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十字的祈祷》Wingless

7、再见维克多

　　舟车劳顿加上精神过度紧绷，林克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正午，意料之外的，希尔达并没有找过来。

　　仆人备好的早餐也被撤了下去换成了午餐，林克斯简单洗漱过后随便应付了几口就匆匆出了门。

　　“少爷，没有老爷的允许您不能离开庄园。”一脸严肃的守卫将林克斯拦在了城堡门口。

　　“不能离开？舅舅昨天没有告诉过我啊。”林克斯装过困惑的样子问道。

　　“抱歉，少爷，”守卫面不改色，“老爷今早特别嘱咐过。在祷告会之前，还请您在主楼内休息，这是为您的安全考虑。”

　　“这样啊，”林克斯装作听话，转身走回院内，但他没有立刻回到卧室，而是沿着大厅右侧的回廊慢悠悠地踱步。脚步不快，以便他能快速观察周围。

　　城堡内部比记忆中更加现代化，很多老旧的建筑已被拆除重建，守卫也增加了许多，他注意到几个细节：

　　东侧通往副楼的拱门被封住了，用与墙体同色的帷幔虚掩着，但边缘露出了崭新的暗黑色金属门框。

　　二楼回廊的巡逻守卫每二十分钟经过一次，路线固定。换岗时，西北角楼梯口会有大约四十秒的视野盲区。这个空档太规整，简直像是刻意留出的测试题。

　　仆人们走路悄无声息，眼神低垂，他们只做自己分内的事，其余的事一概不听一概不问。

　　缓慢踱步中，林克斯有意无意地经过了书房区域。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但旁边一间较小的、用作接待室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低低的谈话声，是希尔达，还有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

　　“……样本的稳定性还是不够，尤其是长期暴露在……”男声说到一半，似乎被希尔达打断了。

　　林克斯的脚步没有停，甚至没有向那扇门投去过多目光，只是自然地走过。

　　他走到回廊尽头的窗前，假装被窗外的景色吸引，停下脚步，这里恰好是一个监控死角的边缘。

　　窗外下方是城堡的后花园，有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再远处是茂密的树林。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停在不远处的侧门外，有人正从车上搬运一些银色金属箱，箱子不大，但搬运者动作却谨小慎微。

　　“弟弟，在找什么？”

　　希尔达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希尔达，怎么在哪里都能碰到你？”林克斯耸耸肩，“你说要温习，我以为你会更早出现。”

　　“这里没有外人，所以你装都不装了是吗？”希尔达没有生气，反而大笑着更靠近林克斯，“急什么？好戏总是要铺垫的。”

　　“……”林克斯笑了笑，没再说话。

　　“你听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听到。”

　　“呵，”希尔达冷笑一声，与林克斯并肩看向窗外，目光落在远处正搬运货物的人群“你看起来休息得不错，很好奇吗？”

　　他侧过头，灰蓝色的眼睛盯着林克斯，“好奇过头的话……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克斯偏头做疑惑状，“不必要的麻烦？”

　　“维克多，”希尔达缓缓开口，他仔细观察者林克斯，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精彩的表情，“他真是一个忠实的朋友，不是吗？”希尔达微笑着，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你知道我们在他身上，花费了多少资源吗？”

　　胸口生气怒火，林克斯藏在袖口下的手捏成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他强迫自己呼吸平稳。

　　迟早有一天，我要打烂你这张脸，林克斯心想。

　　“怎么？生气了？”希尔达直起身，语气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试探，“我猜你很想见见这位……为了你把自己变成怪物的人吧？”

　　林克斯猛地抬起头，正对上希尔达探究的目光，他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和怀疑，这是一个陷阱，毫无疑问。但维克多……

　　“为什么？”他声音干涩。

　　“或许是为了让你认清现实，”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低，“也或许是为了让我记住，感情用事究竟会害死多少亲近的人。维克多因为可笑的爱情和忠诚，变成了非人的工具，而你，林克斯，你那可笑的学识又能够让你支撑多久呢？”

　　“……”林克斯呆楞在原地。

　　希尔达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东侧通往副楼的拱门，“跟我来。”

　　林克斯跟上希尔达，帷幕后面是一面光滑的防弹金属门，希尔达通过掌纹和虹膜识别打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条宽阔的、光线柔和的走廊，两侧是排列整齐、带有编号的房门，像高级公寓，却寂静得可怕。空气里有种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暖黄色的灯光打在灰色的地毯上，越发显得沉闷。

　　二人径直向前，林克斯趁机观察周围，每个门板上都贴有数字标识，从001开始，按顺序排列。

　　走进电梯内，林克斯才发现这栋楼内居然别有洞天，从外边看它只有两层，刷着白色的墙漆，看起来无比通透。

　　但是这里居然有足足五层地下室，似乎是察觉到了林克斯的震惊，希尔达悠悠来了一句，“赫克斯的地下室里，都只是表面的东西而已。”

　　电梯停靠在地下第五层。

　　“这里是人形兵器的训练场，”希尔达走出电梯，第五层的布局和一层如出一辙，但是房间编号却变得杂乱，有三位数，也有四位数甚至更多，毫无规律。

　　走到一间编号1008的房间时，希尔达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打开门把手上的盖子，又是同样的识别系统。

　　“卡斯特家族的人都会有这个权限吗？”

　　希尔达推开门，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进去。

　　“也不是不行。”

　　房间很大，客厅，洗手间，卧室一应俱全，目测至少有150平左右，靠南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微型人造日光，将整个房间照亮。

　　林克斯惊讶之余，还未来得及观察周围，一只手已经卡到了他的脖颈，冰冷的触感激得他一阵战栗，那手指的力量极大。

　　“你是谁？”林克斯挣扎起来，他试图掰开那手指，却纹丝不动，“放开我！”

　　“……”

　　脖颈上的手在收紧，缺氧带来的眩晕感开始上涌。他看向希尔达，对方却只是冷眼旁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希尔达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我快要……死了……”

　　就在林克斯眼前发黑喘不过气时，希尔达才悠悠开口，“1008，放开他，他不是清除目标。”

　　扼住喉咙的手指应声松开，林克斯踉跄后退，捂住脖颈剧烈咳嗽，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抬头，瞬间僵在原地。

　　是维克多。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制服，站姿笔直，眼神空洞地望向虚无，对进来的人毫无反应。他的面容依旧棱角分明，却毫无生气，皮肤苍白，体温似乎都随着房间的冷气一同流失了。

　　“维克多？”林克斯的声音发颤。

　　面前的人已经恢复了标准的站姿，眼神依旧空茫，毫无反应，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执行了一条程序指令。

　　“你看，”希尔达走到维克多面前，“A·D衍生物，配合定向神经调制和条件反射训练，摒除情感、个人记忆和大部分自主意识，只进行体能和特战训练，绝对服从特定指令。我们称之为‘兵器’，或者‘资产’。”他伸手，似乎想碰触维克多的脸颊。

　　“肯尼什么时候死的？”

　　“……”

　　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维克多是七个月前离开的达库克城，为了观察肯尼居住地周围的情况是否有异样，并为他准备一些生活物资。

　　维克多很少无规划冒险行事，那么，肯尼至少在七个月前就已经死亡或者被卡斯特家族抓获。他们知道林克斯他们和肯尼有联系，所以提前做好了局，就等维克多过去。

　　又或者……林克斯冰冷的目光投向希尔达，肯尼被希尔达暗中转移，但这样做风险极大，一旦被阿列克谢发现，肯尼必死无疑。

　　希尔达的手在距离维克多一厘米的距离处停了下来，指尖微微蜷缩，他的目光也随之暗淡下来，“林克斯，你说……如果肯尼知道，他间接促成了维克多这样的‘作品’，他内心会是什么感受呢？”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遗憾和不甘。

　　二人都未察觉到，已经变成兵器的维克多在听到林克斯这个名字的时候，空洞的眼神转了转。

　　“……”

　　林克斯看着维克多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要冲垮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维克多的反应速度、力量、对希尔达指令的服从、房间的温度、他手臂上隐约可见的注射痕迹……他撑着墙壁缓缓站起来。

　　“他需要定期药物来维持这个状态吗？”林克斯问，声音尽力平稳。

　　希尔达挑眉，似乎对他的快速冷静有些意外。“地下五层的‘资产’都需要A·D衍生的稳定剂。断供的后果……你不会想看到，”他看了看时间，“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宜久留。”

　　“我要和他说话。”

　　“他不会听……”

　　“维克多，我是林克斯。”林克斯打断希尔达，目光紧紧锁住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我。”

　　维克多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对准了林克斯的脸。

　　“听我说，”林克斯一字一句，声音很轻，“活下去，我会带你出去。”

　　维克多的面部肌肉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的嘴唇蠕动，发出几个破碎模糊的音节：“活……林克……”

　　希尔达瞳孔微缩，立刻上前隔开两人，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严厉：“够了！林克斯，你在干扰稳定程序！”他抓住林克斯的手臂，力道很大，“立刻离开！”

　　“再见，维克多。”林克斯没有再坚持。他最后深深看了维克多一眼，然后转身跟着希尔达快步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