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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树荫下的誓言 ...

  •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却坚定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紧紧握住了他冰凉、颤抖的手。
      是余逝。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孟灾身边。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握着孟灾的手,力道很大,指节微微泛白,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过去。
      他没有看孟灾母亲,只是看着孟灾,用那双清冽的、此刻却仿佛燃烧着无声火焰的眼睛,看着孟灾空洞的、失去焦距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而平静地说:
      “我们走。”
      不是询问,不是恳求,是宣告。
      母亲看到他们交握的手,像是被彻底激怒了最后一丝理智,她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
      “滚!滚啊!恶心!变态!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滚出去!再也别让我看见你们!!”
      玻璃碎裂的巨响在病房里炸开,伴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尖叫。护士和护工闻声冲了进来,试图安抚情绪彻底崩溃的母亲。
      在一片混乱、哭喊和玻璃碎渣中,余逝没有再犹豫。他紧紧握着孟灾的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充满恶意和疯狂的漩涡中心,拉了出来。
      孟灾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拉着,踉踉跄跄地穿过走廊,穿过大厅,走出住院部大楼。午后的阳光刺眼而炽热,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走到街边一棵梧桐树的阴影下,余逝才停下脚步,松开了手。他转过身,面对着孟灾。
      孟灾依旧僵立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母亲最后那声“恶心”和“变态”,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回响。
      余逝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擦孟灾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而是用力地、带着某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孟灾。”余逝的声音很低,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孟灾混沌的意识上,“看着我。”
      孟灾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焦距一点点凝聚,最终,对上了余逝的视线。
      余逝的眼睛很红,里面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是愤怒,是对孟灾母亲所作所为的滔天愤怒;是心疼,是对孟灾此刻模样的、撕心裂肺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的清醒。
      “她病了。”余逝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的腥气,“她说的话,是病话。你听清楚了,那是病!不是真的!不是你!”
      “可是……”孟灾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一点气音,嘶哑得可怕,“她说我们……恶心……”
      “那我们就是吗?!”余逝猛地拔高了声音,打断了孟灾的话,他捏着孟灾下巴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孟灾!你看着我!我们是什么样子,我们心里不清楚吗?我们相依为命,我们互相取暖,我们一起从泥潭里爬出来!我们弹琴,我们比赛,我们规划未来!我们哪一点恶心?!哪一点?!”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哭腔,却异常凶狠:“就因为……我们喜欢的是彼此吗?就因为这个,我们就是错的?就是恶心的?就该被这样辱骂,被这样否定一切吗?!”
      孟灾被他的样子震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她不要你,我要!”余逝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但他没有去擦,只是死死地盯着孟灾,仿佛要用目光将他钉在原地,钉在清醒的现实里,“她看不见你的好,我看得见!她不在乎你的梦想,我在乎!她给不了你的,我给!家没有了,我们建!路堵死了,我们闯!”
      他松开捏着孟灾下巴的手,转而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孟灾,你听好了!这个世界,可以没有人爱你,可以所有人都觉得我们错了!但在我这里,你永远是对的!我们,永远是对的!”
      “所以,不许信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许信!听见没有?!”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要与全世界为敌的疯狂和决绝。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孟灾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却凶狠得像一头护崽小兽的余逝,看着他眼中那毫不退缩、炽热到几乎要灼伤人的光芒,那颗被冰封的、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然后,一股滚烫的、带着尖锐痛楚的热流,冲破所有冰层,汹涌地漫了上来,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伸手,将余逝狠狠拉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把脸深深埋进余逝的颈窝,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哽咽,和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余逝肩头的衣料。
      余逝也反手紧紧抱住他,同样用力,同样颤抖。两个少年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在盛夏午后的树荫下,紧紧相拥,像两只在暴风雨中终于找到彼此的、伤痕累累的幼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汲取着对方身上那一点微弱的、却是唯一的温暖。
      母亲的尖啸、世界的恶意、比赛的逼近、未来的迷茫……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模糊、褪色、远去。
      只剩下怀中这个真实、滚烫、为他与世界为敌的人。
      和那句,掷地有声的——
      “我们,永远是对的。”
      医院病房里的混乱,在孟灾和余逝离开后,并没有立刻平息。母亲的哭喊、摔砸、歇斯底里的咒骂持续了许久,直到医生赶来,注射了镇静剂,才在药物的强制作用下,渐渐化为颤抖的抽噎和空洞的呜咽。
      护工默默收拾着满地狼藉,大气不敢出。母亲蜷缩在床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那空洞的眼神里,翻涌着被背叛的狂怒、计划落空的挫败、对失控的恐惧,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绝望。
      然后,她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抓起被丢在床头的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药物作用而剧烈颤抖,试了好几次才解开锁屏。她翻找着通讯录,那个被她备注为“混蛋”却始终没有删除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接、准备再次发作时,那边终于接通了。
      “喂?” 孟青刚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和疲惫。
      “孟青刚!” 母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尖锐而破碎,带着哭喊后的嘶哑,还有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得意和痛苦的亢奋,“你听好了!你儿子!孟灾!他是个同性恋!他喜欢男人!他跟一个男的搞在一起!我亲眼看见了!他们手拉手!他为了那个男的,连我这个妈都不要了!恶心!下流!变态!都是你!都是你孟家的种不好!生出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将最恶毒的词语、最疯狂的猜想,连同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恨,一股脑地倾泻出来。她不是在陈述,而是在用语言进行一场血腥的凌迟,对象是她曾经的爱人,也是她此刻最恨的人,更是她无法控制、已经“堕落”的儿子。她要拉所有人一起下地狱,要证明不是她的错,是这个世界错了,是所有人对不起她。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嘈杂的背景音,和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母亲等了几秒,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暴怒、质问、或者同样歇斯底里的附和,这沉默反而激怒了她。“你说话啊!孟青刚!你儿子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你聋了吗?!你就没什么要说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跟你一样!都是没心肝的混蛋!脏东西!”
      又是几秒的沉默。
      然后,孟青刚的声音终于响起了。没有暴怒,没有震惊,甚至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只有一种浓重的、仿佛浸透了疲惫和某种了然的沙哑。他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咒骂,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母亲狂乱的宣泄上:
      “林姜,”他叫了她的全名,语气平静得可怕,“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儿子……”
      “我说,你先冷静下来。”孟青刚的声音加重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强硬,“医生是不是给你用药了?护工在不在旁边?把电话给护工,或者按铃叫医生。”
      “你……”母亲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噎住了,随即是更大的怒火,“孟青刚!你什么意思!我在跟你说你儿子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你在乎的只有医生护工?!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你们都想逼死我!是不是!”
      “林姜!”孟青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不容反驳的压迫力,瞬间压过了电话里尖利的哭喊,“我再说最后一遍:冷静。下来。”
      他的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透着一股寒意:“你现在情绪不稳定,说的话我不做判断。关于小枝的任何事,我会自己问他。至于你,”
      他顿了顿,声音里那最后一丝因为过往情分而产生的微弱波动也消失了,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冰冷:
      “你的首要任务是配合治疗,控制病情。其他事情,等你清醒了,能正常沟通了,再说。”
      “另外,”他补充道,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疏离和警告,“不要再打电话骚扰小枝。他最近有重要的比赛,任何事,直接找我。”
      说完,不等母亲有任何反应,电话□□脆利落地挂断了。
      “嘟——嘟——嘟——”
      忙音传来,冰冷而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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