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续 重楼飞雪》纳兰佩紫

41、第四十一幕：杀人者救人

　　剑在离崖边约十五尺稍微借力，左斜下半尺横飞七尺，然后有一小块半个拳头大小凸起的石块，足尖点在石块上要毫不犹豫的往右撞进，面前很像悬崖峭壁的伪装其实是秘道的入口。
　　雷艳盘算着大概的方向，一丝不苟的按照早就设计好的路线稳稳站在了秘道内。
　　说起来连云寨的秘道真是四通八达，有那么多位置奇特的出入口，如果不是戚少商将秘道的地形全部描绘给他，恐怕就算进入了也很难走到正确的出口吧！
　　雷艳慢慢靠着墙壁滑下，提气疗伤。
　　一天半，应该可以找到出口，然后与他们汇合。看来，这次的危机总算摆脱了。元限的伤心箭果然霸道，居然在戚少商硬挡了一下后，仍有如此大的威力。
　　雷艳的伤多半也是装样子的，但是即使这样，调息起来仍是觉得血气翻涌，之所以很快就恢复的差不多，大概是因为他血容的体质和残舞悲宵的效力发生了作用吧，因为有这得天独厚的条件，比别人受的伤重也能早一步痊愈。
　　——只是就算倚这便利不容易死，却也并不比人家命长呢。
　　很快，就要到了大限了。
　　雷艳有些无奈的笑着。回到霹雳堂总堂，然后依那些老家伙一早的安排，等待着将自己的命与一身功力献出去的一天吗？
　　以前，他并没有认真想过反抗。
　　这是他的命，他也貌似很戏谑的游戏自己的人生。
　　其实他是个很认真的人，想在有限的生命里认真的品味人生。
　　所以雷怖开导了他后，他可以把杀人这么肮脏血腥的使命当作事业来做，而且兴高采烈。
　　可是从未想过反抗。
　　家中的高层给他定下的那个人，他甚至都没有说过话。
　　然而无情铁手一个一个都板着脸很认真的对他说他们不允许。
　　——你是血容之子是你的福份，你误服残舞悲宵是你的不幸，但这福份和不幸都是你自己的，与别人毫不相干，要不要把自己施舍给谁，你自己可以决定。
　　无情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雷艳叹了口气。为什么在自己知道自己还没有几年好活的时候，认识了这帮人。如果不认识他们，死亡对于他来说，真的很无关紧要。
　　但是现在……可能会遗憾的吧……
　　我也……不想死啊……
　　他以前，只有两个很熟悉的人。
　　一个是戚少商，一个是雷卷。
　　认识雷卷是因为都是雷家的人，而且比较投缘。认识雷卷自然也就认识了戚少商。
　　然而这两个很熟悉的人，却不是朋友。
　　虽然他们对外都称彼此为朋友。
　　但他们实际上是‘兄弟’。
　　兄弟和朋友，有什么不同？
　　有一点细微的差别而已。
　　朋友必定是解人，必定要了解一个人，然后才决定要不要交这个朋友。
　　兄弟则不。
　　为兄弟做事，从来就不需要理解。
　　所以戚少商说要他杀南宫谢谢和冷月愁，他就毫不犹豫的动手，也不问为什么。
　　如果是朋友，这种事是要问明白的。杀的对才杀，不对就要劝。
　　但雷艳本身就是江南霹雳堂的掌刑杀人者，谁敢说他杀的不对？他杀的或许压根就是不认识的人，又或者甚至曾经有好感的人，但是那是奉命行事。他一向只问胜败，不问对错。
　　所以雷艳只有兄弟，没有什么朋友。
　　却不知那两人算不算？
　　朋友……到底是什么呢？
　　在自己的胸口比划着，长发滑落肩上，靠着幽幽的墙壁，雷艳的神色十分迷茫。
　　是什么呢？
　　就在他仔细分辨朋友与兄弟的区别时，崖边有什么迅速落下，接着，他看到洞外那小小石块上紧紧扒着一只手。
　　那手骨节突出青筋爆起，却十分秀气。
　　骨节突出的手居然也可以秀气，而且这秀气完全属于男子，没有一点点的柔润。
　　——他也掉下来了啊……
　　——他果然下来了啊……
　　雷艳佩服那两人缜密心机的同时，笑的有些冷清。
　　——就算是武功绝世的元限，被人算计的掉下天险也无能为力啊……
　　——人的命……不管谁的，到底都是如此脆弱。
　　现在，就算我不动手，只消待他内劲耗光，也是支撑不住的吧。

　　元限的确无技可施。
　　他凭着对自己武功的自负随雷艳落崖后才发现，这个断壁远比想象中的陡峭，而且光滑异常。
　　足下无可借力，终于仗着绝顶的武艺减低了下滑的速度，瞥见这块唯一凸出的石块，也费尽力气的抓住了一线生机。
　　只是崖上故意撒下来的一团牛毛针使他避无可避，中了几枚后，他已知道这暗器喂了剧毒，根本就是要他死在这里的。
　　元限掉在半空中，支持身体重量的那只手臂已渐渐酸麻，这个姿势也加速了毒性的发作。
　　放眼四望，周围居然没有一处可借力的地方，他当然不知道就在左近貌似岩石的掩护后面别有洞天。
　　元限叹了口气。
　　想不到纵横一世，居然会不明不白的折在这里。
　　时间，一点一点的慢慢过去。
　　直到……意识即将模糊的前一刻，那只冷冷的手犹豫的伸过来，将他提了上去。
　　雷艳。
　　雷艳居然救我。
　　元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被自己迫的内伤外伤一大堆的幽艳男子，感到很迷惑。
　　雷艳虽然与无情铁手在一起，但他们并不是一样的人。
　　江湖上的传言已经够多，足够描绘出雷艳究竟是怎样的性情。
　　雷艳不喜欢杀人，但是他杀了很多人。而他所谓的不喜欢杀人的背后却意味着，他不杀的对手反而比较希望快点死。雷艳是掌刑杀人者，是霹雳堂的杀手……雷艳是破坏力最强最彻底的雷霆剑的创始人，是‘意剑’的绝顶高手……
　　传言有很多，而且元限都听过。
　　综合传言来看，这个人不应该如此心软。
　　他不是铁手，所以当时没有过来给自己一剑都应该说是格外慈悲了，这个时候居然蒙他出手相救，元限难免很有些不可思议。
　　岂知雷艳拉他上来后一句话不说，就拔了剑。
　　剑光在幽幽的秘道里凄凄亮起，如他人一样的冷郁幽艳。
　　就在元限恍然大悟，以为雷艳拉他上来是要亲手报仇时，却见雷艳挽起长长宽宽的古袖，一剑就削在了他自己的臂上！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了？
　　饶是元限性情彪悍之极，也被搞得满心迷茫。
　　——雷艳专程救他上来，表演自残？？？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一股血腥味很快就飘在了跟前，然后嘴里泛起丝丝甜腥，虽然元限并不嗜血，但此时这血味对于他来说，竟然意外的清凉。
　　因为毒发视线模糊，连脑子也有些糊涂的元限虽然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总算知道，雷艳在为他放血解毒。
　　这……
　　就在元限嘴巴一动刚想说些什么时，雷艳将臂上伤口更紧的堵住了他的嘴，幽幽的道：“我的血可是很宝贵的，不要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