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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夺玉 ...

  •   暮春三月的皇城,风里还裹挟着将未散的料峭。唯有那巍峨的宫墙中,被正午的日头晒出一层浮光跃金的滚烫。
      尚宫局三百女官分列两排,每人手持一盏琉璃宫灯。身着藕粉色宫装,发髻高挽,垂首而立。
      “公主起驾——”
      随着内侍监悠长的传唤声,柔福宫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
      香烟袅袅,在淡黄由金丝织成一片的纱帐中。她,当朝圣上唯一的嫡公主,哪怕日后谁争这个皇位都越不过她的一个存在,封号“福清”的夏知许。
      今日她未着正式的朝服,只是穿了一身碧玉色织金的云锦常服。还不过十七岁的芳华岁月,面容姣好肌肤白皙。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有着睥睨众生的威严,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和疏离。
      沿路的宫女内侍齐刷刷跪倒在地,不敢直视半分。
      宫门外,出行的仪仗早已准备就绪许久。全因她一句宫里无聊,出去散散心的戏言。
      寻常百姓哪里得见过这等人物?
      夏知许半靠在仪仗中柔软而宽大的软榻上,透过云雾纱看向帐外行礼的百姓,不知是谁的嘈杂喧闹声,从人堆里推出了个人。
      “停……”夏知许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仪仗队的氛围瞬间凝固。
      为首的太监总管高福顺连忙迎上来小步跑到轿身前,背对着躬身问:“公主您有何吩咐?”
      夏知许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掀起帐帘:“你,叫什么名字?”
      被叫到的书生微微一怔,随即躬身作辑从容回道:“草民陈执玉,字子玉,梁州人士。”
      “陈执玉。”夏知许重复了一遍,嘴角微扬眼神玩味,“可是来参加春闱会试的举子?”
      “正是。”
      “抬起头来。”
      正是这一瞬陈执玉微微抬头目光与夏知许相交便立即礼貌垂眸而下。夏知许自是看到了他眼里闪过一刻的不甘,甚有趣。
      “你,随我入宫。”
      周围响起压抑的抽气声,旁边的人眼鼻观心头埋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转头夏知许便随手放下纱帐,不再看帐外的他。
      “放开!这于理不合,哪怕是公主也不能当街抢人。”嘶吼声在帐外徘徊带着绝望的颤音他还想强撑着理智辩驳几句。
      挣扎声,和侍卫钳制住他的响动此起彼伏。夏知许甚至懒得理会自顾自的轻揉着脑袋带着被冲撞的不耐。
      “殿下!殿下息怒!”另一个不寻常的声音叉进来,同样发着抖却很急促。
      夏知许微怒掀开帐帘微微侧首。
      那人跪在陈执玉身旁,此刻抬起了头,同样年轻样貌似比陈执玉还柔美些。
      “草…草民柳月貌,愿代陈兄入宫。”他俯下身似要叩头,“求殿下…开恩。”
      “哦?”
      夏知许垂眼看他,目光在愤恨的陈执玉身上停了停又转而望向地上的柳月貌。
      半晌。
      “准了。”
      夏知许放下纱帐,隔绝了外人所有的目光,仪仗再次移动,将那片死寂抛在脑后。柳月貌松了一口气半瘫在地上陈执玉望向他眼神空洞而又神情复杂。
      “子貌你不该……如此的。”陈执玉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半晌才憋出一句。
      “该不该的也都这样了,便是我的命。”柳月貌背对着他强撑着身子颓靡的站起来。
      高福顺低眉顺眼的走来,“公子……请吧。”
      凤仪宫今日的香气大不相同,竟不是皇后喜欢的水沉香,呛的人头疼。
      “母后……您这殿里怎如此的呛?”
      那声音甜的能滴出蜜来,软绵绵的砸在皇后的心肝上。
      皇后终于抬眼,目光落在自己这个被宠坏了的女儿身上。夏知许眸子里堆满了讨好,嘴角微微上扬。
      “今日,你好大的排场啊。”
      夏知许往皇后怀里蹭了蹭紧贴着她,“儿臣知错了。”但显然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羞愧。
      殿里一时寂静无声,夏知许显然感觉到不对,理了理领口坐了回去。
      “就一个人嘛……”她小声嘟囔着,似是很不服。“儿臣看着他生得好看,比那些宫里相看的王权贵胄好看多了。”
      皇后叹了口气。
      那些宫里相看的王权贵胄,说的是皇后母家举荐相看的未来夫家。有的是将门之后,善骑射,一身功夫甚是出众;有的是相爷家的独子,各个气度不凡,偏偏她这个从小溺爱长大的女儿就是不喜欢。
      皇后想着让女儿身边养几个合心意的在身边说说话。往后若是看上了,也好说话总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你可知你今日抢的是谁?”皇后问。
      夏知许不以为意,“一个举子呀,长得倒是不错穿衣也很时兴。本来要的是他旁边的人,谁知道他竟真那么蠢真的愿意替别人入宫。”
      她说的正起劲,全然没注意皇后的神色。
      “那是今科举子,叫柳月貌。”皇后缓缓道出,“文章写的连你父皇都很欣赏,此番进京就是为了参加会试的。”
      夏知许“啊”了一声,倒不是懊恼,而是假装惊讶:“这么厉害?难怪气质不俗。”
      “何止不俗。”皇后揉了揉脑袋,“他旁边那个陈执玉是他的同门,他们二人的老师是前朝太傅赵御,虽退居梁州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今年可就出了他们二人,你这一抢,才不过半日弹劾的折子已经递上来了。”
      殿外适时传来脚步声,“娘娘,赵御求见。”
      皇后看了眼夏知许她不以为意,“那也不能还回去,是他自愿入宫的无论是因为什么同意的。”她赌气的喃喃道。
      “那个情况下畏惧你公主的身份他能不同意吗?”
      夏知许愣了一下似是下定决心,“母后,他会同意的,我会让他去说的。”显然皇后没有料想到她会这样偏执。
      皇后看着她,忽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入宫前也是如此,也是这般天真偏执。入宫后一言一行皆要合乎礼法,走到中宫更是步步为营,到如今的执掌六宫,失去了很多比权力更重要的东西。
      可她的女儿,不需要。
      不知是要守护她那份天真还是怎,皇后总想让她活的自在些。
      “你先回去。”皇后妥协说,“人暂时安置在你那里,不许胡来。”等母后把这事平息了再说。
      夏知许眼睛一亮扑到皇后身上抱的紧紧的:“我就知道母后最疼我了。”
      夏知许暗自窃喜就知道母后不会把她怎么样,随即立刻飞奔了出去回自己宫里去了。
      皇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对宫女说道:“请太傅进来吧。”
      太傅赵御年过花甲但精神很好,进来时面色不善带着三分压抑的火气。
      “太傅请坐。”皇后命宫人上茶,“此事是公主唐突了,但太傅怎可知那位举子不愿意呢?”
      赵御没坐更没接茬,“娘娘,柳月貌从小跟着微臣学,他在想什么微臣最是清楚了,经过公主这一闹还怎么好好的去参加会试?”
      皇后微微颔首但并没有说话,赵御看到皇后不以为意的态度很是生气。
      “如今公主当街掳人,哪还有一个公主的样子?传出去可不坏了公主的名声?所以老臣斗胆问皇后娘娘何时能把人送回来。”
      话说的很重,在皇后的意料之中,皇后轻轻捏起茶盏撇去浮沫:“总要给公主留些颜面,毕竟您也清楚公主的性子最是桀骜不驯。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这样吧,三日之内此事会有一个说法的。”
      赵御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皇后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神情。终究还是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后宫之事外臣本就不宜多言。皇后肯给这个面子,他便顺台阶下吧。
      “那老臣……谢过娘娘。”
      公主的寝殿离风仪宫不远,穿过一条回廊便是。片刻,有极急的脚步声靠近。听雨阁紧闭的雕花门被人从外面以极粗暴的方式猛的打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剧烈的声响打破了满室的静谧风光。
      一个雪白锦衣的身影裹挟着门外未散尽的寒风带着近乎暴戾的气息走了进来。
      夏知许抬眸看向他。
      相爷独子,荆楚衍。
      他穿着月牙白锦袍上面纹满了银金色纹路此刻的他眸光冷冽冷冷的看着她。他的眼睛很红充斥着失控的赤红胸膛正剧烈起伏着。
      荆楚衍身影晃了晃,一步,两步,向夏知许迫近。浓重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她及其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下一秒他半跪下来,她的肩膀被一双手死死的钳制住。他的额头轻轻的抵到她的上面,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
      荆楚衍紧紧盯着她,嘴唇颤抖了几下,每个字都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公主,您不要我了吗?”
      声音抖的厉害,很是委屈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夏知许很喜欢他这个样子很有趣,抬起手捏着他的下巴,声音带着笑故意拉长似带着钩子般:
      “怎会?你可是第一个敢爬上我床的人,听话又容易掌控,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他的身影猛的一僵,将那疯狂的偏执和怒意强压了下去。显然,他不信:
      “是第一不是唯一,公主你为何执意要那个文弱书生?我不好吗?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听到你当街看上了一个举子,我心里就难受的紧。”
      荆楚衍别开头,声音更低呢喃着:“我今日连书都读不下去了,那个举子不就书读的好些嘛,我也可以……”
      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平日那个纨绔到什么也不在乎的世子呢?他父亲就他一个儿子从小宠爱有加要不是因为实在读不进书去才不会送进宫来呢。
      夏知许看着撒娇的他心底那点恶劣的趣味又冒了出来,夹杂着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纵容。
      她甩开他的手朝着内室的方向走去声音懒洋洋的:“既然要读书,那就回你院子里呆着去。”
      “阿知,你舍得吗?”
      夏知许的身影一顿,停下了但没动。
      “我舍得啊……可我们堂堂的世子愿意回去吗?好了,你知道的我和他是没有结果的。”语气带着一□□哄。
      身后的荆楚衍沉默了。
      终于,她侧过身,睨了他一眼。他立刻跪直了身子,眼睛亮亮的盯着夏知许笑着。
      她轻轻哼了一声,背对着他推开了内室的门。
      “进来,今夜准你留宿。”
      身后的身影立刻囫囵站起来也不在乎衣衫上有没有沾染上地下的灰尘马上屁颠屁颠的跟在公主身后。
      内室里的暖香和窗棂透出的柔光,将方才听雨阁的剑拔弩张隔绝在外。荆楚衍得了留下的默许,便心安理得的靠在夏知许的身旁。收起了刚刚凶狠的獠牙,逆来顺受乖乖的给公主揉肩,时不时还撇向她看她有没有因为刚刚的事而生气。
      不多时,她的贴身宫女云霞便轻轻叩响外间的门,随即就是云霞压低了声音:“殿下,客院那边……”
      夏知许睁开双眼:“进来说。”
      云霞推门而入却不敢抬头看床上相靠的两人,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柳公子那边……有些古怪。”
      “哦?”她示意云霞继续。
      “按您的吩咐,奴婢让人将柳公子安置在竹轩亭。那里清静偏僻远人,离主院也远些。”云霞斟酌着措辞,“派去伺候的是宫里最稳妥的二等宫女,秋言和冬文。可刚刚冬文来报,柳公子对竹轩亭的陈设和宫女都未曾看过一眼,也无任何局促和不适,那架势似乎比在自己家里还要自在。”
      云霞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秋言依例询问柳公子缺什么是否要添置些东西,他说:“不要。”随后便自行研磨开始温书习字了。反倒让秋言和冬文不自在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来禀报。还说…还说……”
      “说什么?”荆楚衍没好气的插了一句嘴。
      “还说…好似不像是被抢回来的倒像是被公主请回来的客人一样。甚至……有点像那竹轩亭的主人一样怡然自得,倒好像她们是外人一样。”
      这倒……有意思了,别人家抢回去总归是要闹几日的。他到好,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哟,这人倒是很有意思呢,我可是听说是迫不得已,怎么带到宫里倒做出一副假惺惺的面孔,给谁看啊?”
      荆楚衍那双含着情的双眸此刻却明晃晃的带着些讥诮很是不满他那副装模作样的排场。
      夏知许没空理他那些任性的小脾气正打算说些什么被他直接不管不顾的打断了。
      “好了好了,阿知我累了,咱们睡觉我都好久没有陪阿知了。”荆楚衍蛮横的裹着被子把公主抱在怀里腿跨在她的腰上脸贴着她的脸闭上眼装睡。
      夏知许只好吩咐云霞:“下去吧,其他的明日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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