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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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三郎一夜未归，他这样在阮家等着，心里迷迷茫茫地，想不透彻。
他倚着桌子睡了。
他睡得这样沉，直到有一大股烟熏味道时，他才醒了过来。然而睁眼一看，已经是满屋满院的火势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门被楼上烧塌的木板拦住，上面还有大火烧着，眼前又并没有水。
他心里突然生出点安逸来。这一世这样还，不知算不算还上了？
他是只记得还债的人，他欠人的太多了。他在还债的同时又不断地欠着新的债，也不知道哪一世才能还得清。
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世上所有的人其实都跟他一样，虽不知道自己前世做了什么，但却知道这一世要去还债呢？
然而又想，他欠债最多的那一世，他也并不知道他会欠债，更不知道要还债。
也许只有欠得太多的人，才会一世一世地带着欠债的记忆轮转，一辈子一辈子地还。
门板突然用力震了两下，有只熏黑的手从门缝里伸进来，嘶哑地喊：“大官人！大官人！”
——是阮三郎。
他突然觉得厌烦了。
为什么他老是欠他的？那一世，这一世，他的还债难道只能越还越多吗？
“大官人！大官人！”
那人还在门外大喊大叫，大力地摇门。
他心里生出点邪火来，走过去，不管不顾地把一块块木板挪开，彭一声让门被撞了开。
烧黑的手带着它的主人跌进来，只不过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被阮三郎拉到了门外。
阮三郎的脸被熏焦了，显得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他就带着这样一双吓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似乎忘记了他们是在火堆里。
他心里的火不知为何降了下去，低了声音说：“三郎，我……”
阮三郎朝他脸上狠狠打了一拳，拽住他，死命往外面跑。
他跟着他跑了很久，这把火不知为何，蔓延到了整条街上，到处都是起火的房子，起火的院子。呼天喊地的人纷纷在街上哭嚎，有些人还在不要命地往火里冲。
阮三郎在空地上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他，仍是那样亮晶晶的眼睛。
他突然笑了，一笑之下，隐隐显出了当年九世子的风采。阮三郎也笑了起来，伸手扳住了他的肩。
阮三郎用力把他推开，他退开几步，仍是哈哈地大笑着。
阮三郎身上突然着起火来。
火从他身上烧过去，浓黑的烟尘中，他住了笑，眼睁睁地看着他退尽血肉之躯，几乎在一瞬间变回了他本来的样子。
只是一个竹蔑编就的人形罢了。再一瞬，竹架子也烧起来。
纸人。
——不过，是一个纸糊的假人。
他这样在火里看着他，带着一点点满足似的笑。
他想起来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午时，西街的路口上，有一户人家满门被诛。
名唤夙夜的少年人被披上世子的衣裳，在头颅被冲上天之时，最后一眼定在了身后的一个人身上。
这一眼让他身上生出些血淋淋的感觉来。
他知道，他认出了他。
然而这又如何呢？皇太后说，“唯有如此，才能保住你一条命。”
皇权的倾轧，一直是血洗的门槛，尸体堆就的王座。
从此世上再无“九世子”，只有一个浪迹江湖的人。
更何况他对他，只有愧疚，哪里来的他想要的“爱恋”。
他看着最后一点火熄灭，说：“是我先对不住你，三郎。然而我再记得你，你难道就仍用这样的纸人留在人世？”
“夙夜，我不想记得你了。
“我心里，会记得三郎。”
他终于说道：“——三郎！”
他寻了点买了钱纸，将它们都烧给三郎，什么话也没说。一面烧一面想，这是最后一个了吧？
这样深的执念，竟等了他四个轮回。也许这四个轮回他其实只为这最后一次，也许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应该放手他。
——曾经的他无心于他，现在的他，有心于他，也再无补于事。
三郎啊三郎。
烧尽钱纸时他才说了句：
“——何苦”。
有声音从背后笑道：“什么‘何苦’？”
他回转身，背后有个清瘦的蓝色身影，眉眼间清秀俊雅。
“你……”
“既然是魂魄附在纸人身上，再去找一个附上也就是了。”
“那……”
“你还要寻死不成？”
“我……”
“都说了不要你还什么债。”
“但是……”
“大官人，其实你也挺招人烦的。”
“……”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