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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二零零七年十二月的第三个周一,清晨六点四十分。
柳与粦在厨房准备早餐时,父亲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室外清晨的寒气。柳载映接过他手中的锅铲,动作生疏却仔细,目光落在流理台上摊开的画作复印件上——那是李素妍老师给的资料,两幅未完成的画。
“今天起早餐我来准备。”载映打蛋的动作很慢,鸡蛋在热油中凝固出白色的蕾丝边缘,“你多睡半小时。”
与粦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头。他看着父亲煎蛋的背影——围裙系得不太规整,但每个动作都带着新养成的认真。
鸡蛋煎好后,载映将盘子推过来,目光再次扫过那两幅画,在那幅《悬停的笔尖》前停留了片刻。
“这幅画,”载映的声音很平静,“画的是决定本身。”
说完便用毛巾擦了擦手,没有继续解释,转身去盛汤。但那个句子留在了空气里,像笔尖悬停时留下的无形轨迹。
…………
周三下午,作曲课结束后的走廊空荡。与粦在自动贩卖机前遇见泰民——他正坐在地上,反复调整着舞鞋的松紧,训练服后背深色的汗渍晕开一大片。
“与粦啊。”泰民抬头看见他,露出标志性的明亮笑容,但那笑容里掺着些别的什么,“考得怎么样?”
“还剩两科。”与粦买了两罐热咖啡,递过去一罐,“哥在练舞?”
泰民接过咖啡,没有马上喝。他盯着罐身看了几秒,突然开口:“我……想尝试自己编舞。”
与粦动作顿住。
泰民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分享一个不该说出口的秘密:“不是月末评价的那种,是……完全按照我自己想法来的编舞。可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走廊尽头的练习室传来隐约的音乐节拍。泰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罐的拉环,关节处有练习留下的细微擦伤。
“我问了老师。”他继续说,“老师说,如果我想尝试,得先想清楚一件事——我编的舞,到底想对看见它的人说些什么。”
泰民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与粦从未见过的困惑:“可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用现在的舞蹈说不出来。不是动作不够难,不是节奏跟不上,是……”
他寻找着词语,手臂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半圆,又在某个点突兀地停住。
“是这个。”泰民的手停在空气中,“就是这个瞬间。为什么停在这里?为什么不是别的地方?如果我自己编舞,我得知道每个停顿的理由。”
与粦看着泰民悬停的手臂,忽然又想起那幅画…笔尖与纸面之间那一厘米的距离,不是虚空,是所有可能落笔的路径交汇之处。
“老师还说,”泰民的声音更轻了,“编舞和学舞是两回事。学舞是把别人的话好好说出来,编舞是找到自己的话——而且这话必须非说不可,否则就没有编的价值。”
他收回手,苦笑着摇摇头:“可我连自己想说什么都不知道。”
与粦沉默了片刻。走廊窗户透进的冬日光斑在泰民侧脸上缓慢移动。
“也许,”与粦缓缓开口,“也许不必先知道‘话’是什么。也许可以从‘停顿’本身开始——不是为了说话而停顿,是因为停顿本身,就是想要说的话。”
泰民怔住了。
“哥刚才做的那个动作,”与粦指了指他刚才悬停的手臂,“停在那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泰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如果继续划下去,会是什么样?如果收回来,又会是什么样?停在这里的这一刻,两种可能都存在。”
“那就编这个。”与粦说,“编一个所有动作都在‘可能存在’的状态里的舞。不是完成,是展示‘可能完成’的瞬间。”
泰民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站起身,没有做任何复杂动作,只是将手臂再次抬起,划过同样的弧线,再次停在同一位置。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变了。
那不是舞者练习时的专注眼神,是创作者凝视自己作品时的眼神——审视,怀疑,期待,所有情绪在瞬间交汇。
“这样?”泰民问,声音里有种新鲜的颤动。
“这样。”他点点头。
泰民笑了…那笑容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是练习结束后的轻松,不是学会新动作的喜悦,而是一种更私密、更深刻的满足——像是终于找到了某把遗失已久的钥匙。
“我得去练习室。”泰民抓起地上的背包,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但又在中途停住,转身认真地说,“谢谢,与粦,金价…”
他跑向走廊尽头,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出新的节奏,与粦站在原地,掌心咖啡罐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泰民无意中的话像一面镜子——所有创作,无论舞蹈还是声音,或许都始于那个“非说不可”的瞬间。不是技术,不是规划,是内心某种东西满溢到必须找到出口的状态。
…………
周四傍晚,与粦带着录下的初步的想法来到501室。金成勋正在收拾行李,客厅里放着一个小型行李箱。
“叔叔要出差?”与粦问。
“准备回老家过年。”金成勋拉上行李箱拉链,“光州。我妈今年七十大寿,得回去一趟。”他站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日历,“你们呢?寒假有什么打算?”
“想回济州岛。”与粦说,“阿爸答应了,如果期末成绩理想的话。”
“那肯定得回去。”金成勋笑了,“什么时候走?票买了吗?”
“下周考完试就去买。”与粦顿了顿,“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正月十五以后了。”金成勋走到厨房,“先吃饭吧,今天简单点,煮了豆芽汤饭。”
吃饭时,金成勋问起录音的准备情况。与粦说了自己的困惑——那两幅“未完成”的画,要求用声音诠释“悬停”和“渐淡”的状态,可他总觉得找不到准确的感觉。
“李老师不是让你找感觉吗?”金成勋舀了勺汤饭,“你试过其他方式没?比如……画画?”
与粦抬起头。
“不是要画得多好。”金成勋说,“就是用笔在纸上试试,找那种‘悬停’的手感。有时候换个媒介,反而能打开思路。”
与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饭后,金成勋播放了与粦带来的声音实验。听完后,他沉默了很久。
“第一段,‘悬停’的感觉有了,但还可以更……轻盈些。”他斟酌着用词,“不是物理上的轻,是心理上的——那种‘我随时可以落笔,但选择不落’的自由感。”
“第二段呢?”
“第二段……”金成勋闭上眼睛又听了一遍,“‘渐淡’的过程很细腻,但结尾太干脆了。渐淡到最后,不是消失,是融入。就像墨滴进水里,最后看不见墨了,但水已经变了颜色。”
与粦认真记下这些话。离开时,金成勋送他到门口:“好好准备。等你们从济州岛回来,我也该从光州回来了。到时候再听你正式录的版本。”
…………
周六上午,作曲课结束后,与粦没有直接回家。他去了学校附近的美术用品店,买了一小套最基础的水彩——十二色颜料、两支画笔、一沓素描纸。结账时,看见柜台边挂着的明信片,他停下脚步。
明信片上是济州岛的风景——汉拿山雪顶、城山日出峰、油菜花田。与粦挑了几张,又选了首尔夜景的,一起付了钱。
回到家,他把画具铺在书桌上,李素妍老师给的两幅画复印件摊开在旁——《悬停的笔尖》与《渐淡的颜料》。
与粦盯着那幅《悬停的笔尖》看了很久,画中的铅笔悬在纸面上一厘米处,手腕的弧度克制而稳定。他拿起自己的铅笔,模仿那个姿势,笔尖悬在白纸上方。
一分钟,两分钟……手腕开始发酸,但他坚持着。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个微小的距离上——笔尖与纸面之间,那一厘米的空气里,包含着多少种可能的落笔方式,直线?曲线?轻点…还是重压?
原来“悬停”不是静止,而是所有可能性同时存在的状态。就像泰民舞蹈中那个停顿的瞬间——不是动作的缺失,是下一个动作的无数种可能正在共振。
与粦放下铅笔,在纸上轻轻画了一道弧线…很轻,像呼吸的痕迹。然后他在笔记中写下:“不是不画,是所有的画都已经在那一厘米里。”
《渐淡的颜料》中用的是什么手法呢?色彩从画布中央向边缘逐渐变淡,最后融进空白。
与粦调了一点蓝色水彩,在纸中央涂出一段色块,然后用清水笔向四周晕染。
颜色慢慢扩散,变淡,越来越透明,直到肉眼几乎看不见,几乎与纸张融为一体的纯白…但对着光仔细看,纸上依然留着极淡的痕迹——水渍的纹理,颜料的微粒,就像记忆,看似消失了,其实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不是消失,是渗透。」
整整一个下午,与粦都在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寻找感觉。画得不好看,没关系;颜色调不准,没关系。重要的是那个过程——笔尖悬停时的呼吸节奏,颜料渐淡时手腕的力度控制。
傍晚时分,他摘下耳机,播放下午录的新版本。声音从音箱里流淌出来时,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那种“悬停”感,不再刻意,而是自然得像呼吸。那种“渐淡”,不再突兀,而是温柔得像黄昏的光线慢慢暗下去。
他忽然明白了:声音和颜料、舞蹈和笔触,在某种深度的相通——都是主体对外界的表达,都是试图把内心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转化成能被感知的形式。
…………
录音前两天的晚上,载映提早回了家。与粦正在厨房里忙碌——料理台上摆满了各种食材:白菜、萝卜、梨、辣椒粉、鱼露、虾酱,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玻璃坛子。
“这是要……”载映有些惊讶地看着这阵仗。
“腌泡菜。”与粦头也不抬,手上动作利落,“带回去的。金姨母,夫姨母,还有以前研究院的几位阿姨,都好久没见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买了些别的东西当礼物。给金姨母买了羊毛围巾,给夫姨母买了护手霜,给胜宽买了最新的游戏卡带。”
载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儿子熟练地处理白菜——切根,剖半,撒盐,动作一气呵成。灯光下,那双手看起来还像个少年人的手,指节纤细,皮肤白皙,但每个动作都精准沉稳。
时间啊。载映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那个曾经需要垫着小板凳才能碰到料理台的孩子,现在已经能独自操办这些了。
“阿爸来帮忙。”载映洗了手走过来。
父子俩并肩站在料理台前。载映负责切配菜——萝卜丝要切得均匀,葱段长短要一致,蒜要剁得细碎。与粦负责调酱——辣椒粉的粗细搭配,鱼露和虾酱的比例,还有那一点点提味的梨汁。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刀落在砧板上的笃笃声,和酱料在碗中搅拌的沙沙声。厨房里弥漫着辣椒、蒜和发酵食品特有的浓郁香气,温暖,踏实,像某种根植于土地深处的记忆。
“盐够吗?”载映问。
“够了。”与粦尝了尝,“这次的白菜甜,盐可以少放点。”
泡菜装坛时,与粦拿出准备好的标签纸,一张一张认真写下给故乡亲长简朴的留言。
给金姨母的坛子上写着:
「姨母,今年我多放了梨汁,应该会更甜
天冷要注意保暖。——与粦」
载映看着那些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想得周到。”
…………
录音当天早晨,与粦比平时早半小时醒来。推开房门时,发现父亲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两份简单的早餐——饭团和海带汤。
“吃完我送你去录音棚。”载映说。
车行驶在通往录音棚的路上时,与粦从书包里拿出船票:“阿爸,票买好了。下周五下午的船。”
载映接过票,看着上面“济州??木浦”的字样,看了很久。
“泡菜都腌好了,”与粦继续说,“礼物也包好了。给金姨母的围巾是灰色的,您说过的,她喜欢素色。给夫姨母的护手霜买了两支,她说冬天手容易裂……”
他说着这些琐碎的安排,语气平静自然。载映听着,忽然意识到——儿子不仅长大了,而且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修补那些年被生活冲散的联系。
“阿爸,”与粦的声音很轻,“这次回去……我们多待几天吧。”
载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然后缓缓松开:“……好。”
…………
录音过程异常顺利。
与粦站在麦克风前,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抽象的“悬停”和“渐淡”概念,而是具体的感觉——笔尖悬在纸面上方那一厘米的触感,颜料在清水中慢慢晕开的轨迹,济州岛海面上磷光闪烁的节奏,冬天第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的温度。
声音从他喉咙里流淌出来时,连制作人崔振宇都怔了一下。
第一段“悬停”,那声音轻盈得像羽毛将落未落的瞬间,却又充满内在的张力——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出什么,但又永远停留在“即将”的状态。
第二段“渐淡”,声音从饱满温暖的中音区开始,慢慢变得通透,薄如蝉翼,最后只剩下气息与共鸣的余韵,像远山的回音,听不见了,却还在空气里振动。
录制结束时,崔振宇摘下耳机,长长舒了口气:“柳与粦xi,这两段声音……会成为电影里最安静也最有力量的时刻。”
与粦鞠躬道谢。走出录音棚时,冬日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载映的车等在路边。与粦拉开车门坐进去,父亲什么也没问,只是递过来保温杯:“喝点热水。”
车子汇入傍晚的车流。首尔的街道张灯结彩,已经开始有年节的气氛。
“金叔叔下午来电话了,”载映说,“他已经到光州了。说等他回来,要请你吃饭,庆祝录音顺利。”
与粦点点头,看向窗外。店铺橱窗里陈列着年货,行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要过年了啊。
…………
一周后,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下午,父子俩提着行李来到码头。
六个泡菜坛子用气泡纸仔细包好,装在纸箱里。其他礼物也都妥善打包。与粦还带上了那套水彩——他想在济州岛画点什么。
渡轮缓缓驶离港口。与粦站在甲板上,看着首尔的高楼在视野中慢慢变小。海风很大,吹乱了头发,但他没有躲开。
载映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条围巾:“戴上吧,海上风大。”
“阿爸,”与粦接过围巾,“这次回去……我想去海边画画。”
“画什么?”
“画冬天的海。”与粦望向远方,“还有……磷光。虽然白天看不到,但可以画那种感觉。”
载映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好。”
…………
到达济州岛时,已是傍晚。
金姨母早早等在码头出口,看见他们,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哎一古,我们小粦长这么高了!”她上前紧紧抱住与粦,又看向载映,“载映啊,你也……瘦了。”
“姨母。”载映的声音有些哑。
“走走走,回家,饭都做好了。”金姨母抹了抹眼角,帮着提行李,“夫家妹妹也来了,胜宽那孩子听说你们要回来,昨天就开始念叨。”
回到熟悉的老街区,石板路还是老样子,路旁的橘子树枝条光秃秃的,等着来年春天。夫姨母果然等在门口,胜宽站在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
“与粦哥!”胜宽跑过来,想说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住,只是笑。
“胜宽尼。”与粦也笑了,从背包里拿出游戏卡带,“给你带的。”
“哇!谢谢哥!”胜宽接过卡带,眼睛更亮了。
夫姨母走过来,仔细打量与粦:“长高了,也结实了…首尔的水土养人啊。”
“姨母,”与粦拿出护手霜,“这个给您,冬天拿去擦手吧。”
“哎一古,这孩子……”夫姨母接过礼物,眼睛也有些湿润。
进了屋,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辣炖带鱼、烤青花鱼、泡菜煎饼、海鲜汤……摆满了桌子,都是济州岛的味道,熟悉得让人鼻子发酸。
吃饭时,与粦拿出泡菜坛子。金姨母打开属于她的那一坛,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嗯!是这个味道,我们小粦手艺越来越好了。”
“我按您教的配方做的,”与粦说,“就是多放了点梨汁。”
“放得好,放得好。”金姨母又夹了一筷子,“今年的白菜甜,就该这么配。”
载映安静地吃着饭,听着这些家常的对话,嘴角有很淡的笑意。与粦看着父亲,心里涌起一阵温暖——阿爸好像放松了些,肩膀不再绷得那么紧了。
饭后,胜宽拉着与粦去海边散步。
冬夜的海边很冷,但天空清澈,能看到很多星星。海浪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哗——哗——
像永恒的呼吸。
“hiong,”胜宽哈着白气,“首尔好玩吗?”
“还好,”与粦想了想,“就是……有很多的人,楼也很高,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在其中会很渺小。”
“但哥在首尔做了好多事啊。”胜宽说,“我都听姨母说了,哥在录音,在学习……”
“胜宽呢?”与粦转头看他,“最近怎么样?”
“我啊,”胜宽踢着脚下的石子,“还是老样子,上学,打球,偶尔帮姨母看店。”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就是……有时候会想,要是哥还在济州岛就好了。”
与粦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胜宽的肩膀。
两人又走了一段。
远处有渔船灯火,在漆黑的海面上明明灭灭。
“哥明天有什么打算?”胜宽问。
“想去海边画画。”与粦说,“带着画具来的。”
“画画?”胜宽很惊讶,“哥什么时候学的?”
“刚开始学,”与粦笑了笑,“就是想试试。”
“那明天我陪你去!”胜宽立刻说,“我帮哥拿东西!”
…………
第二天上午,阳光很好。
与粦背着画具,和胜宽一起来到西边那片熟悉的海滩。冬天游客少,海滩空旷安静,只有海浪声和风声。
他支起画架,摊开水彩。胜宽坐在旁边的礁石上,安静地看着。
与粦调了点蓝色,又加了点灰…冬天的海不是夏天的湛蓝,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蓝灰色,像褪色的牛仔布。
他画得很慢,笔尖在纸面上凭空临描,寻找着落笔的感觉。不是要画得多像,而是想要画出那种感觉——海水的气味,风的温度与海浪的节奏。
阳光照在画纸上,水彩慢慢干透,沉淀下来的颜色增添了质感,与粦又加了点白色,画浪花扑岸时破碎的瞬间。
胜宽看了很久,忽然说:“哥画得……很安静。”
“安静?”
“嗯。”胜宽点头,“就像这片海现在给人的感觉…不是夏天那种热闹的海,是冬天的海……在休息,在积蓄力量。”
与粦停下笔,看着自己的画。确实,画里的海是安静的,但安静之下有力量——就像声音里的“悬停”,看似静止,实则充满内在的张力。
他又画了一张,这次用更淡的颜色,画海天交接的地方。蓝色渐渐变浅,最后融进天空的灰白里,没有明确的边界,只有温柔的过渡。
就像声音里的“渐淡”,不是消失,是融入更大的存在里。
画完时,已近中午。阳光暖和了许多,海面上波光粼粼。
胜宽站起来活动身体:“哥,你以后……会经常回来吗?”
“会。”与粦收拾着画具,“寒暑假都会回来。”
“那就好。”胜宽笑了,“那我等着哥。”
两人收拾好东西往回走。路过橘子园时,与粦停下脚步。冬天橘子已经收完,园子里只剩下深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
但他知道,在地下,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根在深扎,树在积蓄养分。等春天来了,又会开出白色的花,结出青色的果。
就像所有看似“未完成”的事物,其实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悄悄地完整着。
回到金姨母家时,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载映和几位老邻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喝着大麦茶,说着闲话。看见与粦回来,都笑着打招呼。
“我们小画家回来了!”一位阿姨打趣道。
与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画拿给大家看。
“画得好啊,”金姨母仔细端详,“把我们济州岛的海画出来了。”
载映也走过来看。他看着画上那片冬天的海,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没有说什么,但这个动作已经足够。
午饭很丰盛。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济州岛的海鲜和泡菜,说着家长里短。阳光暖暖地照在院子里,橘子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晃。
与粦吃着饭,听着这些熟悉的多音,看着父亲松弛下来的侧脸,心里涌起一种平静的满足感。
济州岛的海,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而他和阿爸,也终于一起回到了这里。
饭后,与粦帮金姨母洗碗。厨房的窗户开着,能看见外面的海。冬天的海平静而深邃,像在沉思。
“小粦啊,”金姨母忽然说,“你阿爸这次回来……好像不太一样了。”
“嗯?”
“比以前放松了。”金姨母擦着碗,“话还是不多,但眼神柔和了。以前啊,他总像背着很重的东西。”
与粦看向院子里——父亲正和几位叔叔聊天,偶尔点点头,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是因为你长大了。”金姨母拍拍他的手,“孩子长大了,父母就能松口气了。”
与粦没说话,只是继续洗碗。温热的水流过手指,泡沫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
洗完碗,他走到院子里。载映看见他,招招手:“过来坐。”
与粦在父亲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画得不错。”载映说。
“还在学。”
“慢慢来。”载映望着远处的海,“有些事情,急不得。”
父子俩安静地坐着,谁也没再说话。但那种沉默不再沉重,而是像此刻的阳光一样,温暖而平和。
远处传来渔船归航的汽笛声。海鸥在空中盘旋,发出清亮的鸣叫。
与粦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切——海风的气息,阳光的温度,父亲的呼吸声在身边,胜宽在屋里和金姨母说笑的声音,还有心底那份终于落定的平静。
录音时寻找的“悬停”和“渐淡”,原来不在别处,就在这里。
在笔尖将落未落的瞬间。
在颜料融入清水的轨迹。
在声音消散后的余韵里。
在游子归乡的脚步中。
在父亲终于舒展的眉间。
所有未完成的,都在以自己的节奏,慢慢地、完整地,成为它们应该成为的样子。
就像济州岛的海,潮起潮落,永不停息。
就像橘子园的树,花开花谢,果熟蒂落。
就像时光本身,从不为谁停留,却把一切该留下的,都悄悄藏进了记忆的纹理里。
而这个冬天,这个归乡的午后,这片阳光下平静的海,也会成为那些纹理中的一道。
温柔地,深刻地,
成为继续前行的力量。
加更!(来得晚晚的…因为原先的版本被完全推翻了,纯重写[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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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