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宝鉴》萧拂

23、第 23 章

　　青铜和翡翠的两双眼睛一起眨也不眨地盯紧了水镜。
　　只见雾气消烁的水镜中心，荡漾出出一片水波。
　　这水波荡漾着，荡漾着，渐渐地占满了整个镜面。
　　“这是什么地方？”
　　“深湖？”
　　“大海？”
　　一位颀长而壮硕的少年在深湖或者大海中泅水，他似乎没有念分水诀，海水没有在他面前波澜壮阔地分开道路，可是他依然游得极快，就好象她们神仙在半空中御风飞翔一样。
　　海水在他面前飞速倒退。
　　他愈游愈快，直接杀向海洋深处。
　　“他要干什么？”
　　两个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只觉得惊心动魄，不约而同地一起屏住了呼吸，直到这不见底的深海中终于出现了第一片……
　　“这是什么？”
　　这巨大的、银色的、泛着珠光的……
　　——砗磲？
　　——帝王砗磲？
　　——便是帝王砗磲也不能有这个体量罢？
　　那泅水的少年在这个帝王砗磲边细小得象一粒埃尘。
　　他沿着帝王砗磲摸索着，摸索着，终于摸索到了这个大砗磲的边缘……
　　——于是又出现了第二只帝王砗磲！
　　——这……不是砗磲！
　　青铜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是……龙鳞！”
　　——这是一片压着另一片的、无比巨大的龙鳞！
　　——这是传说中其真身足以通天彻地的祖龙的龙鳞！
　　——那这片海也就是祖龙沉睡于其中的北冥濯龙海！

　　“你们在看什么？”
　　玄嚣脸上笑吟吟的，从玉虚宫带了两杯玉膏递给她们。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翡翠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还好。”
　　“呆着闷不闷？”
　　“……还好。”
　　玄嚣欣慰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等熬过这段时间，我带你去东海散散心。”
　　玄嚣还打了许多的腹稿，只等翡翠一个不满意就抛将出来，温言好语地就哄骗安抚了她，当然万一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只能硬来了，不管怎么说，也得将她这微不足道的小小躁动给平定镇压下去。
　　可是两位小仙女都一起眼巴巴地看着他，指望着他说完了废话赶紧走人，不要耽误她俩在这个神奇的水镜中身历其境地探险。
　　玄嚣只能怅怅地走掉了。
　　两位小仙女连忙转向水镜。
　　——可是已经错过了很多情节！
　　那个泅水的少年从祖龙的巨大鳞甲边开始上浮。
　　——哗啦！
　　他从水底一下子冒了出来。
　　健硕的少年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一头湿发从肩膀两侧垂下去，露出脖颈中间总以北冥冰珠的一段深碧色丝绳，缓缓向前游去。
　　前面是一块块飘浮在海面上的碎冰。
　　更远的天水之际还有一座映着阳光特别刺眼的冰山。
　　“回头——你可回个头呀！”
　　但那少年完全不理青铜的热情召唤，一路直向水天之际游去。
　　水镜中的波光荡漾着，荡漾着，渐渐地起雾了，遮却了镜中少年游着泳的最后一点身影。
　　青铜未免有点丧气。
　　“你看清楚他是谁了么？”
　　“看不清楚也不要紧的，反正也不是他。”
　　“……反正也不是他？你凭什么说这个不是他？”
　　翡翠只希望浑身长嘴以向青铜表明她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说你做的水镜不准……”
　　“那凭什么这个就不是他？”
　　“唉呀……”
　　青铜忽然也就明白了。
　　“哦——是不是你有心上人了，却不是镜子里的这个？”
　　“没有，没有……”
　　“没有你说这里面的不是？你老实交待……”
　　青铜向她扑去。
　　翡翠想要躲开，又怕青铜急吼吼地闪了腰嗑了牙，先把她扑过来的势头接住了，方才向后逃去。
　　“你老实交待……”
　　“你老实交待……”

　　翡翠在琁室一闭数月。
　　与此同时，整个天界都在默默地看着东昆仑的天网结界之内，锁阴阵放开之后第一阶段的情况。
　　修无情道的九品上仙放出雷霆手段，将整个东昆仑划为网格，大规模地毯式清剿五残。
　　一部分五残患者被收入天医馆治疗。
　　一部分则成了五残宿主被雷寺诛灭。
　　当然，对于正默默地观察着这所有一切的整个天界来说，这些都不是他们所要关注的重点。
　　他们所关注的重点事实上只有一个：
　　——此前逃出生门的海量阴气……
　　——将如何回归地脉，并再度参与到新一轮的阴阳和合中来？

　　玄嚣紧接着的东海之行便与此有关。
　　自然，他东海之行一同带去散心的翡翠那是不可能见到这一层。
　　她还以为五残横行，上仙带她去东海采摘扶正辟邪的薰华草呢。
　　为此，她还特地央求青铜替她做了一个超大号的百宝囊，准备将全东海的薰华草应采尽采！
　　他们这一行在一个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阴天里出发了。
　　阴天能见度不高，翡翠趴在玄嚣有着清澈体香的乾坤广袖中往下看，只看到一团又一团的雨云，有聚成小山的，也有铺成扇面的，还有扯成丝缕的，直到跨过西陵江，黄帝陵的天空上方始万里无云。
　　可是翡翠什么也见不到了。
　　她已经睡着了，并且还做了个梦，梦见她正被嵩乔笼在袖中。
　　那还是她们初次进入昆仑虚翻越玉横峰的时候。
　　她跟问道馆的同窗们一起，被嵩乔虚飘飘地笼在袖中，听着峰头开明兽低沉的呜咽声。
　　唿——噜——
　　唿——噜——
　　开明兽低沉的声音一直伴随着翡翠的整个梦境。
　　她在梦境中紧紧地抓着嵩乔的衣袖，想跟他诉说别后的相思，可是她又只知道哭，哭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滔滔的，打湿了嵩乔从云端直垂下去的、紫色的、发着七宝琉璃光华的整片衣袖。
　　唿——啦——
　　唿——啦——
　　翡翠从哭泣中醒来，眼泪模糊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耳边这响了一路的唿啦声并不象是熟悉的开明兽的低吼。
　　她擦干眼睛，只见一片海天茫茫。
　　四面再一看，还是海天茫茫。
　　唿——啪——
　　海浪汹涌而来，啪地一声撞碎在不远处嶙峋崖岸的大块礁石上，唿地一下又散开去了。
　　——敢情是到东海了。
　　翡翠忙收拾收拾，把脸上所有的泪痕都仔仔细细清理干净，举步去寻玄嚣。
　　她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面找到了他。
　　玄嚣正饶有兴致地在火堆上烤一尾刚抓的大海鱼，看见翡翠过来，脸上多少现出有些沮丧的表情。
　　“迷路了翡翠，我们陷在这东海里出不去了。”
　　“上仙莫慌！”
　　是时候展现她在这几个月的禁闭中所习得的最新学问了！
　　“天上的星辰都有刻度，等到晚上看清楚了就能出去了。”
　　“你还认识星辰呢？”
　　翡翠不慌不忙从百宝囊中拿出两大法器，左手观天镜，右手传音螺。
　　“等我问问青铜。”
　　“别问！”玄嚣忙道：“先吃鱼、吃鱼。”
　　两个围着火先干饭，不多久就消灭了一整条大海鱼。
　　可是上仙的饭量并不甚大，一条鱼倒是翡翠吃得多。
　　翡翠想了想也是：
　　飞了这整整一天，从西到东几乎横跨了整个天界地境，且不提袖子里还揣着个过于累赘的自己，辛苦那必是辛苦的，所以才累坏了而胃口不开。
　　——得补！
　　翡翠从百宝囊里拿出上次玄嚣带给她的玉膏。
　　这样珍贵的玉膏上次她只舍得喝了一小口，剩下的就都珍藏在这里了。
　　她把这瓶玉膏递给玄嚣。
　　玄嚣本能地想要拒绝，却禁不住翡翠拿出贴身医仙的权威派头。
　　“喝下去，有了力气才好飞出东海。”
　　她盯着玄嚣喝干净，又胸有成竹地从百宝囊里拿出她准备多时的野外实习三件套：
　　防风帐篷、防潮地垫以及防寒云被。
　　上回青铜意外摔断了腿，一时弄得她手忙脚乱，就完全忘了还有这一套好东西，如今她可得吸取教训沉住气了！
　　她一丝不苟地将帐篷扎在地上，铺上地垫，又将防寒云被一丝不乱地在地垫上铺平。
　　一切齐整。
　　翡翠倒退两步，在这茫茫东海之中，撮尔小岛之上，十分得意地欣赏着自己所营造的这一方不惧风雨的小小天地。
　　——五百年了！
　　——五百年了！
　　——当初分得的这套医学生野外实习装备，历经五百年的风雨沧桑而终于焕发青春，有了她最新的用武之地了！
　　“上仙请休息。”
　　她热情洋溢地邀请着玄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