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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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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开始慢慢地想起了这个叫李益的年青人,他曾经每日与我一起,声色犬马,寻欢作乐,那时胜业坊的每一个美女,都曾经接待过我们。
至于后来,他为何忽然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我却已经记不得了。
十年的时间,当我回到长安的时候,我便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许多事情已经不复在我记忆里存在。我常常想,我的生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使我改变?
难道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十年的军旅生涯,使我的身体越来越坏,因此影响了我的记忆吗?
我隐约地感觉到,应该不是这样单纯的。
我开始思念少年时的李益,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曾是如此的快乐。他仿佛对于一切坊间的游戏都精通,但他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去玩。如果一旦有另一个人在场,他就会变得十分严肃,不苟言笑。我想大概是身份要求他必须是这样。
便是在那样的时光里,我们初见了小玉。
那一天,我骑白马,配金鞍,着锦衣。而李益则穿着一件白衣,骑了一头青驴。
我看了看他的驴,觉得实在是与他的身份不符,李益笑了笑说:“我的腰不好,不能骑马。”
我看不出来骑驴和骑马对于腰的要求有什么两样,但他是王孙公子,即使是着布衣,骑青驴,也自然有一种贵气。
然后,我们一起到古寺曲,他说:“去看看我的堂妹吧!”
我很奇怪他的堂妹怎么会在烟花之地,他说:“她是庶出,我叔叔死后,她和她母亲不见容于家里,因此才流落到烟花之地的。”
我无法想象一个贵族之女如何会落拓至此,但当我见到小玉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是她喜欢作妓女这个职业。
上元后,我陪营十一娘去城南的庙会,在路过春饼店时,营十一娘忽然说:“其实你记错了,喜欢吃春饼的人不是我,而是小玉。”
我笑了笑,“那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买了送给你,如果不喜欢,你可以不必吃。”
营十一娘斜眼看了我一眼,她妩媚的双眸深处,仿佛永远有两柄坚冰作的剑,每当这样的目光扫向我时,我就总有一种感觉,她想杀死我。
但为什么呢?
我想那应该只是错觉。
后来我注意到她紫色的裙腰上系着一只紫玉箫,因为那箫的颜色与她的衣服几乎是一样的,我开始并没有看到。
我问她:“你的箫是从哪里来的?”
她笑了笑,说:“是小玉送给我的。”
她用春葱般的手指解下玉箫,慢慢地放在唇边,我以为她要吹奏一首乐曲,但她却只是将萧放在唇边,过了一会儿,忽然便叹息了一声说:“十年了,我都已经忘记怎么吹箫了。”
然后,她抬起头,忧伤地看着我,“你知道吗?我和小玉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个时候,她还住在王府,而我——”她犹豫了一下说,“我的父亲从来不知道我是作了妓女,他万万不会想到。”
我默默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说:“我知道。”
十年前,营十一娘和现在完全不同。
我的记忆慢慢恢复,我想起在古寺曲里,小玉穿着一袭月白的轻衣慵懒地靠在秋千架上,而营十一娘则配剑带冠,宛如一个少年公子一般,站在她的身后。
乍一看之下,完全会相信他们是一双璧人。
但李益却对我说:“看见那个少年公子了吗?她其实不是男人,她只是喜欢打扮成男人的样子。”
他神秘地看着我:“有的时候,我觉得她一定是有毛病,她总是来找小玉,我想她们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暧昧。”
说到这里,李益兴奋的面容忽然又改变了,他有些沮丧地说:“但我很喜欢她,我觉得她与众不同。”
我笑了,我说:“你喜欢她?你怎么喜欢一个男人婆。”
李益瞪了我一眼,他回答说:“你见过一个女人会对我不感兴趣的吗?”
我摇了摇头,他有些得意地说:“我也没见过。不过,”
他皱起了眉头,“奇怪地是,她就对我不感兴趣。”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说:“你在和你堂妹争风吃醋。”
李益愁眉苦脸地不理睬我,但我们的笑声,却惊动了两个女子。营十一娘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很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而小玉则对着我们微微一笑。
这个女子天生有一种妩媚□□的气息,当她对我笑的时候,我忽然就有了一种得到她的欲望。
我对李益说:“想不到你堂妹那么漂亮,我有些喜欢她了。”
李益笑了笑:“不过,她未必喜欢你。”
我心有成竹地说:“我会让她喜欢我的。”
李益哧之以鼻,他回答我说:“我堂妹眼高于顶,想得到她不难,想让她真正喜欢你,可不容易。”
但我雄心勃勃,一定要俘获这个女子的心,我早就听到了京城有关于她的传闻,这个女子的清高与骄傲使我心痒难耐。
我慢慢地踱到小玉的身边,故意在她的眼前转了两个圈子,然后停在一丛牡丹花前。小玉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我,她一定以为我只是一个轻薄的花花公子。
然而我却并不看她,对着牡丹花,我吟出不久前刚写的一首诗: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我故意不看小玉,转身走出花园,我猜测这女子一定注视着我的背影。我相信对付自负的女子,表现地比她还自负是非常有效的方法。
不久的经历证明,我是对的。
逛完了庙会,我送营十一娘回古寺曲,她慢慢地走在我的身旁。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小玉请公子今夜过去。”
我嗯了一声,问营十一娘,“我替你赎身好不好?”
营十一娘顿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略显讶异,她说:“李公子要替我赎身?”
我笑了笑,“十年前,我就想替你赎身了,只是你却一直因为小玉的缘故而不愿同意,现在,不知道你是否还会推辞?”
营十一娘慢慢地踱了两步,她的两道纤细的眉毛若有所思地颦着,我看见她的手下意识地抚向腰间所悬的紫玉箫,但我立刻便抓住了她的手。
我含笑看着她:“十年的时间了,应该都已经过去了吧?”
她便忽然泪盈于睫,默默无语地凝视着我,这样的目光使我也不由悲从衷来。我转过头,故意不看她,我说:“明天,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