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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四章(2) ...

  •   几天之后,这行人总算找到了个像样的歇脚的地方,虽然房子比破庙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规格”比它要高——是所县衙。

      县令姓王,名有周。这是个怪名字,猛一听会想到“有粥”。可能他是在闹饥荒时出生的。此人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可这样年轻的年纪偏偏留着两撇小胡子,好像是故意要应和“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老话。他的个子挺高,但肩膀不宽,身体也有欠强壮。七品的官服套在他的身上总觉得有些大。

      王有周没赢得慈禧太后什么好感,甚至还让她有些讨厌他。理由太多,能举例的就是他的名字可笑,他的驼背。还有就是他说话时候老是爱伸脖子,故意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活象只受惊的王八。

      慈禧一进这衙门,心里就堵得发慌,觉得这里还不如那所破庙呢!

      他给他们安排的厢房太小,太破。床板太短太窄,脚伸都伸不直,只能蜷起来。被褥什么的一看就知道是压箱的陈货,有的甚至还有霉味。

      现在,太后是越来越想颐和园的亭台楼阁了。它们是那么完美,那么无可挑剔。它们的房梁是那么高,壁画是那么美仑美奂……而这儿呢?她不自觉地环视起这间狭小的,丑陋的厢房——低矮的顶棚,掉漆的墙壁。陈旧而脆薄的窗户纸;看着它们,颐和园里的一切越来越清晰。这些画面像是一把把刀子,剜得她心疼。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回颐和园——对她来说曾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现在,它却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妄想。

      载湉对于这些事情似乎都不怎么关心。甚至,周围的人都认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现在的皇帝就如同一个真正的,毫无意识的木偶——任人摆布。他已经没有了思想,情绪,甚至连表达感情的能力都散失殆尽。他不懂得好坏,就是那么呆呆地坐着,眼睛木讷地看着某个角落,而眼没有任何的移动。

      “皇上是不是真的疯了?”看着他的模样,人们纷纷猜测道。

      对于皇帝这几天的状态,琼儿从小德张的嘴里零零碎碎地知道了一点儿。虽然只是这么可怜的“一点儿”已足以让她满心愧疚了。如果自己心不软,不被他痛苦的神情所打动;也许事情就不会变得现在这个样子了。可是,自己真的能做到那么的铁石心肠么?

      “琼儿,告诉我,珍妃到底在哪儿?”当时,他就是这么问自己的;而让琼儿吃惊的是,他并没有用高人一等的“朕”,而是用平起平坐的“我”。

      想想皇帝的身份,他富有感情的双眸,再加上痛苦声调的问话,怎么不叫一个处于卑微地位的且深受主子恩德的婢女说出实话来呢?

      她说了,把自己所见所闻的都告诉他了。尽管说得犹豫,且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她的意思嘴主要的结果,载湉都明白了——珍妃被崔玉贵给投进井里去了。他想说不可能,可是事实不容许他侥幸。珍妃的确没有出现,她的姐姐在,可她却没有来。

      他彻底无话可说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无光地看这前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当时,他这个样子把琼儿给吓坏了,她嗫嚅着:“万岁爷,万岁爷……”可他始终没有一丝反应,直至她说:“您要哭,就哭出来吧。”

      “哭”字激起载湉一点儿意识;倏忽间,他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落着,再也控制不住了。悲伤像洪水一般从决口的堤坝里涌了出来。

      感情主宰了一切。

      载湉失控约有半分多钟,就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泪水。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猛喘了几口气,才让已经极度缺氧的自己吸上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然后,他低下头,长长吐了一口气。这股气是从他的牙缝里技出来的“嗤————”

      “皇上……”

      琼儿害怕地唤了一声,她没想到皇上对珍儿主是这么的情深意切——竟会失控到在一个下人面前哭泣。

      她的声音没有马上引起他的反应,但他终究恢复了些理智。他抬起头,可眼眶是红的,面颊上还有两条水痕。

      他定神看了她一眼,苍白的唇抿了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表情一闪而逝,——他转过了身。

      那样的表情,痛苦的背影,牢牢地在琼儿的心底烙下了烙印。每晚,她一闭上眼,这个影象就会从脑中跳到眼前,让她久久不能安睡。

      自己到底该不该把珍儿主的死告诉皇帝呢?!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触摸到了那个硬邦邦的盒子——就是珍妃的首饰匣。

      现在,她在慈禧身边做事。原本她是该分到皇后的手里的,可是“有景仁宫这一茬不得不防一手。”慈禧太后就是这么对她说的,好象是为她着想,怕她遭到皇后的算计。其实,她不觉得皇后有多凶悍,多疑;甚至她觉得皇后挺贤德的。她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没什么可怕的。倒是慈禧这边,琼儿不想呆,——成天与崔玉贵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了。可是,她每次见到他,心里总是发慌,生怕自己一个什么动作就会引起他的回忆。

      李连英对琼儿是和气的,崔玉贵哪敢造次。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都是太后对她的倚重。有时候,太后有什么吃食没吃完,就分给了她。有这样的恩惠,宠爱在前面挡着,谁敢拿她怎么样?

      有好几次,琼儿想问问小糕子的事——为什么一直没碰到他。可是往往都是嘴刚张开,又给闭上了,实在是羞于启齿。要是他们问“你问他做什么?”自己该怎么回答?照实了说么?虽然这种事在宫里头已算不上什么秘密了,可她真的不能再忍受自己的脊梁被人戳了;身子已然脏了,难道连这点尊严还不能留了么?

      幸而,太后面前的几位宫女都是储秀宫的,年纪都比较大,对外面的风言风语都不怎么打听,再加上她自己不张狂的个性,很讨她们的欢喜,没几天的工夫她们就成了密友。
      她们总说:“大难的时候,能在一起也是缘分。就算哪天成了洋人的刀下鬼,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最后一句话挺了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可这是实话。成天地逃跑,天知道哪天一醒来看刀的不是黄头发蓝眼睛的洋鬼子呢?在他们眼里太后的命都不算什么,何况她们呢?

      直至冯玉昆的军队护驾,她们才把最后一句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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