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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裂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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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沈鱼七岁,苏锦又换了新老公。
那个男人姓李,做房地产起家,不喜欢家里有拖油瓶。苏锦为了讨好他,把沈鱼送进了寄宿学校,一个月只接回来一次。
那个冬天特别冷,苏锦喝醉了酒。
凌晨三点,她开着那辆红色的跑车冲到学校门口,把沈鱼从被窝里拖出来。车里全是烟味和香水味混合的怪味,沈鱼缩在副驾驶座上,不敢说话。
苏锦把车开到了一栋老式公寓楼下。
她熄了火,指着六楼那扇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
“看到没有?”苏锦的声音有些哑,眼睛在黑暗里发亮,“那个女人,她毁了我的人生。”
沈鱼趴在车窗上往上看。
窗帘没拉严,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什么女人?”
苏锦冷笑了一声,从包里摸出烟盒:“一个傻子。一个爱我爱得发疯,又假装清高的傻子。”
她点燃烟,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脸:“但她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干净得让人想把她拉进泥里,看她脏掉的样子。”
沈鱼不懂大人的话。
她只是盯着那扇窗户。
那个影子走到阳台上,似乎也在抽烟。动作很慢,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背影融在夜色里,像要把自己弄丢了一样。
沈鱼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心动。
她只是觉得,那个背影好看得让她想哭。
后来,苏锦经常提起慕轻柔。
“那个傻子,给了我两百万,我拿去买了房子她都不知道。”
“她以为我会为了她离婚?做梦。”
“二十六岁的小姑娘,最好骗了。”
沈鱼在苏锦的嘲讽里,一点点拼凑出慕轻柔的样子。
十五岁那年,她注册了一个小号,偷偷关注了慕轻柔所有的社交账号。看她发的风景照,看她偶尔发的牢骚,看她在深夜分享的一首老歌。
她在日记本的第一页写下一行字:我想见她。
我想让她看看我,而不是透过我看那个骗子。
十七岁,机会终于来了。
苏锦要出国,要把沈鱼送走。沈鱼第一次主动开口:“送我去慕轻柔那里。”
苏锦当时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前仰后合:“你疯了?她恨死我了。”
沈鱼很平静:“您不是说,她欠您的吗?那就让她还。”
苏锦盯着她看了很久,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行啊。沈鱼,你比我有种。”
沈鱼没说话。
她心里很清楚——她不是要去讨债,她是去要把那个被抛弃在十年前的人,捡回家。
……
两个月后的周五晚上。慕轻柔办了个私人聚会。
客厅里的水晶灯开得很亮,茶几上摆满了昂贵的红酒和精致的冷盘。来的都是慕轻柔圈子里的朋友,三四个女人,穿着质感高级的衣服,空气里浮动着各种大牌香水的味道。
沈鱼被叫了出来。
慕轻柔让她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手里给她塞了一杯果汁,就像摆弄一个不重要的物件。
“轻柔,这小孩谁啊?”说话的是陈芸,一家时尚杂志的主编,留着大波浪卷发,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
慕轻柔正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闻言漫不经心地扫了沈鱼一眼。
“以前一个熟人的女儿。”慕轻柔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她妈跟男人跑了,没人要,我看她可怜,暂时收留几天。”
客厅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另一个叫许菲的女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也太好心了。这年头,养个这么大的孩子可不容易。”
“是啊。”慕轻柔抿了一口酒,眼神直直地刺向沈鱼,“不过也就当养个宠物,给口饭吃就行,又不费事。”
陈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在沈鱼和慕轻柔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沈鱼那张脸上。
“不过这孩子长得挺标致。”陈芸吐出一口烟圈,意味深长地说,“这眉眼,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慕轻柔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大众脸罢了。”她冷冷地打断,“满大街都是。”
沈鱼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和满屋子的光鲜亮丽格格不入。听到这些话,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低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橙汁。
但在没人看见的角度,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玻璃杯壁,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聚会持续到了深夜。
朋友们陆续离开,门关上了。
热闹散去,客厅里只剩下满桌的狼藉和淡淡的酒气。
慕轻柔喝了不少,脸颊泛着红晕。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闭着眼睛按揉太阳穴。
“去把桌子收了。”她闭着眼命令道,“看着心烦。”
并没有传来收拾东西的响动。脚步声很轻,停在了沙发边。
慕轻柔感觉到了身前的阴影,不耐烦地睁开眼:“我让你收……”
话音未落,她愣住了。
沈鱼站在她面前,离得很近。
“您喝醉了。”沈鱼轻声说。
慕轻柔皱眉,想要推开她,却发现自己手上没什么力气。
沈鱼没动,反而微微弯下腰。
“刚才那样羞辱我,您开心吗?”沈鱼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独特的软糯,听起来不像质问,反倒像是在撒娇。
慕轻柔冷笑:“怎么,觉得委屈?受不了就滚。”
“不委屈。”
沈鱼突然笑了。她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勾起慕轻柔散落在脸侧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
指尖擦过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
慕轻柔浑身僵了一下,瞳孔微缩:“你干什么?”
“您的头发乱了。”沈鱼并没有退开,反而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慕轻柔的颈窝,“而且,您看起来很寂寞。”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却又藏着某种说不清的侵略性。
沈鱼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无辜极了:“那个陈芸阿姨说得对,我长得很像一个人,对吗?”
慕轻柔看着眼前这张脸。
太像了。
尤其是此刻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当年的苏锦简直一模一样。
那种熟悉的痛恨和某种说不清的战栗感同时涌上心头。她像是触电一样甩开沈鱼的手,猛地站起来。
“闭嘴!”慕轻柔的声音有些发抖,指着卧室的方向,“滚回你的房间去!”
沈鱼站在原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好的,慕阿姨。”
她特意咬重了那个称呼,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慕轻柔跌坐在沙发上,心脏跳得快要撞破胸膛。
……
接下来的几周,慕轻柔变本加厉。
她开始带不同的女人回家。
周三的晚上,沈鱼在客厅写作业。
大门打开,慕轻柔搂着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两个人身上都有酒气,笑得很大声。
慕轻柔看都没看沈鱼一眼,直接搂着那个女人进了主卧。
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
沈鱼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写题。
没过多久,房间里传来了暧昧的声响,还有女人夸张的叫声。
那些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是某种示威。
第二天早上。那个女人已经走了。
慕轻柔穿着一件深紫色的丝质睡袍从房间出来,领口开得很低,脖子上印着两枚显眼的吻痕。
她走到餐桌边倒水喝,眼神挑衅地看向正在吃面包的沈鱼。
“昨晚吵到你了?”慕轻柔故意问,手指轻轻抚过脖子上的痕迹,“没办法,年轻人比较热情。”
沈鱼放下手里的面包。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吻痕上,像是在看一件普通的商品。
“没关系。”沈鱼抽了一张纸巾擦嘴。
慕轻柔等着看她羞愤或者难堪的表情。
但沈鱼只是很平静地说:“我习惯了。以前在家里,我妈妈也经常这样。”
慕轻柔握着水杯的手一顿。
沈鱼继续说道,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天真的回忆:“她每次换了新男朋友,都会故意弄出很大声音。第二天也会像您这样,穿着睡袍出来炫耀。”
她看着慕轻柔,真诚地笑了笑:“您现在的样子,和她真像。”
“砰!”
慕轻柔手里的玻璃杯重重砸在桌子上,水花溅了一地。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沈鱼。
“滚。”
慕轻柔指着大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沈鱼没有反驳。
她背起书包,路过慕轻柔身边时,脚步停了一下。
“您不想承认也没关系。”
女孩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精准:“但您正在变成您最讨厌的人,不是吗?”
说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慕轻柔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地狼藉,突然觉得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