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寒夜寻踪 ...
-
走出寒名亦的家门,我并未回去,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夜色如墨,高楼里零星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无数个与我无关的温暖故事。没有一盏是为我点亮的。脚下是冰凉坚硬的柏油路,每一次呼吸都凝成苍白的雾气——冬天真的来了。而我的心,似乎比这个季节更早地结上了冰。不仅仅因为寒冬,更因为那个叫麦小新的女人,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抽身离去,不留一丝温度。
她究竟去了哪里?为何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甚至连寒名亦都毫不知情。
我不禁怀疑起这位“大叔”追逐爱情的决心。明明比我更早遇见她,却始终踌躇不前。当然,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懦弱。只是我总以为,以麦小新的细腻敏感,或许早从我每日午后三点那情不自禁的侧目中,从她偶尔回眸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里,察觉到了我心底那份晦暗未明的情愫。
可我什么也没做。即便隐约感到那个住在隔壁、名叫寒名亦的男人对她怀揣着不同寻常的关心,我依然只是沉默地旁观。
后来想起,都怪那个何嘉嘉。一个据称刚遭遇婚变的技术员,只因麦小新一次出于善意的探望,便成了办公室里流言蜚语的起点。正是这些窃窃私语,给了寒名亦一个理所当然的契机——他竟以“男友”的姿态出现在公司楼下,像一种无声的宣告。
说了这么多,或许最该责备的是我自己。为何直到失去,才如此清晰地看见心底那份早已滋长蔓延的感情?
我走过那条与她并肩无数次的小路。熟悉的咖啡馆、曾一起驻足的旧书店、黄昏时分散步的河畔……这些场景在我脑中反复上映。我知道,即使走上千万遍,也无法将她从我的记忆里轻轻抹去。
人总是如此可笑,非要等到失去,才痛彻地领悟:从来没有什么“恰好的时机”,犹豫的每一刻,都是在亲手推开可能。
假如——在她借住我家、睡在客厅沙发上的某个夜晚,我能抛却那些可笑的顾忌与世俗的束缚,不顾一切地走向她;哪怕她惊慌失措,我也可以用自己温热的唇坚定地覆上她的颤抖……结局是否会不同?
我本该再勇敢一些。哪怕她会愤怒地推开我,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甚至狠狠踢向我最脆弱的部位,我也该紧紧抓住她,告诉她:“你如此不同,哪怕不完美,可我却深深沉溺。”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情。但每一次想起她,我的心跳便震耳欲聋,浑身的战栗并非来自惊悚小说带来的寒意,而是从骨髓深处涌出的、无法自控的共鸣。
我深深吸进一口凛冽的空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口的滞重一并呼出。然后,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要给她打电话。
或许她不会接听,或许只会听到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或许被直接挂断……可我万万没想到,最残忍的,是那持续不断、无人回应的“嘟嘟”声。这意味着她看见了,却选择了沉默。
此刻,我忽然想点一支烟。
恍惚间仿佛回到少年时,偶尔偷拿父亲遗忘在家的半包烟,学着大人的模样点燃,笨拙地将辛辣的烟雾吸进肺里,再看着它们从鼻间缓缓溢出。起初我不懂这苦涩有何值得沉迷,直到父亲彻底离开了这个家。
他忘了带走那半包烟。也忘了他曾以“应酬”为名,十次中有几次,是为了去见那个涂着鲜红口红、穿着紧身裙的女人。后来他不再需要借口,只是平静地宣布他将离开,并“仁慈”地将这所老房子留给了我和母亲。
我曾幻想找到那个女人,用最暴烈的方式报复;也曾阴暗地想,既然男人皆如此,我是否终究也会走上同样的路?但每当晚自习回家,看见母亲灯下佝偻疲惫的背影,我就知道——我必须成为这个家里真正的支柱。
我将父亲遗落的烟和打火机锁进衣柜最深处,再未碰过。以至于大学时,不烟不酒、不恋不爱的我,成了室友眼中的异类。
都说缺失父爱的孩子容易产生某种情结,我却似乎没有。或许是因为母亲始终用她瘦弱的肩膀,撑起了我坍塌的半个世界。我曾多次恳求她随我来北京,她却总是摇头。也许她离不开熟悉的杭州,也许她不愿靠近这座城市——因为这里住着她恨入骨髓的那个男人,我的父亲,以及当年那个“成功上位”、如今我该称作“小妈”的女人。
想来荒诞。有一次“小妈”来找我,塞给我一堆名牌衣物和一叠钱,竟让麦小新误以为我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她怎么会那样想?我这样的男人,怎会接受这样的施舍。
可此刻,我多么希望电话那头能传来麦小新的声音。只要她肯开口,无论要我接受什么,我都愿意。哪怕她真的说,要我做她的“小白脸”。
冷风卷着思绪,扑打在脸上。街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落了我眼角积蓄已久的湿意。我抬手抹去——并非觉得丢脸,只是害怕泪水在这寒夜里凝结成冰。
而比泪水更冰冷的,是随之浮现的难题:茫茫人海,我该去何处寻她?
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的心猛地一颤,几乎要跃出胸膛——是她吗?她终于看到了我的电话?
我慌乱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刺进黑暗。
然而上面闪烁着的,却是一个我最不愿看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