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莫凭栏》月下蝶舞

36、请求

　　乾宁殿外，我开始有些踯躅，不知道该不该踏进那里，只害怕自己一看到他便会失去说话的勇气，在外迟疑了良久，才举步走了进去．乾宁殿依旧热闹得很，而我的静默，似乎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不知怎么的，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这样的场景倒真是难得一见，昔日听他说起过，总不喜欢乾宁殿那样的人声嘈杂，可今日的安静，倒是让人觉得很不习惯，连他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你们有什么事要说的吗，有，就说，没有就跪安吧．＂

　　他的话，简单而冷淡，似乎也不想多说一句话，我缓缓地站了出来，道：＂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我知，他是知道我在这里的，他看向我的目光我便已经察觉到了，只是他看着我时欲言又止，想是不知道该和我说些什么吧，而我站了出来，便迫使双方不得不对话．

　　他的笑容很淡，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似乎还带着些许疏远，道：＂既然你有事要说，那么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下意识地看了看周遭的人，请旨出宫也不是小事，若是他同意还了，又会让旁人如何议论呢，但最后还是开口道：＂皇上，臣妾最近频发噩梦，总是梦见臣妾的父亲出事了，所以，所以臣妾想请求皇上，能够允许臣妾返乡探亲．＂

　　我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竟可以平淡无奇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好像就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忽然，他的声音猛地深沉了不少，道：＂你知不知道京城离你的家乡有多少路途？＂

　　抬头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道：＂臣妾知道．＂

　　我知道，而且也知道的非常清楚，可我就是要暂时离开，并且是不惜一切代价，缓缓跪于君前，低下头，努力让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道：＂虽然路途遥远，但臣妾挂念父亲，恳请皇上成全臣妾的一片孝心！＂

　　殿中寂静一片，似乎在场的人都想看我的笑话，想听到他拒绝，而此时却只听声他轻声一叹：＂朕也知道这是你的一片孝心，然而，此去路途遥远，你要朕如何能放心，恩？＂

　　轻声抽噎着，想再最后搏上一搏，道：＂皇上，臣、臣妾只想知道父亲，知道他老人家如今是否平安无事，只要知道他老人家平安无事，臣妾就会尽早赶回宫里的，还请皇上恩准臣妾的请求！＂

　　只见他从龙椅上起身，伸手将我搀扶了起来，轻柔地替我拭去滴落下来的泪珠，道：＂别哭了，朕也不是不允，只是有些不放心你独自前往罢了，路途险恶，朕又不能陪着你去，朕怎能安心呢？＂他沉思片刻之后，道，＂也罢，朕也不能拂了你的孝心，答允你便是，多带些人在身边．＂

　　见他应允了下来，也终是慢慢止了抽噎，此时站在一旁的景贵人亦开口附和着，也言笑晏晏地夸赞着我我是如何的孝心可嘉，只是此时的我已是归心似箭，亦无心再顾及那么许多了．

　　有了他给自己的承诺，我便立即收拾了东西，准备踏上了返乡的路途，心里不知有多开心，多时未见的父亲好不好，已经成为了我心中唯一所惦念的，在离开之前，我想起了与我同样来自江南的华承妤，或许我也应该去见一见她吧，也许我可以帮她些什么．

　　在出宫之前，我去见了华承妤，那个与我一般平民出身的女子，只是在我看来，她比我恬淡娴静得多，而且后宫里的是是非非，仿佛都与她无关一般，她安静得让人往往会忽视她的存在，可也正因为如此，我开始喜欢这个女子，与她一起，总能感觉到无比的宁静和舒心．

　　我知道，她也会挂念着她的家乡和父母家人，我们都来自江南，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总会在心中萦绕着．

　　慕家庄，是华承妤嘱托我探访的地方，我一口答应了下来，没想到，自前几日一别，如今的她已经身在病中了，而此时此刻，恐怕她最想知道的，就是家乡和家人的消息了．

　　在离开之前，通贵仪竟亲自到了我这里，她的眼中竟带着几分羡慕的神色，听说她已经入宫多年了，一直都未曾见过家中的亲人，如今我即将离宫探望在家中的父亲，想来她也想回去探望一下家人吧．

　　＂真是羡慕妹妹，入宫才半年的功夫，就可以回乡探亲了，只可惜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妹妹回去之后，代我问候伯父，这些礼品是我着人准备的，权当是赠予伯父伯母的，当然了，妹妹返乡，皇上也定是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让妹妹带回去的吧．＂

　　也不知道她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只是她这番心意却是不能够轻易拒绝的，只怕会让自己往后的日子更加难过，让人奉了茶，静静地坐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了看她，道：＂多谢娘娘关心，敏佳的母亲过世很多年了，如今家乡只有父亲一个人，这一次敏佳有幸能够返乡探亲，也是皇上皇恩浩荡，娘娘在宫中这么多年，劳苦功高，皇上心里也一定惦记着姐姐的好处的．＂

　　她的眉眼之间，还是颇有些自得的神色的，抿了抿茶水，道：＂这倒是我唐突了，今日我也只是送些物品过来，就不打扰妹妹收拾东西了，若是还缺些什么，就着人与我说一声，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会为妹妹置办妥当的．＂

　　直到她离开之后，才回过神来想着，她这样主动示好，到底有何目的呢，她协理后宫那么久，如今又无皇后，她分明就是无冕之后了，又何须这般低声下气地与一个普通妃嫔说话呢，还赠与这样多的贵重物品．

　　自皇上应允我出宫探亲之后，后宫之中，便因自己出宫探亲而沸腾不已．时不时地就会有一些不怎么好听的传言传到耳中，只不过在宫中这么些时间，也早已经习惯了宫中的流言蜚语了．

　　在离宫前的晚上，也不只是太高兴了，还是心中已然有了退却之意，总是睡不着，便往外走去，希冀可以让自己有些许睡意，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水榭，旁有一座别致的小亭，便向走过去歇一歇脚，可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本想离开，却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便又停了下来，细细聆听．

　　一个看似是宫女身份的女子说道：＂主子，您说这次皇上放熙贵人出宫探亲，到底是宠着她呢，还是已经厌了她呢？＂

　　通贵仪坐在桌前，摆弄着手中的绢帕，淡淡说道：＂你以为皇上真的放得下吗？宠是必定还宠着的，先前只不过是恼她揭了画像罢了，若要真的厌了，又怎么还会为她返乡探亲而大费周章吗，这一次连御前伺候的兮然都派出去了．＂

　　那宫人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水端到了通贵仪的面前，道：＂是婢子糊涂，没有主子想得那么通透，既然熙贵人圣宠仍在，那是不是依旧得小心着些呢？＂

　　通贵仪只是抿了抿茶水，眸色稍有些暗沉，道：＂晓枫，你在我身边已经很多年了，也该知道我的心思，那位如此得宠，先前又失了孩子，皇上心里可疼着紧呢，她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虽然得不到多么高的位置，可毕竟也是威胁，表面上的工夫也是要做好的，对了，不是让你着人出去办事了吗，如今怎么样了？＂

　　那婢子只是微微一笑，道：＂主子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办妥当了，只待看好戏了．＂

　　她们二人的对话，让自己觉得从心里透着冷意，她们所说的办好的事，又是什么事呢，不由得让自己感到害怕，忽然又转念一想，也许她们所说的不过是宫中的事宜吧，摇了摇头，或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清晨，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我便已起身梳妆，带起了物事和随行的人员，匆匆往宫外赶去．

　　终于，我还能够走到这外面的世界，终于，我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皇宫，如今虽只是暂时的自由，却也令我兴奋不已，暂时放下了对华承妤的承诺，紧赶慢赶地向家中奔去，只希望父亲还平安健在，让我尚有机会尽孝．

　　忽然，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我狐疑地探出头去，车夫告诉自己，这里便是慕家庄的原址，看到这样荒芜的慕家庄，我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凄凉的地方呢，回宫之后，我又该如何对华承妤说起呢，我本以为可以带回好消息的，可没想到察访的结果，却是如此令人心痛而不安．

　　经此一事，我竟不敢再快速地赶回家中，生怕家中的情况就会如自己见到的慕家庄一样，若真是这样，又让我情何以堪，车夫似乎是看到我这般痛苦的样子，也没有开口询问我，是否要继续向前行进．

　　看着那荒芜的废墟良久，才幽幽然开口道：＂我们继续往前赶路吧，能赶多少路就赶多少路，不必急于一时了，到前面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

　　身旁是他指派在身边陪着我回家探亲的名叫兮然的宫女，她贴心地握着我的手，仿佛也是感受到了我哀伤的气息，连她的眉宇之间都有淡淡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