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仙》不自在大士

2、第 2 章

　　阎王岭不算远，当天走到月上梢头时，便看见了那雄峻的山峦剪影，几乎快碰到天上明月。

　　吴潜心怀热切的期盼，望着令人生畏的山峰，丝毫不觉害怕，只有离目标更近一步的心怀激荡。

　　他趁着夜色，找了个破败的废屋子，和衣而卧，稍加修整。

　　翌日，阳光刚刚洒在大地上，吴潜已经开启了攀登的旅程。

　　阎王岭险在地形，根本无路可走，斜面陡峭，有的地方怪石嶙峋尚，有手足攀附之地；但有的地方，看似草木覆盖，泥土却格外松散，一借力反而易落入险地，吃了几次亏，吴潜开始摸到了这座山的脾性，尽量找寻岩石多的地方落脚。

　　日头渐渐爬至中天，毒辣的日光炙烤得岩壁发烫，吴潜裸露的手背被灼得通红，额角的汗珠子滚进眼里，涩得他睁不开眼。

　　他咬着牙攀上一块凸起的巨石，脚下的碎石簌簌滚落，低头望去，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山风卷着呼啸声掠过耳畔，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险些将他掀翻下去。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背阴的石缝歇脚，还没喘匀气，吴潜忽觉手指一阵刺痛，抬手一看，竟是被岩壁上的毒蝎子蜇了，指尖瞬间肿得发紫，麻意顺着血脉往上窜，直逼心口。

　　他强忍着晕眩，从包袱里翻出草药嚼烂了敷上，用布条紧紧缠住，可那麻痒的痛感仍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灌了几大口水，吴潜稍稍缓过些精神，环视四周的植物——

　　都是些瘦弱的寻常草药，并无所需的那几味，他的药篓还得留着装紧要的，故而他半倚石壁，并不去采，而是拿出干粮充饥，边吃边歇息。

　　歇了不过半炷香，山间陡然起了风，乌云集聚拢来，掩住晴空烈日。

　　吴潜刚刚觉得凉爽，正要继续往上爬，天气忽然发生急速而诡异的变化。

　　他的视野范围迅速被缩小，四周弥漫起片片白色——是雾！

　　是在迅速移动的雾！

　　白茫茫的一片，翻涌着，漫过山林，合围而来，能见度渐渐不足三尺。

　　吴潜被这雾气惊到，心神难定，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岩石挪动。

　　忽然，脚下一空，他本能地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一把湿滑的青苔，整个人往下滑坠，重重摔在一块岩石上。

　　衣衫被划破，膝盖磕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浸透了裤腿，与山雾中的湿气黏在一起，疼得他直抽冷气，伤口处不断痉挛。

　　更要命的是，雾气里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冷雨，原本就松散的泥土被泡得软烂，他倚靠的石头竟发生位移！

　　他忍痛踩到地上去，脚陷在泥里拔不出来，稍一用力，便带起一大片湿泥，连带着上方的碎石也跟着松动，哗啦啦地砸下来，他只能狼狈地蜷缩在石洼里，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

　　雨势渐歇时，天色已近黄昏，吴潜挣扎着起身，却发现那被蝎子蜇过的手肿得越发厉害，连握着石块的力气都快没了。

　　动了动，膝盖的伤痛愈发剧烈，每呼吸一次都是钻心的疼。

　　吴潜摸摸身上，包袱虽然散开，但所幸兜住了几罐药，不幸中的万幸，金创药没丢！

　　此时他顾不得惜药，哗啦啦拼命往腿伤处撒，总算止住了出血。

　　他望着前方隐在暮色里、依旧遥不可及的峰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却还是踉跄着，又朝着那险峻的山路，迈出了一步。

　　吴潜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抠住峰顶的岩棱翻身上去，甫一落地，便被迎面而来的罡风逼得踉跄后退——峰顶竟无半分平坦之地，唯有几块孤零零的巨石兀立，风势烈得能掀翻千斤重的物件，吹得人睁不开眼，连站定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他扶着巨石喘息，忽然，罡风卷着一阵奇异的香气掠过鼻尖，那香气清冽中带着几分甜意，却见不远处的石缝里，生着几株巴掌大的青色药草，香气正是从药草上散出的。

　　吴潜拖着残腿，踉跄着蹦过去，是从未见过不知名草药，芳香浓郁，仔细看那根茎处的丝脉若隐若现，在暮色中泛着奇异的蓝色荧光。

　　吴潜小心翼翼摘下一片小小的叶子，在嘴里细细嚼了咽下，一股清凉之意流贯肺腑，方才蜇伤处的麻意竟消散了大半，膝盖的伤口也不再那般灼痛。

　　真乃奇药也！吴潜内心狂喜，“哈哈哈哈”，忍不住发出几声畅快的笑声。

　　笑声空荡，很快被风卷散，吴潜小心用手扒开草药根部泥土，仔细的一点一点剥除湿润的泥土，想将它连根拔起。

　　他专注地挖药，丝毫没有注意到，巨石上不知何时盘着一条通体乌黑、鳞甲泛着冷光的巨蟒，那蛇正吐着信子，一双竖瞳死死盯住他。

　　就在他即将成功之际，巨蟒猩红的舌尖也几乎要舔到他的脸。

　　吴潜顿时身子一僵，屏住呼吸，不敢轻易动弹，一手悄悄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短刀，却发现方才攀爬时，短刀早已被碎石剐落，不知遗落在了哪段险途。

　　巨蟒身上飘散出浓重的腥腐气，透着极度危险的气息，拱起的身姿全然一副威胁的架势。

　　一人一蟒就这么僵持着。

　　吴潜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预演了采药和逃跑的方式。

　　在有了把握后，他手肘一挥，撒出一把地面碎石，试图混淆蛇的攻击目标，同时眼疾手快，一把揪起草药就往侧面跑开。

　　岂料，这一举动彻底激怒巨蟒，巨蟒猛地弓起身子，带着腥风扑了过来。

　　吴潜慌忙侧身躲闪，腰背狠狠撞在巨石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他顾不上痛，借着风势翻滚到另一侧的石后，堪堪避开巨蟒的獠牙。

　　可那巨蟒不肯罢休，甩动着粗壮的尾巴横扫而来，石屑飞溅中，吴潜的肩头被擦过，登时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更糟的是，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冷月被乌云遮蔽，峰顶伸手不见五指。

　　巨蟒的吐信声在黑暗中愈发清晰，吴潜背靠冰冷的岩石，只觉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酸痛，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仍死死盯着黑暗中那道若隐若现的蛇影——他知道，这峰顶的绝境，才是真正的生死关。

　　吴潜死死盯着黑暗里那道游移的影子，掌心的刺痛让他勉强保持清醒，同时，手上鲜嫩的草药被挤出汁液，香气愈发浓郁。

　　巨蟒似乎也发现了，状态愈发暴躁，左右游弋。

　　却又似乎忌惮这气味，迟迟没有上前。

　　吴潜干脆将草药高举，任由汁液浸润手掌，顺着手臂流下来，一边慢慢向后退，试图退下山顶。

　　蟒蛇发现了他的意图，迅速追来。

　　蟒蛇超过吴潜，将他围住，头尾盘绕成一圈，让吴潜无路可逃。

　　同时，它用粗壮的蛇尾一下一下重拍地面，啪！啪！啪！

　　正当吴潜不解它的意图时，忽然发觉脚下的土地快速变成流沙，岩石转瞬被吞噬，他的身体正不可抗拒地陷入流沙漩涡之中。

　　一阵难受的失重之后，吴潜竟落入了蟒巢中。

　　这里居然就在方才的峰顶之下，巢内岩石密布，一条暗河正缓缓流淌。

　　不知不觉，蟒蛇从后面缠上吴潜的身体，绕了两三圈就将他仅仅裹住。

　　随着蟒蛇用力绞紧，吴潜呼吸愈加困难，身体将要被勒爆，意识也随之模糊。

　　终于，他浑身卸了力气，那一直紧紧攒在手里的草药也脱了手。

　　蟒蛇灵活地用蛇尾卷起草药，小心翼翼地将之置于一个石坑之上，里面有些发光的石头，似乎能滋养草药。

　　不一会儿，那蔫巴巴的叶子，竟又立挺起来。

　　草药安置好，蟒蛇好整以暇地看着无法挣脱的吴潜，起了戏弄的心思，将他提起，倒转了个个，头朝下浸入了河水中。

　　冰凉刺骨的河水一刺激，反叫吴潜清醒了过来。

　　他奋力挣扎，一口狠狠咬在蟒蛇尾之上。

　　厚厚的蛇鳞好似坚不可摧的铠甲，蟒蛇毫发无伤，却愤怒区区人类的挑衅。

　　它将吴潜一松，巨尾一甩，将吴潜拍得七荤八素，紧跟着，蛇尾又再次扫来，誓要把吴潜置于死地。

　　面对巨蟒的力量，吴潜深知保命要紧，看到暗河，灵机一动，攀住摇摆的蛇尾，随着它举起又落下，吴潜瞅准时机，手一松，借着那股力道“扑通”一声落进河里。

　　吴潜顺水游出蛇巢，眼见巨蟒没有追来，松了一口气。

　　忽然身体到达极限，竟在途中昏迷过去，一直随着河流自由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