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33、第三章(1)

　　“咚——咚——！”几声锣响把街市上所有的人的目光全都给吸引住了。
　　只见几个衙役在城墙根商户这一张纸，其中一个挺着腰，敲着锣正吆喝着。样子活像个卖艺的。
　　他的脸上又块刀疤，过去大家都叫他“刀把脸”；自从当上了衙役头子之后，大伙全改了，管他叫“疤爷”了。要是碰上个溜须拍马的还要在里面加个“老”字儿————“疤老爷。”
　　“太后今年七十大寿，每家每户必须张灯结彩，再不济也得挂块红布，给她老人家图个吉利！别怪我老疤没提醒大家伙；要是翻了忌讳，你们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扛着锣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茶馆。
　　“哎，疤爷！”店小二麻利地把搭在肩上的抹布给拿下来，擦了擦桌椅：“您今儿要点什么？”
　　“老样儿！”他把帽子和锣放在了桌上，用汗巾擦了擦脑袋上的汗说。
　　“得嘞。”小二答应着，一阵风儿似的跑了进去。
　　“刀疤脸”转向街面上招呼着那几个人：“哥儿几个，来坐呀！我刚点了东西！”
　　那几个衙役作他儿子的年纪都有了，可他老爱管他们叫“哥儿几个。”
　　“哎，贴了这几张就来！”外面的这样回答道。
　　“疤爷，”茶楼的掌柜扒拉着算盘珠子说：“今儿又怎么了？有铁告示？！”
　　“甭提了！”刀疤脸用汗巾抹了抹脑门儿，然后一扭汗巾，嚯，一滩水儿：“那不是…… 老佛爷要过寿么？七十啊！忌讳多，贴告示给大家提个醒。免得到时候犯了什么机会，地面儿上不太平！……小二，好了没啊！”
　　“来了！来了！”小二应着，飞快地拖着盘儿：“花生米，杏仁糕，茉莉花茶，齐了——”还没站定，又一声“小二”把他给叫走了。
　　“听说，这次老佛爷六十大寿地方上孝敬了三千万呢！”刀疤脸接着说：“三千万啊！那要放在屋子里得多少间房啊！白灿灿的……来了，坐吧！”他对那几个哥儿们说。
　　“何止啊！”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借了他的话茬：“还记得么？那颐和园，修了多少银子！”
　　“这你就不懂了，那叫气派！懂么？让那些个洋鬼子悄悄咱大清的气派！还有那北洋水师！厉害啊！远东第一呐！军舰都有……都有……”刀疤脸站起来笔划着：“都有房子那么大！上次演习……吓得那些洋鬼子尿裤子呢——”
　　话音刚落，茶馆里笑声一片。
　　自从过了元旦，慈禧就天天儿的数着日子，越数越觉得日子慢，六十大寿啊！不大办怎么着？还小办不成？人一生有几个六十？！又有多少人能活到自己这个岁数？！
　　想想这六十年的风风雨雨，她自己都有些害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可不管怎么说，自己就是挺过来了。而且越来越好！最终成为了两度垂帘的慈禧太后——掌管着国家的一切！那个女人有她这样的智慧和胆识？！连那个武则天相比也没有她得十分之一。
　　“老佛爷，”李连英敬过烟：“奴才给您准备了件礼物，不知道您……”
　　一听到礼物两个字，慈禧笑了：“别磨磨唧唧的了，快给我看看……”
　　李连英应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手，只见一个太监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盛这件衣裳————像是件朝服。
　　慈禧坐在那儿看了好半天，有些纳闷，便问：“小李子，这是什么东西？！”
　　“老佛爷，您就瞧好了吧！”李连英笑了笑，然后命令道：“展开！”
　　一展开，不得了！这哪是件普通的朝服啊！上面那两条金灿灿的五爪龙————这分明是件龙袍啊！
　　慈禧傻了眼，好半天，她才问：“李连英，这是什么？！”
　　“这是奴才给老佛爷准备的寿礼啊！”
　　慈禧的眼睛里发了光，她缓缓地走到朝服前面，手抚摸着龙，金灿灿的龙。
　　突然，她的手收了回来，像触了电似的，眼中的那些光亮也随之消失了。
　　“李连英！”她撇过脸，眼角的余光撩了一下他，可是威仪丝毫未减。它像一把利剑，把李连英的脚筋给挑断了；他一下子瘫在了地上：“老……老佛爷……”
　　慈禧歪了歪嘴，脸上的神情特别的冰冷：“拉下去，廷杖二十！”
　　她说得既平静，又有些咬牙切齿；就像神灵要惩罚人时那样，既要保持表面上的仁慈，又要说出自己的愤恨。
　　她讨厌太聪明的人，因为他把自己心里最不敢想而又最渴望的东西给暴露出来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顿打是他应得的，没把他杀了，已经是自己的网开一面了！
　　半个时辰之后，李连英哆哆嗦嗦地走到她面前：“奴才……奴才谢老佛爷……赏……”
　　慈禧低着头，吹着茶面上腾起的热气，头也没抬一下：“小李子……”
　　“奴……才在。”李连英咧着嘴答应了一声。
　　“人别太自以为是了……明白么……”她的眼睛依旧是看着热气，头随着吹气而微微摆动着。
　　“奴才，明白了。”
　　那件衣裳后来也不知去向了；有人说，每到皇上的时候，透过窗户纸，隐隐约约地看见她在里面试着，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