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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为江殿 ...

  •   渺云宗主峰,为江殿。

      此处乃渺云宗权力的核心,终年云遮雾绕。窗外浩瀚云海翻涌不息,时有白鹤舒展着修长的羽翼在云雾中穿梭,清越的鹤鸣在幽谷间回荡。

      正午的阳光透过高大的雕花窗棱,被精细繁复的窗格分割成无数道金色光柱,斜斜地落在光洁如镜的青玉地面上,留下点点光斑,折射出融融暖意。殿内那尊博山炉里燃着上好的五蕴定魄香,青灰色烟雾如丝如缕,袅袅盘旋而上,将混杂着松木和药草的清香送入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份从容的仙家气象,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股紧绷如弦的暗流,无处不在的香气非但不能让人宁心静气,反而给这空旷的大殿增添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凝滞。

      掌门解抚正埋首于桌上堆积的玉简,眉头紧锁。自从临阳城魔窟爆发以来,这世道就像是被人捅破了天,哪里都不太平,各处的涉云阁都接连传来了简报。

      “掌门。”

      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同碎冰坠地,打破了殿内的沉闷。

      解抚抬起头,看见持月不知何时已站在大殿中央。她逆着光,黑色斗篷边缘还沾着些许灰白的粉末,那是在碎骨岭沾染上的骨粉。她脸上神情依旧淡漠,一身肃杀之气,只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这个整洁祥和的宝殿格格不入。

      “回来了?坐下吧,谈谈这次临阳城之行的收获。”解抚放下手中的朱笔,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目光扫过她的脸,“严舜一介凡人,既无灵力也无武艺,竟能惹出这样的动乱?”

      “严舜虽是凡人,但他背后必有暗宗指点,且图谋不小。”持月没有坐,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他所用的献祭大阵和人皮符咒,皆是极为高深少见的邪术,而且我在阵眼破碎处发现了极其纯粹的魔气残留,定非一般法器,多半是一颗已经炼制大成的魔晶。只可惜我去晚了一步,东西被人捷足先登了。”

      “大成的魔晶?”解抚眉头微皱,指尖轻点桌面,发出笃笃声响,“能在我们眼皮底下造出这种东西,还能在事情败露后悄无声息地拿走,看来背后的水极深。”

      “为了追查这邪术的来源,我循着线索去了躺碎骨岭。”

      持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方手帕,层层揭开,拿出里面包裹的胚石,放在桌案上。

      “那里有一处废弃已久的养煞地,方圆几十里生机断绝。这块胚石,便是在那里找到的,它的魔气与临阳城阵眼中的同源,但充满了杂质,应是炼制早期的残次品,而且此物多半与魔尊脱不了干系。”

      “你如何得知此物与他有关?”解抚没有顺着她的手看向那块胚石,而是越过胚石直接看向持月。

      “我在碎骨岭遇到了魔尊,也是在那里发现了这颗胚石。”持月没有隐瞒这场遭遇,但措辞极为严谨,每一个字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再说出口:“他对此物表现出极大的厌恶,甚至不惜毁掉整个洞穴,若非那东西触及了他的痛脚,以他那般高傲狂傲的性子,断不会为了他眼中的‘蝼蚁’大动干戈。”

      “厌恶……毁灭……”

      解抚听到有魔尊参与,才伸出手拿起那块灰扑扑的胚石,指腹缓缓摩挲着上面粗糙且充满杂质的纹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大殿内静得可怕,几乎能听见香料燃烧时的轻微声响,伴随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鹤鸣。

      本是正午,却萧索得如同黄昏日落时。

      片刻后,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幽深地看向持月,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师姐,眼见虽为实,但有时候,眼睛也是会骗人的。你看到他在销毁证据,焉知这不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他放下胚石,双手交叠在案上,身体前倾,无形中增加几分压迫感:“魔尊沉寂百年,行踪成谜,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现身?又为何偏偏让你看到了他销毁证据的一幕?这或许不是他在发泄怒火,而是在示弱,在诱导你相信他。”

      “示弱?”持月微微皱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暗红色的张扬身影,那双赤红的眼瞳似乎正居高临下不可一世地盯着她。以她对错影的了解,他不是会坦然承认自己实力不足的性格,也不一定会满口谎言玩弄心术。

      解抚站起身,负手在殿内踱步,“借我们的手,去查他想查却不方便查的东西;借我们的剑,去杀他想杀却杀不掉的人,这就叫‘驱虎吞狼’。”

      他停在持月面前,看着这个始终挺直脊背的师姐,她就像出鞘的利剑般,从不松懈。他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劝诫:“师姐,人人皆知你是渺云宗最锋利的剑,但正因为太锋利,才更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借力打力。若是我们轻信了这‘真血’与‘胚石’的线索,一头扎进魔尊的陷阱里,最后拼个两败俱伤,那坐收渔利的,可就是魔尊了。”

      持月神色平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她知道解抚作为一宗之主,心思深沉惯了,他的顾虑并非全无道理。虽然在她看来,错影当时那副几乎要将天地撕碎的暴怒不像是装出来的,但这并不代表那个疯子就完全可信。

      在这场棋局里,谁都不是清白的。

      “那依掌门之见,这线索是查不得了?”她淡淡问道。

      “当然要查。”解抚话锋一转,语带冷厉:“既然魔尊想利用我们,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这胚石虽是烫手山芋,却也是唯一的突破口,若是能以矛陷盾,让魔尊和暗宗互相撕咬,那局势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他重新坐回案后,将胚石放回手帕:“师姐,这其中的分寸,你只需把握一点:只查事,不信人。无论是那个潜藏的暗宗,还是明面上的魔尊,都不可不防,我们要做的,是那只在后窥伺的黄雀。”

      “其实……我还有个更凶险的推断,或许严舜的失败也在暗宗的预料之中。”持月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抛出了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惑:“严舜毕竟只是个凡人,暗宗若真想成事,为何不派高手坐镇,反而任由他在临阳城孤军奋战,甚至任由他被斩杀?”

      解抚闻言,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

      “除非,严舜从一开始就是个弃子。”

      持月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他们把魔晶交给他,根本不是为了让他统治临阳城,想必是有更大的图谋。如今目的已经达到,魔晶也回收了,严舜这颗棋子,自然也就没用了。”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香炉上盘旋的烟雾几乎也停滞不动。

      良久,解抚才幽幽开口:“什么图谋竟敢拿一城百姓的人命作赌注,这暗宗的手笔,当真是狠毒至极。”

      解抚长叹一声,挥了挥手:“罢了,此事我会即刻修书给各大宗门,提醒他们加强戒备,尤其是对凡人城池的异动。师姐你在外奔忙这么久也累了,胚石交给青眠检查,你回去歇息几天吧。”

      “是。”

      持月话音刚落,还未转身解抚便又叫住了她,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关于你带回来的那两个人……”

      “出什么事了吗?”持月面色上不显慌乱,袖中手指却蜷曲了起来,连带着身上的斗篷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无事,只是听张长老说,两人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两日就要参加宗门初试了,你作为他们的举荐人,既然这几天正好回来了,也该去看看,别坏了规矩。”

      “是。”

      持月行了一礼,不愿再多作停留,转身快步退出了为江殿。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山巅冷冽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残留的香气。持月不动声色地松开了袖中紧握的手指,掌心里已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撒谎了。

      这是她第二次对宗门撒谎。

      关于临阳城那一战的细节,她隐去了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化风行。

      严舜的阵法之所以会突然崩毁,未必是因为反噬,最为关键的原因很可能是化风行。虽然当时情况危急,她来不及检查法阵,但她能感知到他身上那股力量的凶险,必定是被阵眼的宝石激发了诅咒。

      若是让掌门知道,她带回来的这个看似毫无修行经历的平凡少年,身体里竟然藏着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

      持月回头看了一眼巍峨庄严的入江殿,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这件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持月吐出体内残留的香气,平复了激荡的心绪。随着她松开手指的动作,袖袋深处传来一丝冰冷的触感,那是魔尊临走前扔给她的漆黑铁片。

      她并没有把这东西交给解抚。

      那块充满杂质的胚石不过是个无用的废料,交上去是为了给这次出行一个交代,堵住解抚的嘴。但这块铁片,却是魔尊亲手交给她的线索。若是交给掌门,以他那多疑又谨慎的性子,定会没完没了地试探,甚至可能因为顾忌魔尊而打草惊蛇。

      想要查清真相,想要保护他,这把钥匙就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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