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许》依文

4、改天再约

　　徐屿没有回应她的目光。

　　可这事许伊一直都不知道，她本来就不常发朋友圈，自毕业后，更隔绝了朋友圈。

　　是以除许茉和少数几个朋友外，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又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也没什么人会特地来问她。

　　徐屿是怎么知道她在做读书视频的，而且竟然常常观看？总不能是碰巧刷到的吧。

　　魏弘毅身为一个局外人，自然感受不到许伊此刻的复杂心情，他本来是想讨好上司的，哪知道今早会得到消息说，徐屿和荣韵瑶彻底闹掰，一丝体面也不留，直接被扫地出门了。

　　魏弘毅无奈道：“徐总一向不假辞色，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徐屿这些年一心扑在事业上，几乎没有个人爱好，如果不是那次他意外发现，还不知道徐屿喜欢忙里偷闲，看那种读书视频。于是他想出这讨好顶头上司的绝妙办法，岂料徐屿毫无征兆就被踢出局了，当务之急，他必须立刻转舵去揣摩大小姐荣韵瑶的心思，把原本打算奉送给许伊的大饼收回，改赠他人。

　　许伊惊讶道：“所以你是因为徐屿常看我的读书视频才让人来和我谈合作的，但现在徐屿被撤职了，你就立刻取消合作。这整件事根本和我的视频是什么性质的，有多少点赞、播放量无关。”

　　曹新智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果然是糊弄人的，魏弘毅之于她的沉默即是默认了。

　　许伊虽然在生活中又迟又钝，但在正事上还是清醒而理智的。她没有想到自己无端端成为他人奉承上司的工具，还没拿到实质性的丁点好处，就一下子沦为了废弃品。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简直是对她人格和创作的侮辱，可许伊心里明白，往常与她合作的甲方，也从没真正在意过她的视频质量，她在其中投入的心血，而只在意她的视频有多少人看，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他们的潜在客户。

　　一切都是为了利益，现在则更荒谬。

　　有人有意向给她投广告，不是看好她和她的创作，而是为了讨好他的上司。

　　许伊无形间被人利用，又被人弃若敝履。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白折腾这一场，不过是得知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徐总，我知道您一向与大小姐不睦，可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您稍稍低头服个软，大小姐是决计不会与您为难的。您又何必……”

　　魏弘毅竟还在这时候劝和徐屿，殊不知徐屿一门心思都放在许伊身上。他看到许伊的脸色一寸寸变得灰白惨淡，心头更是负疚。

　　徐屿冷声打断他的话：“你可以走了。”

　　魏弘毅蓦地像是吃了一瘪，他在荣瑞工作已二十年有余，年轻时的雄心壮志早已淡去，而今算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不过仍留有一点点的惜才之心。如果徐屿因一点小情小爱而失去一展抱负的平台，从此郁郁不得志，变得庸碌无为，他不免感到惋惜。

　　再者，虽说被个小辈压在头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徐屿为荣瑞带来的利益是真的，他随之水涨船高的季度奖和年终奖也都是真的。

　　——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如今荣大小姐因一己之私赶走徐屿，损失的可是荣瑞全体上下。荣韵瑶自己可以说不缺这点，可她也不为底下的员工们考虑考虑。

　　千军易得，良将难求的道理，那位娇纵的大小姐是不会明白的。
　　偏偏这当中的内情，别人不晓得，魏弘毅却是打听得一清二楚。

　　面对徐屿的冷峻之色，魏弘毅噎了一噎，本来还想再争取一下，然而徐屿一个眼神盯过来，他就浑身一怵，再不敢说什么，摇着头长吁短叹地走了。
　　心说年轻人哪，还是气性太大了。

　　在他看来，徐屿虽然出类拔萃，是个极出色的人才，却宁可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与荣氏集团一拍两散，也不愿向荣韵瑶做出让步。到底是没吃够苦头，才会如此的感情用事。

　　这一来二去的，许伊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徐屿一通电话把品宣部部长叫下来，不会是为了向她证明他的清白吧？

　　虽然这事因他而起，他只听说了个开头就猜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这不是他的主意，他借魏弘毅之口让许伊明白，他也是事已至此才得知手底下出了这事。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的商单眼见得是回不来了，这周势必要接着啃老本了。

　　许伊想了想，直截了当道：“徐屿。”
　　徐屿望向她。
　　“你让刚才那位魏部长特地跑这一趟说明情况，是为了让我明白事情的由来吗？”

　　徐屿微乎其微地点点头：“嗯。”

　　“那我明白了，谢谢。”许伊原本就没想要怪他，也不认为他会在背后做这么无聊的事耍她玩。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一阵，从电梯口蜂拥而出的人群尽数从他们身旁经过。撤职通报已然依照荣韵瑶的指示传遍公司上下，认识或不认识徐屿的人，都不禁向他投去目光。

　　即使他没有身份和地位的加持，单只他优越的外表，也还是引人注目的。

　　许伊却只觉得身心疲惫，虽说她如愿讨着了说法，却没换来半点好处。

　　“走吧。”转眼间跌落谷底的徐屿却十分镇定，“一起吃个晚饭。”

　　许伊恹恹地应了一声。

　　徐屿望着她颓然的模样，下定决心般说出一句，“我会想办法帮你。”

　　“……什么办法？”许伊倏然焕发出容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他都已经无权无势了，还说什么大话。

　　却又立刻觉得这么想好自私，她失去的只是一期广告费，徐屿失去的却是辛苦打拼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总经理之位，她多少应该安慰安慰他吧。

　　总不能需要别人的时候就想着双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需要的时候就不当回事。

　　徐屿好像完全看穿了她的内心戏，“我总归还有一两个朋友，我会去问问他们是否需要博主推广。”

　　许伊勉强地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她不想再抱期望，免得最后又是失望。她感觉得到徐屿不想在这家舍弃他的公司多待，便举步走向外头。

　　天空已经黑透，黯淡月光穿不透这座城市的灯火辉煌。

　　“晚饭想吃什么？”徐屿问。

　　“你定吧，我都行。”许伊说。
　　她坐上徐屿的车，想着徐屿毕竟帮她出了口气，让曹新智给她道歉了，事情到最后也有了交代，总该感谢一下他，便道，“我请。”

　　徐屿微乎其微地笑了笑，偏偏在这时，他手机铃声响起，许伊隐约听见哭哭啼啼的女声，却不知是谁。联想起许茉说的话，她想，不会是他的妈妈夏文淑吧？

　　“抱歉，改天再约吧。”挂了电话以后，徐屿脸色阴沉地对她说。

　　“用不用我……”许伊话没说完，就被徐屿打断，“我送你回家。”

　　她本来想说她可能帮忙的，但徐屿似乎不打算给她帮忙的机会。

　　不久，车停在天晴小区门口，徐屿下车给她开了车门，许伊只好下来。
　　“晚点我让人联系你。”他说完就重新回到车上，疾驰而去。

　　许伊在原地呆了呆，晚风吹过来，她如梦初醒般迈动脚步。虽然她脑子转得很慢，却一路都在想，如果许茉的消息无误，那徐屿岂不是同时遭受了家庭和事业的双重打击，这也太惨了，不好的事都聚一块了。

　　可是她也无能为力，想这些有什么用。徐屿自己都焦头烂额了，还会为她的事操心吗？

　　一到家，许伊就把中午剩下的汤热了热，再煮了一小碗蔬菜面。虽然更没胃口了，但她觉得多少还是要填填肚子。

　　餐厅灯是暖黄色的，瓦数不高，但颇具情调。许伊把ipad架好，汤、面和碗筷都摆上桌，再把揭开了盖子的豆瓣酱放到手边。

　　万事准备就绪，许伊点开一个讲历史人物生平的长视频，开动晚餐。

　　然而许茉的电话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候打来。“喂伊伊，吃饭了没？”

　　“还没。”许伊暂停视频。

　　“那要不要来我这吃？”许茉问。

　　“不要。”许伊无情拒绝，“我妈今天给我送了汤喝。”她解释了句，再问，“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姐夫没在家？”

　　“你姐夫最近不是加班就是出差。”许茉忍不住地埋怨道。

　　许伊心说，原来如此。

　　许茉从小在家庭呵护中长大，考上的大学又在本地，没怎么住过校，一毕业就结了婚，这辈子几乎没一个人在家待过。加上她这么大人了还怕鬼，一到晚上身边没有人陪就容易焦虑和恐慌。

　　许伊只好退出视频陪她闲聊，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大致说了说，许茉也感到十分惊讶，想不到一件小事能牵扯出那么多内幕。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许伊才终于结束和许茉的通话，她已经凑合地应付了晚餐，洗刷了碗筷，半卧在沙发上休息。

　　夜里起了阵风，旧窗哐哐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