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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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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书生对着面前的木杆重重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进来了。
吴用的速度真不是盖的,跟他名字一点都拉不上干系。
书生叹了第二口气。
魏鬼陪着将他搂怀里,不会有事的。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唉。
魏鬼一瞬有些窘迫,轻声道,对不起。
没什么,其实我也想过了,就算我们搬走了,他也还是会查的,屋子既然被大肆整理过,那就压根做不回原先十多年没人住的模样了,还有院子里的土,一看就知道是新翻的,你这朋友我算是领教了,岂止爱钻牛角尖啊,不去办案子真浪费他人才。
魏鬼将书生搂紧了点,说道,他这人就这样,朋友如兄弟,兄弟的东西肯定不能落外人手里,他也是对我这朋友上心,我也不怪他,毕竟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肯定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就信了,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不过我也有错,要我当时不图舒坦,不住进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魏鬼抓着的书生的手,喃喃道,胡说,那是我送给你的,你住得应当,我已经是个死人,什么都给不了,原想给间小破屋,最起码有地方过年,而且也是我唯一还留着阳间的东西,多有意思啊,你只要呆在那屋子就能想起我,也能想想曾经在那我是怎样生活的。
书生笑得小小声,低声道,想想你一共在那藏了几个娇么?
去,你怎么总不信我呢,我不说了么,当初一个都没来得及藏我就嗝屁了。
行,有机会我就问问你那朋友,看是不是真的。
魏鬼嘁了一声,凑上前就咬书生的指头,惊得书生慌忙一缩,却仍没缩出魏鬼的手心。
这当口你还有心思闹。
魏鬼低低笑了笑,咬在他的脖颈,听见书生抽了口冷气。
这有什么,在牢里边的是你又不是我。
书生伸手挡他的嘴,嗔了句,真没良心。
魏鬼笑开了,说,没良心就不陪着你了。
这让书生想起魏鬼曾说,当初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年,也是这样蹲在大牢里边不见天日。
那会也是快过年吧,书生都记得。
你当年一个人蹲这的时候,啥想法?
魏鬼一愣,没料到书生会这么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问你你就回答我。
恩,怎么说呢,其实那会觉得挺绝望的吧,毕竟是我人生里边第一次栽了,你想啊,我在那破官上任前,谁这么对过我啊,我就是把人揍快趴下了给人告官了都没人敢动我,什么都有我爹我哥挡着,而且当初被抓起来的时候,我还挺不以为然的,觉着有我爹我哥在,什么都奈何不了我,最重要的是我也是清白的么。
书生盯着魏鬼追朔从前摆出来的脸,忽然想笑,他真不是那种深沉的料。
结果呢?
结果关进去过了好几天都还没有动静,我才知道怕了,知道事情大发了,你知道么,以前我在里边从来蹲不过一天的。当时还是我刚买那屋子没多久,娇都没来得及藏一个,打算那年年末和朋友开始学做生意,不这么终日无所事事,全都泡了豆腐汤了。
书生反手将魏鬼的手抓在掌心里,笑道,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居然还记这么清楚。
那当然了,那一年估计我投胎了都忘不了,不是秋后问斩么,就是死囚了,不能探监,就我一个人孤零零蹲这里边,之前的风光啊威风什么的统统都没有了。
那你一定很害怕吧?
嚣张跋扈的有钱大少,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怎么都学不会兄长谦谦有礼为人优雅的魏鬼,在一夜之间失掉了所有庇护,独自面对独自承担。
里边有多少叫书生无法体会的坚强与勇气?
书生之前不能明白,现在也依旧不能明白。
书生希望哪天魏鬼亲自告诉他,告诉他曾经那样难熬的时光,他是怎么撑过去的。
但是当魏鬼真说了的时候,书生又觉着不忍心。
那么难过的事情,统统都忘了吧。
人就是这么纠结的玩意。
书生叹了今晚上第三口气。
魏鬼以为他又开始烦恼现状,忙安慰道,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而且你这辈子大富大贵,不会因为这么点屁事就玩完了的,肯定有贵人出现。
书生想说什么,看着魏鬼认真的脸,又都什么都没说。
魏鬼其实心里也没有多少底,书生的好日子并没有这么快来到,在当时以为只要自己在他身边,就能替他挡下一切不好的事情,让他安稳度过这两年,之后富贵无忧。
到底还是冥冥之中有注定,怎么也没想第一桩不好的大事就是自个儿替书生招来的。
魏鬼,其实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点害怕都没有。
魏鬼微微一怔,真的?
书生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挺奇怪的。我在这之前就想过种种结果,最坏的都想到了,但是没想到发生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坏,本来这样我不应该这么平静,可是偏偏就一点情绪都没有。
魏鬼无声一笑,忒自豪,那是,有我在怕什么。
书生笑道,脸皮真厚。
可是,这要万一影响到你应考,我岂不是罪过很大?
书生的脸色敛了敛,冷静道,怎么说那字据也的确是你本人写的,就算情况再怎么对我不利我也不至于太糟,而且房契地契的确是你自己藏的,你自己也说了没人知道你藏哪,所以除非你亲口告诉我,否则我也不可能拿得到,就这点我也能多多少少有些立场,再者,就算没有人证,他想告我图谋不轨,有这些由头在,顶多判个你我的房产交接不成立,只能算是私下勾当,我还是无权入住,应该...不会太严重......
说道后边书生也是没底,声音愈说愈轻。
魏鬼有许多话想说,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魏鬼不知道书生刚才的欲言又止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魏鬼想去找吴用,现身把事情说明白了,但是魏鬼明白那样做的话无异于是轩然大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鬼怪一说真实存在了,多少人会人心惶惶,风言风语。
到那时候书生别说安稳度过两年,怕是一点平静日子都找不到了。
头一遭觉着自己一点出息都没有,什么都帮不上忙,什么都做不了,当年县官一纸秋后问斩的公文,也不曾像这样觉着走投无路。
原来自个儿仍停留在十多年前躺入棺材的大雪寒冬,十多年的飘荡和独自生存,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不多,却让自己感到生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无可奈何。
就像从没在当年一腔怨气死去里走出来过。
也从没成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