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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夏威夷的回响与春节的缝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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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2日,周一,雪后初晴
实验室窗台上的冰透镜已经化完了,留下一圈圈水渍。姜之墨正用抹布擦拭,手指冻得通红。
手机震动。一封全英文邮件,发件人:International Youth Astronomy Forum, Hawai。
她的呼吸停滞了。点开,快速扫过那些公式化的祝贺语,直接跳到关键句:
“We are pleased to inform you that your abstract has been accepted for oral presentation...”
“中了。”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方见微正在黑板上推导电磁感应综合题,听到声音回头:“什么中了?”
姜之墨把手机递过去。他擦掉手上的粉笔灰,接过,阅读。手指在屏幕上缓慢滑动,读得很仔细——甚至读了那些技术细节和日程安排。
读完后,他抬头看她。眼睛很亮,但眉头微蹙。
“七月十号。”他说。
“嗯。”
“报告时长十五分钟。”
“嗯。”
“需要提交完整论文,二十页以上。”
“嗯。”
沉默。实验室里只有暖气片的嗡鸣。
然后方见微放下手机,走到实验台边,拉开抽屉——那里面有一些剩下的实验材料:铜线、锌片、柠檬酸、小LED灯。
“庆祝一下。”他说,声音平静,“用我们最熟悉的方式。”
姜之墨愣住:“现在?”
“现在。”
他们真的做了个柠檬电池。手边没有新鲜柠檬,就用柠檬酸粉末兑水。电极插进去,导线连接,小LED灯闪了一下,灭了。
“电压不够。”方见微检查连接,“柠檬酸浓度太低。”
“没关系。”姜之墨看着那盏没亮起来的灯,“心意到了。”
但方见微固执地调整比例,重新配置溶液。第二次,LED亮起微弱的光,持续了大概五秒,然后熄灭。
“看。”他指着那短暂的光,“像不像梦想实现的样子——很亮,但短暂,需要不断供电才能维持。”
他说得无心,但姜之墨心里一紧。
“你觉得……我该去吗?”她问,声音很轻。
方见微放下烧杯,转头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时间。”她指着手机上的日程表,“七月十号。高考六月七号。中间只有一个月。而我还要准备自主招生,还要填报志愿,还要……”
她说不下去了。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喉咙。
方见微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们先做个时间规划。”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时间轴。从一月到七月,每个月,每周,甚至每天。高考前的冲刺计划、自主招生材料准备、夏威夷论文写作、模拟答辩……
密密麻麻的日程,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时间分割成无数个窒息的小格子。
画完后,他看着那面黑板,久久不语。
“理论上可行。”他终于开口,“但容错率极低。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连锁反应。”
“那……”姜之墨咬着嘴唇,“要不我放弃——”
“不。”方见微打断她,转身面对她,“不能放弃。”
他指着黑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格子:“我知道这很难。难到可能让你崩溃。但姜之墨,这是你的梦想。是你熬了无数个夜晚看星星,是你一个人在高原冻得发抖做观测,是你……明明那么累还要坚持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如果我让你因为‘太难’就放弃,那我就不配说爱你。”
姜之墨的眼泪涌上来:“可是你会很累。你要帮我改论文,要给我补课,要……”
“那是我的选择。”方见微握住她的手,“爱一个人,不就是愿意陪她走最难的路,看最美的风景吗?”
他看着她:“夏威夷的星空,一定和青海的不一样。我想听你回来告诉我,那里是什么样子。”
姜之墨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他手背上。
“好。”她哽咽着,“那我们一起。再难也一起。”
“嗯。”方见微点头,“一起。”
计划从第二天开始执行。
周一、三、五晚自习后(22:00-23:30):英语论文修改。方见微的英语其实不如姜之墨,但他逻辑强,能帮她梳理结构、检查公式。两人挤在实验室的小台灯下,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磨。
周二、四:物理竞赛辅导。方见微给姜之墨补电磁学——这是她的短板,却是竞赛重点。他用最简洁的方式讲解,画图,推导,但她的眼睛越来越红。
“听不懂。”第二次辅导时,她把笔一扔,“方见微,我真的听不懂。那些公式在我脑子里像乱码。”
“那就休息。”他合上书,“今天不讲了。”
“可是时间——”
“时间重要,但你更重要。”他看着她,“如果你垮了,所有时间表都没意义。”
她趴在桌上,肩膀微微发抖。方见微把手放在她背上,很轻地拍。
“姜之墨,”他说,“还记得我们那次做实验吗?......你连正负极都接反了。”
她闷声笑:“对,LED灯差点烧了。”
“但你还是做出了电池。”他说,“现在也一样。你可以的。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
“可是时间不够。”
“那就挤。”方见微说,“把睡觉时间挤一点,把吃饭时间挤一点,把……发呆想我的时间挤一点。”
她抬头,眼睛红红的:“我才没有发呆想你。”
“我有。”他诚实地说,“昨天推导磁场题时,走了三分钟神,想你。”
她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2月15日,除夕:实验室里的年。
学校空了。高三学生也放假一天——只有一天。
两人还是来了实验室。带着家里给的年货:姜之墨妈妈做的八宝饭,方见微奶奶炸的春卷。
“用实验器材热一下?”姜之墨看着冰冷的微波炉——实验室的,很久没用了。
“有酒精灯。”方见微点燃灯座,“原始,但有效。”
他们把春卷放在石棉网上烤。油滴进火焰,噼啪作响,香气弥漫。
“像不像野餐?”姜之墨笑。
“像在实验室纵火。”方见微一本正经,“违反安全条例第七条第……”
她捂住他的嘴:“大过年的,不说这个。”
春卷烤得焦黑,但两人吃得很香。八宝饭太甜,但他们分着吃完了一整盒。
饭后,方见微拿出示波器。
“做什么?”
“放烟花。”他连接信号发生器,调整参数,“电子烟花,无污染,可重复。”
屏幕亮起。正弦波叠加,形成复杂的波形图案——确实像烟花,一种精确的、循环的、永不熄灭的烟花。
“许愿吗?”姜之墨问。
“许。”
两人对着示波器屏幕,闭上眼睛。
姜之墨许愿:“愿高考顺利,愿……我们能一起去夏威夷。”
方见微许愿:“愿她所有愿望都实现。”
然后他们交换礼物。
姜之墨的巧克力,方见微的陨石。两人都在礼物里附了纸条。
她的纸条:
“给方见微:
薛定谔的猫既生又死,就像我对你的爱——既存在于每一个看得见的时刻,也存在于所有你看不见的、我想你的瞬间。
新年快乐。愿新的一年,我们的实验依然继续。”
他的纸条:
“给姜之墨:
这块陨石45亿岁。它见证过地球诞生,恐龙灭绝,人类文明兴起。现在它见证我爱你。
愿我们的爱,比它更久远。
新年快乐。”
二月底,一模考试。
压力具象化为成绩单上的数字。方见微全市第七,姜之墨第八十九——虽然有天文竞赛加分,但裸分差距明显。
那天晚上,实验室的气氛很沉。
姜之墨盯着数学卷最后两道大题的空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卷子边缘,纸张发出细碎的撕裂声。
“我是不是……太笨了?”她忽然问。
“什么?”方见微抬头。
“数学,物理,这些你轻松就能学会的东西,我要花几倍时间。”她声音很轻,“我是不是……根本不配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方见微放下笔,走到她面前蹲下,平视她。
“姜之墨,”他叫她的全名,“看着我。”
她抬起泪眼。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心里想什么吗?”他问。
她摇摇头
“不。”他摇头,“我想:这个女生敢在物理实验室做化学实验,敢用柠檬发电,敢在所有人都说‘这不可能’的时候,坚持要做下去。”
他顿了顿:“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比我勇敢。比我更敢追求那些看起来不切实际的梦想。”
他握住她的手:“所以,别用分数定义自己。你是我见过最亮的星星——不是因为分数高,是因为你本身就在发光。”
姜之墨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可是压力好大……”她哽咽,“我怕我撑不住,我怕我让你失望,我怕……”
“那就别撑。”方见微站起来,把她拉进怀里,“累了就靠着我。难过了就哭。撑不住了就说。我不会失望,我只会……更心疼你。”
他抱得很紧:“姜之墨,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未来。不是因为你必须跑得和我一样快,而是因为……我愿意等你,愿意陪你慢慢跑。”
她在怀里发抖,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鸟。
窗外,二月的风还很冷。但实验室里,至少此刻,有两个少年用尽全力,温暖彼此。
二月日志完结。
系统负荷持续增加,但连接强度同步增强。
新发现:爱不仅是共享甜蜜,更是分担重量。
但重量如果继续增加呢?
连接会断裂,
还是会……
变得更坚韧?
答案在三月的暴雨里,
等待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