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则名》青素宸

3、第 3 章

　　青林岳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众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如街市上的摊家一般……叫卖，呸！问候自己。

　　师父水连空：“岳儿，可有哪里……”

　　大师伯江修竹：“贤侄儿，可吓到大师伯……”

　　师祖谷中：“乖乖徒孙哦，终于熬过来……”

　　二师伯白术：“岳儿，让二师伯看看……”

　　凌京元：“林岳好样的……”

　　……

　　不要怀疑，青林岳真的只听到了半句。一群长辈围着他，个说个的，这个局怎么破？破不了，他只能努力听着，乖乖应着。还得假装听明白了，点头、咧嘴、眨巴眼！话是说不了的，公鸭般的嗓音，说了怕惊扰了各位长辈。

　　“一群老东西，都让开！”破局之人了终于来了！

　　青林岳感激涕零的随着众位长辈一起歪头看过去。

　　只见闻人初老宗主，两手各端一只碗，信步走了进来。

　　众长辈们齐齐脸色不济，却又恭敬地为其让出了一条道，然后看着他将两碗汤剂，都给青林岳喂了，又开始为他把脉。

　　闻人初，灵玄宗开宗立派之人、灵界四位灵神境神尊之老幺。

　　于凡界，他是创立灵玄宗时的那个有志青年！相传当年他意气风发，只为给妻儿一个安定的家，便打遍天下，一平江湖之混乱！谁不服，他要讲个先礼后兵，当然，礼无人听，那就打！打完了再讲，讲完了都听了，江湖从此秩序井然！

　　于灵界，他是……闻人神尊！再无其他！

　　灵界人人只知起名，从不见其人！要见，只能来凡界！因为这位神尊刚入灵神境，便上了玉山，接了神旨，去了凡界，从此再也未回过灵界！

　　而这位神尊老宗主，年纪早已是个迷。屋中这些前辈、长辈，被他叫“老东西”，那属实算是被骂了，骂的还挺脏！

　　闻人初一改肃容，嘴角一扬，眼角一眯，满面宠溺道：“小岳可有运灵看看？都修复好了吗？”

　　青林岳汤剂下肚，虽满口的苦涩，但顿觉身上爽利了不少。听得闻人神尊问话，忙应道：“有！畅通无阻！”喉咙依旧嘶哑刺痛，却没有起初那么难以忍受了。

　　“嗯嗯！那便行了！好小子有毅力！否则啊，你就得魂归玉山喽！”

　　闻人初很是仔细的为他查看一番，觉得情况很妥当了，便起身走开两步，重新将床边让了出来。

　　他甩着宽袖，慵懒的靠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中，抬手端茶，正要送到嘴边，察觉到屋里的人都齐齐的看向他，轻抬眼皮看一眼，一手拿着茶盖挥了挥，道：“你们可以继续了！”

　　水连空一步跨出，脊背微倾，恭敬又有些焦急道：“宗祖，岳儿确认已无大碍？他刚醒来，瞧着还是不能动，是不是哪里还有不妥？”

　　闻人初很认真的看着他道：“无碍！不仅大碍无，小碍也无！”

　　水连空满目的疑惑，愣住的样子，让一向稳重柔和的他，看起来有些傻。

　　闻人初瞧着瞧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道：“小岳快来看，你师父这样子，像不像街头那个，那个拿着糖葫芦不吃只看的小胖娃？哈哈哈……来串糖葫芦就一模一样了！哈哈哈！”

　　众人无语，长辈们纷纷撇开脸，老的少的都没眼看。

　　青林岳倒是真的抻脖子看了，然后忍笑忍的很辛苦！再然后便很后悔看了，他身上还麻痛着呢！

　　闻人初笑够了，不再打趣他，端着茶边喝边宽慰水连空道：“怎么还担心啊？小岳娃的灵源灵脉可是非比寻常，这次他能自己接续，那以后就都没问题了！追本溯源的话，小岳灵脉这一块的得与失，都与少曈有关。唉！倒是不知该谢他，还是该恨他。”

　　他扫了众人一眼，笑容不减道：“皮肉骨头上的伤，你和小白亲自为他诊治的，还不清楚？唯一可担心的便是他意志力不够坚强！如今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了，你们就只需要继续泛滥你们的自豪感就得了！”

　　青林岳见一屋子的长辈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自己也安下心来。

　　他一直惦记着师父和云清的伤势，没有人与他说，此时正好赶紧问了：“师父的伤……”

　　水连空连忙制止他继续说话：“为师只是皮肉伤，无需担心。”说着还扯开衣领给他看了看肩头的扎带，让他安心。

　　青林岳点头，师父的武功和医术很让人信服的！

　　他紧接着又扯开破锣嗓子看向闻人初问道：“云清的毒……”

　　身旁的云清急忙回道：“我也无碍！岳不是问过了？”

　　青林岳没理他，仍然只是看着闻人初。

　　闻人初一副“你看吧，瞒不住吧？”的表情看了一眼云清，转而对青林岳道：“他你也放心！他的毒需得回灵界，用玉灵河水解！已经给他压制了，只要不运灵便无碍！”

　　云清闷闷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自己回灵界的，岳好起来，陪我！”

　　这次青林岳毫不吝啬的展露了笑意，对着他猛点了好几下头，他一定会陪着他的清一起去应对痛苦的！

　　大家都放了心，灵玄宗上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欢快，那糟糕的武林大会，丝毫没有影响到灵玄宗内的任何一个人。

　　只是关于青林岳的事情，整个玄山，包括山下守山门的弟子，都是三缄其口！

　　闻人神尊的照拂，向来是青林岳的独一份。他亲自配的调养药方，青林岳的师兄齐全不假他人每日熬了送来，不过几日，青林岳便精神抖擞了。

　　“师兄，今日怎么不见师父？”青林岳仰头喝了两碗药，味道又变了。暗道神尊这方子真是层出不穷的苦。

　　齐全收拾了药碗，笑容里带了点戏谑道：“换药去了，子谦叔看的颇紧！”

　　青林岳会意：“子谦叔约莫是吓着了！”他想起当时的场面可真是相当之混乱啊！

　　少曈一道灵神之力突破了其他三位神尊的合力围堵，直取太子凌京奕而来。青林岳飞扑上去，却只来得及推开太子一点，那神力势如破竹，击穿护在太子身前的江修竹一只臂膀，擦着凌京奕的腰侧而过。

　　本来算是轻伤，无甚要紧！可少曈的这道灵神力加注了他独有的灵术，附着于伤口之上，哪怕只是擦破了皮，只要见血便药石无医。

　　可惜，他这灵术被青林岳破了，青林岳用随身带着的魔玉晶元化了他的神力，且这晶元还是当年少曈为救治被雷劫连累的青林岳而送出去的。

　　因果好轮回，即便你是灵界至尊，也逃不过命中注定！

　　本是仇者痛，亲者快的大好结局，却突然杀出一个薛争，三枚暗镖想要凌京元的命，被水连空挡了；

　　还有一个不知哪里冒出的生面孔，怒意森然，挥着一把泛着诡异蓝光的匕首刺向青林岳，亦是想要他的命，匕首被云清挡了，划破了他的肩膀。这人一击不中，竟在瞬间又挥出一掌，正中青林岳胸前。

　　青林岳昏迷之前，听到了“有毒！”以及云清那虚弱到不寻常的呼喊。

　　灵玄宗宗主江修竹受伤，“老三”水连空重伤，徒弟青林岳死于当场！

　　这下可真是兵荒马乱，比武场上乱斗成了一锅粥，本就未出全力围攻幽苍派的各宗派，见情形不好，更是不敢冒然继续硬钢，最终武林大会便在幽苍派踢馆成功，全身而退的情形中落了幕。一口窝囊气，憋在了众人心中。

　　“薛争飞射出的三枚暗镖，其中一枚还淬了毒。幸好师父挡下的是没毒的一枚！那有毒的镖上竟淬了魔界的毒！刺杀你们的那人也不知是什么人，被少曈带走了，神尊们拦不住！那人很神秘，可能是魔界之人！墨神尊回灵界调查去了。这世间怎么会有魔界？可是那人不是魔也说不通，他简直就是恶魔！”

　　齐全说话时仍克制不住的心跳加快，手心发麻。

　　他不会武功，并未去观战，可是当他看到被抬回来的师父和两个师弟时，他感觉头顶的天砸下来了！他没有哭，但他紧咬着一口的牙齿，跟在二师伯白术和闻人老宗祖的身后，为他们医治疗伤，直到师父醒来。

　　“师兄！我们都已无碍！都没事了！”青林岳看着脸色苍白的齐全，上前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害怕的何止子谦叔！

　　“嗯！当然！你们和师父可是让我的医术又精进了不少呢！”齐全不想师弟担心自己，诙谐的打趣道。

　　师兄弟三人笑在一起，亦如从前。

　　“阿嚏！”

　　水连空一碗药汤下肚，突然打了个喷嚏，将一旁全神贯注看着他的凌京元吓了一跳：“泊舟兄冷吗？我去关窗！”

　　水连空急忙拉住他，让他重新坐下，无奈道：“子谦！我只是突然鼻子痒，不冷。这暖春艳阳，我又是个武人，都觉得有些热了呢！”

　　“啊？热吗？那我给你扇扇风！”说着凌京元四下瞧了瞧没找到扇子，就举起手，用自己的宽袖作扇，给水连空扇风。

　　自受伤以来，水连空一直都是被他如此紧张兮兮的仔细照顾着，有些不知如何宽慰他，只得耐心的又抓住他扇风的手握在一起道：“我也不热！子谦知道我已无碍，为何还是如此紧张？嗯？”

　　凌京元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他一会儿，偏过头去，情绪低沉下去。

　　水连空歪头追去瞧他，空出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看着凌京元不似往常那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惶恐不安，水连空觉得自己彻底沦陷了。

　　之前的种种顾虑烟消云散了，管他是不是当朝郡王，管他是不是瑞亲王唯一的子嗣，他现在只是为了他水连空紧张害怕的凌子谦！

　　有了如此认知，水连空不免心跳加速，身随心动，将他拉进怀中，俯首在凌京元耳侧，低声道：“子谦！我知道你的心意，对不起一直回避。现在我认真的告诉你我的回应，可要听好了：我所做的都是出自我的本心！不要惶恐自责！以后护你周全会是我做事的准则，你要学会心安理得的接受！”

　　凌京元闻言反手抱紧了他，双手攥住他的衣服，眼眶湿润。这本该是他期盼已久的甜言蜜语，可是如今却是字字如刺般扎在他的心上。

　　当时，如果说看着太子受伤，他是恨自己无能帮不了他而无所适从。那看着水连空挡在自己身前身负重伤时，他便是剖心挖骨般痛彻心扉！看着心心念念的人面无血色的倒地，他好似也被钉在了地上，想扑上去却浑身僵硬不能动弹一点，好似这个世界在那一刻随着水连空的惨败的面色一起失去了颜色，什么也没有了！

　　“我怕！”

　　水连空听着他沙哑的声音，感受着肩头的湿润，心中一阵酸痛，突然间想将他拥在怀里一辈子，再也不想听到他如此绝望的语调。

　　“那我再加一个准则：不会受伤了，可好？”

　　“嗯！不要再为我受伤了！不，为其他也不行！”凌京元将眼睛盖在水连空的肩头，阻止不争气的眼泪继续流，抽抽鼻子，闷闷的说道。

　　水连空连忙称是：“好好！其实本也伤的不重！他薛争还没那个能耐能伤的了我！子谦不要自责，嗯？我也是医者，有数的！要说有点危险的，其实还是因见岳儿伤的重，慌了神，内力突然不受控制，但那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师父和大师兄子都在身边呢，还有那么多高手在场，随便谁都可以很容易的帮我理顺了。”

　　凌京元听着他宠溺如同哄岳儿清儿的语气，笑了笑，终于安心了一些，他小心的避开水连空的伤处，往他怀里又靠了靠，道：“岳儿也是自小多灾！这次又平白无故遭此一难！虽然很心痛他，但突然又有些羡慕他，你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了！”

　　水连空知他终于宽了心，暗道还挺好哄的。但又听他话锋一转，竟吃起徒儿的醋来，不禁失笑道：“方才还不让我受伤，怎的又盼着我为你走火入魔？”

　　“胡说八道！呸呸呸！我只是羡慕他自小陪伴在你的身边，你们一起同甘苦共患难，情同父子！”凌京元因他口不择言又是一阵心悸，不轻不重的给了他一拳。

　　“岳儿是我的儿徒！他未出生时我便陪着他了，他出生还是我接生的呢！呵呵！他就是我的儿子！”水连空语气里满是柔情与自豪！

　　凌京元道：“这也是你至今不婚不娶的原因吗？”

　　水连空道：“也算是吧！主要是他的爹不太靠谱，我可不敢把岳儿丢给云里兄自己养！”

　　“噗！呵呵呵！”凌京元终于笑了出来，“青大哥来凡界遇到了两个贵人，一个是你，一个是邱嫂嫂！”

　　“还真是！没有我俩，他可活不了如此潇洒，估计早早回了灵界了！哎？若是如此，那我岂不是就没有岳儿这么个好徒儿了？也不会为给岳儿寻亲深入北泽，过雪山，也就遇不到你了！如此看来……，云里兄也算是我的贵人，给我送来两个需得珍视一生的人！”

　　凌京元蓦然心跳如雷，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水连空道：“两个？”

　　“嗯！两个！”

　　凌京元感觉自己要被点着了，突然热的发慌，但仍然不确定地问道：“哪，哪两个？”

　　水连空嘴角翘起，神情坚定的看进凌京元眼里：“两个让我妻儿双全的人！”

　　凌京元终于被烧熟了，烧的他有些眩晕，一把推开他，跳起来局促道：“妻妻妻……妻！什么妻！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最后实在受不了，竟夺门而去，逃走了！

　　徒留水连空捂着被扯到的伤口，有些懊恼自己太过孟浪了，把人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