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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香浮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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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花明坐在母亲床前,手里攥着那三张绢帛,烛火在她脸上跳动,映出一双沉静得可怕的眼睛。
花氏服了雪蟾露,咳喘稍平,已经沉沉睡去。但那张苍白脸孔上深深的病容,像针一样扎在花明心里。
她轻轻起身,吹灭蜡烛,只留一盏小小的油灯。然后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那是父亲的旧物,三年来她从未打开。
箱子很沉。花明费力地把它搬到书案前,用裁纸刀撬开生锈的铜锁。
“咔哒。”
箱盖弹开,一股陈年的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整整齐齐的书信、手稿、奏本抄件——全是父亲为官二十年的心血。
花明一卷卷展开。
《漕运改良疏》——父亲在礼部时,却关心工部之事,提出“分段承包、责任到人”的漕运新法。奏本上朱批只有两个字:“多事。”
《盐铁论今解》——详细分析了昭华盐政的积弊,指出“官盐价高质劣,私盐横行,皆因层层盘剥”。这一本连朱批都没有,直接被留中不发。
《女子教育浅议》——花明的手停住了。这一卷字迹格外工整,是父亲在灯下一笔一画写就的。文中提出“开女学、授女艺,使天下女子皆有谋生之能”。
文末有一行小注:“为明儿他日计。”
花明的眼泪猝不及防地砸在纸上,晕开一片墨渍。
原来父亲早就想过她的将来。在那个女子只能依附父兄夫子的时代,父亲却希望她能独立谋生。
她继续翻找。箱底有一个扁平的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印章。
象牙质地,掌心大小,印钮雕成一只展翅的凤凰。翻转印面,刻着四个篆字:“观澜居士”。
这是父亲的私章。他从未用过。
花明拿起印章,对着灯光细看。忽然发现凤凰的眼睛处有两个极小的孔洞——像是可以插入什么东西。
她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那枚当票。
当票的纸质特殊,边缘有细密的锯齿。她小心翼翼地将当票一角塞入凤凰右眼的孔洞——
“咔。”
严丝合缝。
再塞左眼——
当票完全嵌入,印章底部忽然弹开一层薄薄的象牙片。里面藏着一张纸,只有巴掌大,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花明的手开始颤抖。
那是父亲的笔迹,但比平时潦草得多,像是仓促间写就:
“明儿,若你见此信,为父恐已遭不测。以下所言,关乎生死,切记切记。”
“一、隐龙会势力盘根错节,朝中三品以上官员,至少三成与其有染。首脑疑为皇室中人,代号‘烛龙’。”
“二、为父查得,隐龙会控制漕运,意在掌控南北粮道。一旦起事,可断京城粮草,不战而屈人之兵。”
“三、他们亦在寻找‘凤血者’——据传为上古巫女后裔,其血可开启某样秘宝。玉佩即信物。”
“四、若遇险,可寻两人:一为宫中退役女官柳氏,住城南槐花巷,曾受你外祖母大恩;二为四皇子李玄,其母妃一族与凤血有旧,可信。”
“五、切莫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为父故交。”
信到这里结束。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花明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凤血者?秘宝?四皇子?
这些字眼像惊雷一样在她脑中炸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苍白,和所有十六岁少女一样。
可父亲说,玉佩是信物。而她,戴着这枚玉佩长大。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棂“咯咯”作响。花明猛地惊醒,迅速将一切恢复原状——印章复位,当票收起,绢帛藏入怀中,箱子推回床底。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一身冷汗。
烛龙。四皇子。柳嬷嬷。
这三个名字在她心中盘旋。父亲说柳嬷嬷可信,李玄可信。可当铺的老者、锦绣坊的周管事,都透着诡异。
到底该信谁?
“咳咳……”
床上的花氏又咳了起来。花明急忙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花氏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呢喃道:“明儿……别去……危险……”
“娘,我不去。”花明柔声说,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
不去,母亲的药怎么办?家中的生计怎么办?父亲的冤案怎么办?
可去,前面可能是万丈深渊。
她就这样坐着,直到窗外泛起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