溪姑娘了。”
蓝溪隔了老远,给水厌生递过来一块烧饼。
水厌生却并没有蓝溪想象中狼吞虎咽,饥饿或许是他的说辞罢了。
“蓝溪姑娘,硕鼠兄近日可好?”他安静吃着烧饼,忽地抬眸看她,好似真心想了解她的近况。
水厌生垂眸,蹙了蹙眉。
屋内有着一股浓烈的魔气,蓝溪的模样,似乎不知她的屋子被魔气环绕了。
“水厌生,吃了你就快点下山吧。”
蓝溪不想和他多说,没回答他的话。
他一愣,天色确实不早了,但水厌生没打算走:“蓝溪,我的腿受伤了,走不了……”
蓝溪看他撩起的小腿,烦躁蹙了蹙眉:“可我屋内没多余的空位给你睡……”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
水厌生不知自己在不满什么。
之前能有,为什么现在不能有?
两人刚遇见,水厌生睡床上,蓝溪就会找一些茅草自己打地铺。
不是没有,原来是不愿意有啊……
蓝溪只有一张床,严岁时而会和她一起躺上边,但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熟睡的蓝溪,一直到天亮。
魔是不用睡觉的。
“更何况,我的相公还要回来。”
说到此,蓝溪莫名矜持起来,难得的少女情怀,却莫名让面前的水厌生笑不出来。
相公?
水厌生脸色黑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也不顾所谓真假。
“蓝溪姑娘,你长成这般容貌,难不成真的会有男人喜欢吗?”
蓝溪听出了他在骂自己,白了他一眼:“喂喂喂!水厌生,你怎么恩将仇报的?我好心给你饭吃,你骂我丑?”
她此刻真是怒上心头,却莫名有些悲哀。
虽不知水厌生到底是何物,但此番他朝自己恶语相向,可见先前彬彬有礼贵公子也不过是装出来的。
水厌生冷静下来,“蓝溪姑娘,抱歉,其实我早就心悦你已久了。”
蓝溪的手掌被他摊开,放入了一对血色的耳坠。
蓝溪瞳孔微微一缩,这不是那日七夕佳节,水厌生在铺子上买的那一对耳坠吗?
耳坠子通体冰凉,她一时愣住。
“蓝溪……蓝溪,我很久之前就想送你此物了,那时我看不见,但就是莫名觉得此物与你最为想配。”
水厌生站起来,身子如同劲竹般挺拔,他凑近了蓝溪耳畔,嗓音魅惑:“蓝溪,戴上试试给我看看吧,好吗?”
这一切都让蓝溪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她心脏在水厌生凑近的一刹那,又鲜活地在体内窜动,扑通扑通——
“蓝溪姑娘,这耳坠果真衬你。”
蓝溪呼吸一滞,脸上莫名酡红,她点了点头,真是够了,居然还真的对水厌生留有旧情。
她咬了咬牙准备断掉:“好了,还给你,既如此,我送你下山吧。”
腿断了就把水厌生背到山下的医馆,反正蓝溪是不可能让水厌生借住一夜的。
“蓝溪姑娘,你还没回答我呢。”
蓝溪心中不安:“什么?”
“我心悦姑娘,姑娘可否和我在一起?”
水厌生似乎是个没有羞耻心的人,他面对死亡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恐惧,面对嘴上喜欢的人却也表现不出七分的爱意。
蓝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推开了水厌生的手,将耳坠还给他。
“水厌生,你脑子有病吧?”
且不说林芷姑娘死因和下落不明,他面上没有半分的不舍和悲伤,反倒找到自己,说什么情情爱爱。
蓝溪这下连送他下山也不愿意了,几乎是喊了出来:“我都说了!我有相公,你听不明白吗?”
水厌生抬起了一双无辜的眸子,果真是令人艳羡无比的美丽,即便无恶不作,毫无道德可言,水厌生的笑让她心神荡漾一瞬。
“你骗人,我打听过,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根本就没有和别的男人成婚,何来相公一说?”
“蓝溪,就算真的有相公,你和那人和离不就好了?蓝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有我的,是不是?”
水厌生没脸没皮地抱住了蓝溪,他不知为何自从遇到了这个女人,自己的计划总是落空。
他吃了林芷的心脏。
在那个女人爱意最为浓烈的洞房之夜,新郎官孱弱的手,冷冷地穿入了林芷的身躯,取出了她的鲜活地心脏。
心脏闪着亮光……离体片刻便暗淡下来。
水厌生修无情道多年,天赋异禀,从未遇到修为的瓶颈,在这第一百颗心脏吞入腹中之后。
他丹田内的气息果真充盈,往四肢五骸匆匆流去,先是撕裂,再是整合,反反复复好几百次。
水厌生终于突破了神境,成了……成了!
五百年来的不懈努力,他终于还是成了。
没等他高兴几秒,他反而吐出了一口鲜血,接着五脏六腑七窍流血。
血液从耳朵,眼睛不断地流出,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水厌生心如捣鼓,立即坐定,却怎么组织不了修为在不断消散。
若是不加以制止,修为最终会化为起点。
从刚突破的化神,然后是元婴,金丹,筑基,最后是练气。
他的灵力在不断发散,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萎缩。
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没有修为,死路一条。
为了活下去,水厌生忍着撕心裂肺之痛,活生生地帮自己洗了髓,才稍微缓解了。
他起初以为是林芷的心脏出了问题,林芷不爱他。或是林芷对他的爱不够浓烈,不足以修成大道。
但之后找了几个女子的心脏也没有改变,水厌生便知晓了最终的原因。
他犯了禁忌。
他爱上了别人。
他放跑了的那个女人。
无情道之人,不得入红尘男女之事,水厌生即便恢复了眼睛,也不愿去找蓝溪。
他起初以为自己是舍近求远,先下才明白,他爱上了蓝溪,不舍得杀她了。
水厌生活了五百多年,消散的灵气使得他容貌飞速衰老。
他对着水面中的自己,心中又羞又恼。
色衰而爱弛,自己这幅苍老的样子,该怎么去见蓝溪呢?
蓝溪爱的是他这幅容貌,愿意救自己,亦是为了这幅容貌。
他杀了一头灵兽,勉强补足了灵气,才恢复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容貌。
可当他迫不及待地跑来见蓝溪了,蓝溪却对他说。
“我有相公了,你滚开!”
水厌生从背后抱住了她,蓝溪平日自诩力气大,此刻却不知为何挣扎不开,只得任由他抱着。
“蓝溪,你相公是魔,你知道吗?他的魔气铺天盖地,你不会从未发现吧?”
本以为说出严岁的真身是魔,蓝溪便会对那人死心,然后乖乖回到自己身边。
蓝溪却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吃惊,她无所谓嘲笑水厌生:“我从始至终都是的严岁是魔,那又如何?”
她咬了咬牙,趁着水厌生失神一刻,果断挣脱开他的怀抱,退了几步。
蓝溪冷眼嘲讽他:“他不嫌我丑,我不嫌他是魔,怎么,不正是符合你口中的天造地设?”
蓝溪的话刀刀致命,扎得水厌生浑身上下一寒:“不……不是这样的,蓝溪,你听我说好吗?”
她捂住耳朵,转身就跑。
水厌生疯了,蓝溪心想,自己要快点离开此处。
可还没等她跑远,蓝溪眼前的天地忽地一瞬间黯淡下来,她四肢无力,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一处没见过的地方。
红烛在窗前摇曳,屋内大红色的布匹铺盖一片,女子的红盖头被掀起一角。
蓝溪正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
此处似乎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宴,可堂下坐着的宾客,都是些阴森森的纸人,蓝溪的脸被一只粹白的手覆了上去,冻得她一激灵。
她缓缓抬眸,却认不出眼前的人。
“这是哪里……你……是谁啊?”
水厌生轻柔地笑,细密的长睫毛如同鸦羽般亮丽,他怜爱地看着蓝溪。
半躬下身子,凑近了些:“蓝溪,我是你夫君,唤我阿生便好。”
蓝溪乖巧点了点头,反应不大,老实唤他“阿生”。
他们端坐在梳妆桌前,镜子内,两位新人穿着喜服,一个正含情脉脉看她,她却盯着自己的脸,蹙起了眉。
蓝溪疑惑:“里面的这个女子是我?”她分明记得自己不长这样的。
她在魔域长大的,魔域的叔叔婶婶都夸她最好看了。
她不长这样的……对了,魔域是哪里?
脑中忽然冒出的词,让蓝溪头痛欲裂。
“我的好蓝溪,不要想了,不要去想了,只要不去想,头就不会痛了。”
说完,水厌生神色晦暗,却还是轻柔小心地在蓝溪额头上吻了一下,如同蜻蜓点水。
蓝溪看了水厌生半晌,忽地伸手去摸他的脸,:“阿生,你好美,阿生,你的肌肤好滑嫩。阿生……”
水厌生第一次被蓝溪主动捧着脸,心中一颤,他再也无法忍受,闭眼吻了上去,将蓝溪后面要说的胡话,也都咽到自己的肚子里去。
被吻得喘不过气,蓝溪用力推开水厌生,如同猛兽般,水厌生松了片刻嘴,却再次用力把着蓝溪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
水厌生亲昵地蹭了蹭蓝溪的脸蛋,像是讨好的狐狸,摇着毛茸茸的尾巴,祈求着圣女的一丝欢爱。
“阿溪…阿溪,求你帮帮我吧?好吗?”
蓝溪猛然睁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阿溪?
从前似乎也有一个人是这样叫她的,可那人是谁?
除了一张模糊的脸,蓝溪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阿溪,”蓝溪唇上猛然一痛,她才发现自己被水厌生咬了一口,“你分神了呢……”
水厌生的语气中掺杂着幽怨,眼神却因蓝溪的爱怜而泛起了一层迷离的水雾。
分明享受得很。
红烛一吹灭,纱帐也被水厌生单手放下。他爱恋的眸子流转在蓝溪身上,想当初他素来看不上红尘男女的颠鸾倒凤,现今却求着蓝溪要这个要哪个,水厌生老脸都丢光了。
两人双双坠入情网之中,难以自拔。
*
三日后,严岁回到山上,却不见了蓝溪。
严岁追了出去,在一山洞前,蓝溪的气息戛然而止。
水厌生在山洞门口下了禁制,迷惑路人双眼,只当此处是一个没什么稀奇的山洞,却不知山洞深处,巧妙连心的构造之处。
严岁默默注视几秒,忽地扬起手中的刀,朝着山洞劈去,果真,随着一阵颤巍,山洞上开了一个口子。
起初,道路狭窄,越往里走,便越为宽阔。
蓝溪正在给花儿浇水,水厌生很是粘人,无论她走到何处都紧随其后。
“你做什么?”
“溪儿,我怕……”
怕这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梦,怕梦一醒来,你就会离我而去。
蓝溪身姿娇小,被他环抱在胸前,她怕水溅到水厌生,弄湿了他衣物。
本想推开他,水厌生却以为溪儿嫌弃他,反而越抱越紧,蓝溪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洞府内,天地一颤,淅淅沥沥的碎石块从天顶掉了下来,外面似乎有人想要闯入。
水厌生眉眼染上一丝杀意,转头对蓝溪吩咐了几句,便提起了长剑去。
山林之中,静的可怕。
乌鸦感受到强大灵力之间涌动的暗流,扑腾翅膀,朝着更高远处逃离。
严岁见到了水厌生。
蓝溪身上散发着甜腻的气息,此刻如同一条绸缎,细细密密缠绕在面前这个俊美的男人身上。
这是只有神交过的两人,才会有的气息纠缠。思及此,严岁平日沉静的眸子转瞬变得猩红,他捏紧了拳头,怒气冲冲:“把本帅的妻子还回来!”
“久仰严大帅名讳。”
严岁被男人叫出了名字,吓了一跳,他断然是进入了蓝溪的神识之中,窥探了蓝溪过去的记忆。
但这封印是魔君施加,若要解开,需要对方的修为达元婴以上。
“你……我再说一遍!将我的妻子还给我!”严岁心下觉得对方棘手,面上却并未显露任何异常。
“蓝溪爱的是我,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了。”
水厌生冷嘲热讽看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你拿什么给蓝溪幸福?”
“什么?”严岁瞳孔一震,捏紧了手中的刀柄。
“怎么?”水厌生洒脱一笑,继续挑拨:“我说错了吗?魔域那些老东西欺负蓝溪的时候,我可没见你站出来替蓝溪说过话。”
似乎是被说到了痛处,严岁卸了手上的力道,眉眼间有些无奈。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能给蓝溪幸福吗?她要一辈子都住在这山洞之中?”
水厌生一愣,反驳道:“过些时日,我便和蓝溪搬出去。”
两人谈不拢,二话不说便开打。山洞之中不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蓝溪心下一沉,总觉得不妙。
她手掌搭在门上 ,却被水厌生使了法力,怎么也推不开,无奈,蓝溪只好从窗户爬了出去。
她一抬头,便看见两人一黑一白飘在不远处的上空,她勉强辩别出水厌生的位置。
“阿生!怎么回事?”
两个人见蓝溪出来,刀剑对峙间摩擦出火光,但都十分识相住了手。
“溪儿,这里危险,你先回去。”水厌生温柔看了她一眼,一转手腕,甩开了严岁追上来的刀。
严岁见蓝溪出来,一股脑朝她喊道:“溪儿,我才是你的相公,我是严岁,你记得吗?”
蓝溪觉得那一身黑的男子凶神恶煞,却好生眼熟,心头莫名涌上一股亲近感,不由得驻足。
水厌生一把将严岁推开,报复性给了他一刀,才飞速回到蓝溪身侧,小心哄着她:“溪儿,莫要听那人的胡话。”
蓝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总觉得脑海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可越想,她脑壳子越发颤痛。
她实在受不了,晕了过去。
“蓝溪!”严岁一惊,冲着水厌生的位置飞了过来。
*
蓝溪醒来之后,一切都想起来了。
“我要和严岁走。”她几乎是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眼神中透露着必死的决心。
“溪儿……”水厌生心中酸涩看她。
她别过头,不去看水厌生,知晓了一切的蓝溪,一切都想起来了。
水厌生对她做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你明知这么做我会恨你,但你还是这么做了,水厌生。”
他抱着蓝溪的大腿一直哭,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直直坠落。
“溪儿,宁可让他带你回魔域,回去那个你终生都不愿去的地方,你也不愿和我在一起吗?”
蓝溪不会回去魔域,她和严岁说好,一起隐居的。
但还没等蓝溪解释,水厌生又自顾自把着蓝溪的小手,往他那一张美得动人心弦的脸摸去:“溪儿,你看看我吧,我这张脸可比严岁好看多了。你……你不是说过,最喜欢的就是我这张脸吗?”
为悦己者容,他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留住蓝溪了。
蓝溪看着一旁的严岁,沉默半晌,还是推开了水厌生:“你修无情道,难道就不怕走火入魔?”
她好心为他着想,但水厌生愣了愣,笑得比哭还难看:“溪儿,你回心转意了是吗?”
她不言不语,只是看着水厌生,不知说什么才好。
反倒是水厌生,如同濒死的游鱼,死死抓住救命的水。
他抹了把泪花,还是那般沉静温柔地笑:“溪儿,没关系的,我弃了无情道就是了,还是说溪儿也想让我加入魔域,好,我都能够接受的。”
蓝溪不知他为何思维如此发散,她从未说过让他加入魔域的话。
她摇头,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水厌生,从此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蓝溪握住了严岁的手,温暖而有力,她忽地想起什么,又念叨一句:“无情道是邪术,你还是弃了吧。”
蓝溪和严岁的身影一起消失在空荡的峡谷之中,身后的水厌生瘫软在地面,久久没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