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庭》东风不尘

11、林文玉

　　林文玉的夫君周白衫不过是个刚能够上京都的小官，他祖父也不是英国公府正枝分出去的，所以青鸣珂根本不认识林文玉，连秋意、语燕等人也想不起来提醒青鸣珂给林文玉下帖。
　　只不过林诗玉做了永定侯世子妃，英国公府也就没断了和林文玉夫妇的来往，近年来他们夫妇俩反而渐渐长住在英国公府。又因英国公府中子嗣繁盛，女眷也多且身份大多贵重，青鸣珂便也给面子地英国公府送了四张请柬。程兰珠便把林文玉也带了进来，想着万一能因林家得以亲近公主也是好事。
　　青鸣珂果然多看了林文玉几眼，问道：“是世子妃的姐姐呀，可曾有去看过她，听说她现在身子笨重了。”
　　林文玉笑道：“怎会不去看，只是我也不敢多去叨扰，怕世子爷嫌我这个娘家姐姐老烦他娘子。”
　　林诗玉刚入侯府时，京中众说纷纭，大多都是把这事当做麻雀变凤凰的谈资，想来林文玉替妹妹憋着气，眼见林诗玉自嫁后受到侯府的礼遇，和夫君也渐渐浓情蜜意，如今更是有了孩子，便趁着机会在言语中表示秦朗对自己妹妹的重视。
　　其他人虽有不屑她语有炫耀，但也没法反驳。
　　青鸣珂嫣然一笑，也没说什么，秦朗这个人比秦沐心思深沉，但是听说对林诗玉确实不错，不错到她都看不出来这人曾和百盛月有过情意。
　　大概男人心思都是如此，只要妻子年轻美貌，时间长了对谁都一样吧。
　　青鸣珂随手脱下腕间和田玉双镯做了彩头，众人开始做那飞花令，语燕带着八九个通文墨的侍女铺了纸墨在旁一一记录。
　　最后正确说出飞花令条数最多的便是向灵风，她红着双颊领了彩头，青鸣珂见她不仅冰雪聪明，样貌也不俗，一高兴又赏了珍品两盆。
　　从宫中出来后，林文玉带了一双儿女去了永定侯府。不需多时，便有景蓝亲自来迎她入院。
　　倚在软塌上的林诗玉已经显怀了，林文玉贴心的为她揉肩递茶，她还带了林父的书信给林诗玉。
　　林文玉故意酸溜溜道：“父亲还是偏心小女儿的，妹妹出嫁后常常得到父亲的书信，可是我从前可没有这个待遇。”
　　林诗玉捏紧书信，松了一口气，也不反驳，只是含笑看着姐姐，“叫荣小子和馥丫头进来玩吧，我想看看他们。”
　　林文玉便去寻在院中玩耍的一儿一女。
　　秦朗从外院进来，便看到兄妹二人跳起来正去够花灯的流苏，年纪更大的哥哥跳了几下有点不好意思，又把妹妹抱起来去够，两张无邪的笑脸让人心软。
　　秦朗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他出神地看着两个孩子的玩耍，直到林文玉也来到两个孩子的身边。
　　这段时间林文玉越来越频繁地探望林诗玉，这次两个孩子都带来了，身为姐姐她关心林诗玉的月份大了，故而常来探望也是合理，可他对林文玉早有警惕，不是没察觉出蛛丝马迹，只不过是无伤大雅之事他不会过问，要金钱，要一些体面，他不是不能给，也愿意为了妻子给他们。可是别的事，还是不要有的好。
　　林文玉心神不宁，注意力并不全在儿女身上，她目光飘忽中看到了秦朗。
　　她猛的一惊，然后转身行礼“世子。”
　　秦朗点点头，见那两个孩子只往后躲，便没有再走近。
　　林文玉笑着介绍：“大的是荣儿，小的是馥儿，荣儿馥儿这是你们小姨夫呀。”
　　周荣壮着胆子叫了小姨夫，周馥跟着哥哥也叫了小姨夫。
　　秦朗神色柔和了很多，难得寒暄道：“上次在延庆楼取糕点也曾远远见过两个孩子在厅楼的观景台玩耍，只是没看到周兄便没近前。”
　　林诗玉回忆道：“奥，那日是荣儿的生辰，白杉他喝多了酒，馥儿不喜欢酒味，硬是不让她爹爹下楼，说是要她数完一百个数才要他下楼。”说完林文玉忍不住笑出声，周馥听见母亲说“数数”,就又掰起手指头数起数来。
　　稚气的声音格外好听，秦朗笑了笑说：“周兄可算是慈父了。”
　　林文玉脸上一红说：“我们不比侯府，一家人也没个尊卑，让世子见笑了。”
　　她又转问道：“等诗玉生产了，你们的孩子自是要比我这两个要懂事的多。”
　　秦朗摸了摸还在数数的周馥的双髻，进了林诗玉房中。
　　林诗玉让景蓝收好信件在盒中，往门口迎秦朗，秦朗握住她的手让她坐下。
　　林文玉识趣地告辞，林诗玉笑着留她，“姐姐才刚来，不许走，我还要听你说说公主的赏花宴呢。”
　　见秦朗没说话，林文玉还是搂着两个孩子走了。
　　林诗玉依偎在秦朗怀里，叹道：“你瞧你多吓人。”
　　尽管嘴上埋怨秦朗，但是她也觉得林文玉夫妇的要求越来越多，自己已经渐渐满足不了他们了，秦朗不是色令智昏的人，他对自己再好，也不会纵容周白杉的野心。
　　想着想着她感到更疲倦了，笨重的身子已经让她费力了，如今她又整日伤神......
　　林诗玉定了定神，不管怎样，她得平安生产才行。
　　秦朗察觉到妻子的失神，只默默搂着她，神情莫测。

　　天气愈寒，奉安城覆着薄霜的一个清晨。
　　玉音堂暖阁中，宫娥们捧着昨晚未曾打开的锦盒放到库中，只留下青鸣珂挑中的几盒由她把玩。
　　秋意瞧青鸣珂分明只关注那盏竹灯，笑着招手和向寒出了内室。
　　所幸昨日生辰宴上她喝的不多，早起没有觉得头疼，青鸣珂斜靠在软枕上，一边揉着还带着困意的眼睛，一边再次推开木匣。
　　松木香混着未褪尽的竹青气漫出来，灯骨是用南山新竹劈的，篾条粗细不甚均匀，刮削时迸开的毛刺却磨得光滑。绢纸裁成的花瓣边缘微微蜷曲，仔细观察能瞧见浆糊反复补过的淡黄痕迹——他大约拆改了许多次，才攒成梅花模样。
　　灯壁一角洇着靛青的指印，许是调松烟墨时仓促沾上的。墨迹顺着竹骨纹路渗开，勾勒的梅枝便多了几分嶙峋，倒像是用雪水在绢上皴出来的。她抚过灯座榫卯接合处，月华珠粉掺在胶泥里，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雪光。
　　秋意在外间正看人摆着早膳，听得里间一声“向寒，帮我挂在窗前吧。”
　　向寒掀帘进来，笑着答应。
　　绢布之下的竹篾夹层里藏着的长短不一的薄木片构成的文字便显示在晨光中的模糊灯影里。
　　“岁寒同明。”青鸣珂歪头念道，嘴角扬起弧度。
　　晨雾消散，冬阳洒在地上，青鸣珂懒洋洋地捏起一块芙蓉玉糕，清淡却有滋味，便让人装了两个食盒出宫送到永定侯府。
　　“公主说孕妇口味多变，油性大的容易恶心，御厨最善钻研这些，但是这些东西不能存放太久，新鲜刚做的才最好吃，下次宫里做了，公主说还让我给您送来。”语燕对林诗玉道。
　　林诗玉立时拿了一块放在口中，果然香甜，“果然是宫里的手艺好，我身子笨重昨日不能亲自拜见公主，还得有劳姑娘替我恭贺殿下芳辰。”
　　语燕自然应下，林诗玉留了她好一会，让人奉茶。
　　语燕性子活泼，平日话便多，见状便也先坐下喝茶，品出是苍梧青，便有得意之色，“我是个饮茶如水的俗人，只是宫里的贡茶就那几个，苍梧青也是公主惯常爱喝的，我也有幸得过赏赐，今日倒品了出来。”
　　林诗玉笑说品得对，本是是用好东西招待语燕，不想是她喝惯了的。
　　语燕便嘻嘻笑了，林诗玉见她处事大方却偶尔难掩天真烂漫，心下喜欢和她说话，二人竟越说越投契，还是同来的内侍官提醒，语燕才告辞。
　　语燕将要出疏云院时，迎面遇上从外面回来的秦沐。
　　他一身劲装，正反手用牙咬紧护腕束带，准备往自己院里拐，语燕忙喊了一声，他才注意到有人。
　　“语燕姑娘？”他惊讶道，下意识往她身后瞧，自然是没找到他想见的人。
　　语燕嗤笑：“三公子，你就算瞧出个花来，殿下也不会出现在这。”
　　凌文没见过语燕，但他见到语燕一身宫装，还有有内侍官在侧，加上她口中的“殿下”，便猜到几分，捧着秦沐的弓箭竖着耳朵听。
　　秦沐用腰间素色汗巾擦了擦手，问语燕怎么大驾光临。
　　语燕便将早上青鸣珂观灯和赐糕饼之事一并说了，凌文是全程陪着秦沐做灯的，笑容不亚于秦沐。
　　待语燕离开，秦沐把弓箭拿过来，凌文以为他回院还要练，正要劝几句，却见三公子凑近他坏笑。
　　“凌文，我饿了，你去帮我要点糕点吧。”
　　虽天寒心暖，但是秦沐从来没有这么期盼尽快度过这个寂寂冬日，冻土之下，早有仲春在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