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别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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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来说，蓝屿是个记仇的人。
他一直记着那天裴崇焱说的话，夜里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自戕之人的魂魄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开始他是生气，气裴崇焱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妄论他妈妈有错，气裴崇焱竟然会信这些神叨叨的东西。
之后是担忧，怕老道说的是真的。
最后是恐惧。
于是，他将这事告诉了蓝梅。
蓝梅听后比他还忧心，当天就托朱大娘的关系找了一名认识的老道，将蓝梦的生辰八字报过去，又给了一笔钱，让道观的老师傅们为其超度。
这样下来，蓝屿夜里总算能安眠了。
科二考过之后是科三，镇上学不了，蓝屿每天坐着教练车去城里的道路练习，下午又跟着教练一起回森海，来回将近一个小时。
这么过了两三日，裴崇焱受不了了。
于是这日，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蓝屿勉强同意他跟车一同前往县城。
车上，教练问起两人的关系。
蓝屿熟稔地胡编：“我表哥，姓裴。”
“哎哟，你们家基因阔以嘛，表锅和表弟长的都楞个帅！”教练毫不吝啬夸赞。
又问：“表锅进城去检验你这几天的学习成果啊？”
“嗯。”蓝屿回答，“他喜欢咸吃萝卜淡操心。”
“哈哈，话也不能楞个说嘛，兄弟伙在一堆，是要比我们两个人练车热闹点儿。”
这时，裴崇焱悄悄将手伸到蓝屿身后，一把扣住了他的腰。
蓝屿一慌，用眼神提醒他这是在车上，让他赶紧把手拿开。
裴崇焱没动。
蓝屿心一横，手绕到后面，直接在裴崇焱手背上掐了一下。
“嘶——”
裴崇焱撒开手，不可思议地盯着蓝屿。
这小子，现在都敢对他动手了。
“表锅长得愣个帅，耍女朋友没得安？”
“没。”裴崇焱回答，嘴角勾起痞笑，“教练帮我介绍一个？”
蓝屿一滞。
教练受宠若惊：“我哪里有认识的姑娘哦，就算有，也配不上你这样的大帅锅噻！”
裴崇焱手撑在车窗上，“我又不挑，是个人就行。”
教练笑起来，“喔哟，你这个帅锅说话硬是搞扯得很喔，是个人就行了，那男的要不要得行嘛？”
“行啊，怎么不行？”裴崇焱一脸的轻佻，“只要不丑就行。”
“哎哟——”教练笑得没办法，“男滴啷个生娃儿安？帅锅你说起搞笑。”
“那就不生。”裴崇焱毫不在意，“正好省了奶粉钱。”
教练摇头苦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喔——”
虽然不太理解，但教练也没再说什么。
后来，又顾自讲起森海最近的开发，蹦出许多疑问，例如——
有人说占地赔偿一直拖着没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说开发商就住在风山景区酒店，还是个大帅哥。
还有人传老板已经卷款跑路了，所以津山哩进山的隧道一直拖着没挖……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都是裴崇焱手上的项目，他自然是一清二楚，便即刻成为打假斗士，将那些谣言一一否认。
教练眉头微蹙，“这么说，大老板是帅锅这事，也是假的了？“
“这个是真的。”裴崇焱说。
“你见过本人？”
“见过。”裴崇焱面不改色，“我在风山酒店上夜班。”
“啷个上夜班安？”
“白天要管弟弟。”说话的同时，大手覆上蓝屿的头发，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那我说你这个锅锅当的真滴是太称职了！”教练不由大受感动，又对蓝屿说，“那你等会儿要好好开哦，争取今天让你锅锅对你刮目相看！”
蓝屿笑着说好，背地里却剜了裴崇焱一眼。
云县不大，却紧邻长江主干道，背后又靠佛山，占尽了地利。
蓝屿练车的路线就在江边，一共三条考试路线，哪条线，哪个位置，做哪些动作，蓝宇背得滚瓜烂熟。
教练一面夸赞给情绪价值，一面不忘着重提醒：
“欸，对喽，看到斑马线就踩一脚刹车，不管是啥子灯，有没得人，都要记斗踩哈，不踩扣100分。”
“这点儿，打灯打的有点迟了滴时候，要等够三秒再变道哈。如果另一侧车道有车，就直接刹车等斗起，千万莫慌斗跟人家挤。”
“内个超车项目不是喊我们真滴要去超前方的车，千万记得先打灯，再变道。然后踩刹车控一下车速，再打灯，踩油门，车速35码左右，看斗差不多了就踩一脚刹车，又回右车道。记斗，这个项目只有150米的距离，要把握好时间和距离，不要整超了。”
“直线行驶的时候，莫光顾着踩刹车和看仪表盘，这样车子会歪，自己记着40码以上的速度感觉，考试的时候眼睛盯斗道路尽头就行了，方向盘阔以微调一点，不要幅度太大。”
“最后这个靠边停车要很注意，过来的时候踩刹车看后视镜，车子慢慢地开，距离不能大于路边白线30公分，也不能小于10公分。方向盘这样修一点回一点，修一点回一点，车身自然就和白线平行了。”
“对喽对喽，这个位置就很好，阔以停斗起了。下车动作莫忘哈，踩死刹车，关转向灯，拉手刹，熄火，通电，解安全带，撞门。欸，很好很好！”
教练满脸自豪，回头看向全程观摩的裴崇焱，“看斗了噻，你表弟简直是个学车的天才，这才好久哦，两三天的功夫，三条路线都记下来了！”
裴崇焱跟着夸：“是啊，我弟打小聪明，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成绩就很好。”
教练拧开茶杯，正想喝口水再说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回头：“啥子安？你娃儿不是跟我说你读书成绩不好吗？不然都不得年纪轻轻出来打工。”
蓝屿面不改色，一本正经：“我哥就是这样，喜欢夸大事实。其实，他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一般。”
“真的假的？你莫乱说喔。”徐教练把裴崇焱好一阵打量，“不像安？你表锅看起就一表人才，又在风山酒店上班，啷个可能成绩差嘛？”
他看裴崇焱长得帅，谈吐又好（普通话标准），一点都不像平头百姓。况且之前裴崇焱开奔驰来接蓝屿的时候，他也是看见了的。
裴崇焱表面云淡风轻，微笑着回：“小屿说的对，我就是个管车库的，没什么本事。”
“管车库的啊？”教练的表情尴尬了一下，他顿了顿，安慰：“管车库也好啊，至少比我们教人家开车的好嘛。”
他拿自己举例：“不要看我现在是vip一对一的教练，没得生意的时候我也要一次性教一堆人，哎哟，那个简直是教得我打脑壳，一个比一个笨！”
“那有些人，脑壳就跟倒了浆糊一样。就说上前个月我遇斗个男学员，开车的时候就喜欢把个脑壳伸到窗子外面去看，我问他到底要做啥子，他说他跟斗网上的教练学的，可以确保不压线。硬是气得我没话说，就搞不明白他在网上都学明白了还来驾校折磨我干啥子？”
最后总结：“所以说嘛，各行各业都不好做，没得啥子高下之分。”
裴崇焱对此郑重地表示赞同：“教练说的有理。”
这时候时间正好到11点，裴崇焱便主动邀请教练一起去吃午饭。
盛情难却，教练被带着去了云县里最高级的一家餐厅，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或许是吃美了，教练主动带两人去云县江边兜风。
教练车在环江路上慢悠悠地开着，烈日的辉光洒在平静的江面上，窗外酷热难耐，偶有微风拂过，吹起滚滚热浪。
车内，凉快。
后座，教练蒙着头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响。前座，裴崇焱开着车，带着一脸无语的蓝屿四处闲逛。
“最近还在看梦一枫染的书？”裴崇焱问他。
蓝屿兴致廖廖，“嗯。要不，还是先回森海吧，反正一天也只能打四个学时。”
“行。”
裴崇焱当即掉头，往回森海的路开。
“听一个制作人朋友说，梦一枫染要到海城开签售会，你这么喜欢他，不去？”
“什么时候？”
“这个月下旬。”
说着，又觉得奇怪：“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他的书？”
“他文笔不错。”蓝屿敷衍。
裴崇焱当即嗤之以鼻，“这年头有文笔的如过江之鲫，一个鬼子算个毛啊。小子，你是想让我亲自着人去查？”
蓝屿心头一跳，暗自惊叹裴崇焱的洞察力。
看来，他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抄了我妈妈以前的书。”蓝屿只好说出一点实话，“妈妈当年出事之后，那些人就不再出版她的作品了。可是梦一枫染，他的书，明确抄袭了我妈妈悬疑小说里的故事情节。”
“就连他画的漫画故事，也和我妈妈写的几部悬疑短篇一模一样。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我要起诉他。”
听着少年坚定的话语，裴崇焱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他知道，鉴抄这事不好办，何况蓝梦已离世多年，去世前时名声又已毁成那样。
一方面，他又惊讶于蓝屿的决心。
但这份惊讶，又包含着他不愿面对的心疼。
他爱这个少年的坦诚和倔犟，爱他的聪明和要强。
可作为一个在商场和社会中浸淫过的成年男人，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很多事并不能按照个人的心意发展，过度的偏执和倔犟，只会导致过早的消亡。
他不想看到蓝屿最后失落无助的模样。
于是两分钟后，他做下了决定：“行啊，裴哥帮你。”
蓝屿眼睛里划过惊讶，然后便下意识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有认识的律师？”
“我会去找。”
“你有人脉？”
“我可以给他们钱。”
“你能操控媒体？”
听到“媒体”二字，蓝屿不禁握紧了拳。
他低头，掩下眼底的仇恨，声音低了些，“不能。”
“但是你裴哥能。”裴崇焱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开上高速，速度瞬间飙了上去，“你裴哥我无所不能。”
“所以，以后再敢跟我藏事，我就在津山哩改种枫树。”
“让你一看到枫叶就想起那个抄你妈书的小鬼子。”
男人语气幼稚，说话像在骂人。
可是不知是怎么的，或许是天气太热，又或许是车速太快。
蓝屿感觉胸腔里暖暖的，好暖好暖。
像冬日里的小火炉，将心口烘得很热很热，以至于他突然心生恐惧，害怕这暖意总有一天会突然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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