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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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说我可以清扫房屋，烹煮饭食，当然是口不择言的谎话。
直到无惨真正让我做的时候，才想起来慌乱，但是擦拭地板这种事，只要够仔细，就连我应该也可以好好做吧。
这样想着，我只能卖力地伏在地板，只是，当然没有女仆们那样的技巧和经验，于是也耗费更多精力。
傍晚的时候，终于端着清水沿着长长的走廊到了房前。
有一些困惑的是，房前的地板上，不知为何有细细的黑色斑点，像发霉了一样，擦拭起来很是费力，我早就精疲力尽了，也只能叹了口气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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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惨在书房呆了一整天，你窸窣的声音也在门外响了一整天，这是有些恼人的事。
明明杀掉就好了。
本来是打算杀的。
可是那些卑贱的奴隶竟敢如此侮辱他，就算人类都不过是脚底下的碎石，你也是他捡拾起的那颗。
他撑着下巴，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
那清脆的唰声，仿佛是某种事物结束的信号，门外的响声也停了。
夜晚已经降临。
无惨拉开门，你却仍就跪坐在门前，倚着栏杆，低垂着脑袋。
竟然累睡着了。
比那些女人还没用。
他看着你因重复的工作无暇顾及松动的领口，那里露出一点脆弱的脖颈。
应该杀掉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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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休息一下，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脑海意识到这点，瞬间惊醒了。
我瞪大眼睛发现无惨正站在我前面，他当然不会为我低下头，只是眼珠向下审视着我。
一定被当成是偷懒了，这样的情形，解释也是欲盖弥彰。注意到挡在男人面前的水盆，赶紧拨到身后，里面的清水撒出来一些，我听到那男人呼吸沉了一下。
是不快的意思。
意识到无惨要出门，我连忙补救道：“我马上去换衣服！”
无惨从我身旁跨过：“今天不用你。”
新擦的木地板使他走路的声音稍显湿闷，我只能看着他匆匆地离开。
他似乎在找着什么，即使表现得沉静，但每天都跟着他，我感受到了藏在底下的焦急，这个人一直处于一种不快，痛苦的状态，于是我学会了谨慎地不惹恼他。
每天帮他去收集线索，连我也不由地希望快点找到那样东西。
但是如果真的找到了，他未必能够变得快乐。
长久不幸的人，感知幸福的功能会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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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用，人类更容易轻信你。
想着，无惨又一次放过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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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女仆们一见到我就像被拔掉了舌头一样。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简直有些困扰了。
但至少不需要我去擦拭无惨每天经过的走廊了。
我的确是个笨手笨脚的人，就如之前所说的，在仆人们打扫的时候，我就去庭院避开他们。
可是一迈上石阶，就湿滑得我差点摔跤。
我狼狈地踉跄进一旁的草地，又感觉陷进泥潭了一样。
……夜里下雨了吗？
“你没事吧，小姐！”有人朝我跑来，是负责维护庭院的人。
“为什么要泼水呢？”我问。
“……是那位大人吩咐的，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浇水。”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可是，这样也太多了，草会烂掉吧。”
“这……也是那位大人要求的。”
好吧，从他的为难可以看出，他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我可以想象出无惨是怎么回答的，他一定只是冷冷地说“换掉就是了”，让人一时不知道是换掉草还是换掉自己。
我看向无惨的房间，窗帘的缝隙黑沉沉的，他正站在那里吗？
……他，正看着我吗？
他不喜欢我在庭院，不喜欢我在阳光底下吧。
这也难怪，毕竟他得了那样的怪病，无法行走在阳光下。
虽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虽然即使如此他也活得好好的。
可是我是知道的，生病的人最大的幸福是康复，饥饿的人最大的幸福是饱腹，残疾的人最大的幸福是健康。
说是幸福也许并不恰当。
我是知道的。
那更像是一种解脱。
否则，就会终其一生都被困扰，所有的心情思绪都被影响牵扯。
只是，我还以为无惨不会注意我在哪里，在干什么。毕竟他的眼里有一种空洞，初见同他对视的那一眼我就发现了。
那双眼睛如同宝石的切面，美丽璀璨，但照映不进人影。
大体上，我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所以主动找无惨是件很难得的事。
其实我同他说话都很少，一起出行的路上，也往往沉默不语，除非必要，无惨从不开口，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不过，也使我和他说话时变得紧张，但任何面对过无惨的人一定都和我是一样的。
那男人身上有种奇怪的气氛，沉闷，腐朽，又有种魔一般狂乱的生命力。仿佛他被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拖着他往过去，一个拖着他往前。这样揣测当然是不礼貌的，可是我不禁觉得或许真正的他，在其中被拉扯他是疲惫不堪的。
总之，仅仅望着他，就会使人被吸引，忘记言语。
所以，正打算敲门时，门却突然打开，被无惨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一时失了神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个男人当然也见怪不怪，他薄薄的嘴唇抿着，分辨不出是不快还是冷淡。
可是长久地没有言语，只是沉默。
反应过来，我不由低下头，马上往旁边让了一步：“挡了您的路吗？真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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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我什么事？”无惨并不回应你的话，皱着眉质询。
用鬼的耳朵，你的心跳即使隔着门也清晰得很。
大抵是来问他院子的事，正好让你长些教训。
再教你些规矩，免得再被什么没教养的人在背后说话，侮辱到他头上。
可那过快的心跳声响了好一阵，也没别的动静，又在犹豫些什么？
无惨揉了揉眉心。
为什么那时偏偏选中你，除了那张脸，还有哪一点配留在身边？
又偏偏是那张脸，就可以迷惑着人类连自己的秘密也脱口而出。
真是肤浅的生物，同牲畜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你拖拖拉拉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将他的思绪打断。
何必一再道歉，惹人厌烦，无惨不快地瞥向你，你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柔粉的指甲上，微弱的光泽闪烁。
“我以后也只在晚上出去好了。”
这是什么话？
额头青筋抽动，无惨瞪视你，你却低着头仍然喋喋不休：“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白天啊，人太多了，很麻烦呢……”
说些蹩脚的谎言算什么？你在同情他？以为你可以走在阳光下所以有资格怜悯他？
去死，去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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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实话，光晚上同无惨出去，应付客人，就已经够累的了。
白天不出去也没什么所谓，反正无惨不晒太阳照样活得好好的，只不过苍白些。
但，阳光……阳光还是很好的。
只要拉开窗帘就行了，我安慰自己，何况，我也不会一直呆在无惨身边。
想到这里，又感觉充满了希望，等到我可以离开无惨的那天，我一定也有能力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事物。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可是同一瞬间，某种阴冷的直觉从头顶灌入，我来不及思考原因，因为心脏有一种熟悉的塌陷感涌上来。
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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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爪的手刺下去，你却忽然朝他倒过来，竟逃过一劫，无惨抓住你的肩膀要将你从身上撕下去，可你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抓他的衣袖。
何等无礼的女人！
他被迫怀抱你，你的衣服还残存阳光的暖意，皮肤却像雪一样冷。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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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已经天黑，我迷朦着坐起来，大概是听到动静，无惨朝我走过来，脸庞上是压抑的神情，眼角抽搐，显然在克制怒火。
被发现了吧，我悲哀地想。
“仅仅是擦了一次地板，竟累成这样！”那一向听不出波动的声线终于提高一些。
他居然是这样想的，我不禁失笑，连恐惧也忘却了。
我拉过他的手，按在心脏上，在那男人不耐地抽出手之前说：“这里，有时候会漏跳，有时候又会跳得太快。总之，是治不好的病，不过，不会传染的，抱歉，竟然有这样的病……”
是个没用的废人，我。
一直在担心什么时候暴露，见人的时候一直提心吊胆，却每次都只虚惊一场，我几乎以为自己好了。
医生说不知道哪次停跳就会醒不过来。
这样，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那男人沉吟着没有出声。
过于急切，我做了大胆的，不好的事，我搂住他的脖子缠上去：“今天也不带我吗？可是我想去的。”
“一直以来没有感谢，我很高兴您带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对我来说全是没有去过的地方，我想要去更多，不然……”
不知道哪天就会没有机会。
无惨抬着下巴，并不看我。
我几乎失望了，又反悔自己的不清醒，明明知道这男人不喜欢被人接近。
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就快回去收拾好自己。”他忽然说。
我才发现自己竟睡在他的房间。
空气里有幽甜的香和木头腐朽的气味，是无惨身上的味道。
收拾过后，无惨带我去了茶馆，负责引路的人带我们去了二楼包厢。
这次，竟没有客人。
“你不是不喜欢人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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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惨撑着下巴看向楼下小台子上的落语表演，那人每说一句话，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你为何不笑呢？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你轻一下重一下的心跳。
因为，这样的生命太悲哀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