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顾》见循

24、立信

　　“你要用这种原因拒绝我？”顾驰有些不敢置信，眼底似乎燃起一团火，“你——”

　　没等他说完，顾骁就开口打断了他。这回对方的目光不再闪躲，字句也没有颤抖。

　　“我或许可以和你在一起，一年、三五年、甚至十年，这都可以。”

　　“可是再然后呢？二十年呢？三十年呢？我知道你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

　　“可我不想。”

　　“我不想听到你被旁人说，不想你有被攻击的理由，更不想这个理由会是我。”

　　“而且……我也不想你后悔。”

　　“我是你哥哥。”

　　“我不愿意你将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设想多年以前的今天，如果不说出这些话就好了。”

　　“我无法保证，我会是……”

　　话变得断断续续，因哽咽而不完整。真稀奇，原来他哥是会哭的吗？

　　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自从和爸妈分开，自己似乎从来没见顾骁流过泪。

　　“你要为了这一丝可能，就走了拒绝所有开始吗？”

　　顾驰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是质问，又像是祈求。

　　“我不知道……”顾骁抬起头，即使泪流满面，也坚定地与他对视。

　　距离凑得够近，连气息都打在对方脸上。

　　于是他下定决心。

　　初吻是苦涩的眼泪。

　　“你会原谅我吗？”顾驰低声问道。

　　他听见对方的回答。

　　意料之外的答案，却并不令人惊讶。

　　“早点睡。”这回换他来扮演家长的角色、把他哥推进房间，“晚安。”

　　“……晚安。”

　　他关上门，把头埋入熟悉的被褥。

　　其实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那时他以为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顾骁都会原谅自己。

　　而实际上，无论他做什么，那个人都不会怪他。

　　是什么关系好像突然变得无关紧要，他已经知道那个答案的份量远在他的期待之上。

　　却偏偏不是他想要的。

　　今晚失眠的不止一人。

　　顾骁蒙着眼，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好像从不勇敢，所以永远说不完想说的话。

　　我无法保证，我会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我不想你因为我对爱情失望。

　　我不想你失去最后一段可依靠的感情。

　　理由有这么多，却又好像全是借口。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有缺陷的人是他。

　　因为父母争吵所以不敢开始一段亲密关系的人是他。

　　害怕从轰轰烈烈转变为相看两厌的人也是他。

　　只是因为顾驰坚定地选择他，将他缺失的部分补全，他才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他实在懦弱，害怕到最后，连哥哥这个身份都会失去。

　　可是这些话，他又怎么跟顾驰讲呢？

　　怎么说得出口？

　　……

　　六点五十，房门被轻轻关上，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驰划开手机，看见他哥发来的消息。

　　“林彻找”

　　“不用等我吃饭”

　　现在连不想见面都需要找理由了么？

　　聊天界面向上翻去，其实内容、语气都差不多，说不定顾骁只是在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或许他也该找个借口离开，避免碰面时显得尴尬。

　　指尖在联系人列表上悬停许久，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他似乎并没有适合倾诉的对象。

　　他不是一个喜欢主动发起聊天的人，而最近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了。

　　“今天有空吗？”

　　【锵锵锵锵—】：怎么？

　　【锵锵锵锵—】：有事？

　　“出来约会”

　　小江同学似乎在思考，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很久，最后也只有一个简短的答复。

　　【锵锵锵锵—】：行

　　【锵锵锵锵—】：去哪？

　　“随你”

　　也不知道这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等他洗漱完毕，延迟五六个小时的困意在此刻突然翻涌成灾。

　　顾驰打着哈欠，困顿地靠在车窗上，一路坐到终点站。

　　小江同学打来两个电话全部错过，他一面晃晃悠悠地走到对面等车，一面在手机上说着抱歉。

　　他好像也不是很难过，甚至还能在车上睡着。

　　等见面后，他趴在桌面上，艰难地把吸管塞进自己嘴里。

　　江际涯单手撑着头，似乎对他的状态有点好奇，上下打量着他，“怎么了这是？”

　　顾驰把头埋在双臂之间，说出的话含含糊糊，“烦。”

　　“咋”她捧着由顾驰全款购入的全家福奶茶，一口一口喝着，不忘调侃对方，“失恋了？”

　　见顾驰没有回应，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随后是一句不太相信的反问，“不是吧你？”

　　“说不定呢。”顾驰百无聊赖地刷着视频，给每一个都点上不感兴趣。

　　话已至此，她好像也没法再说什么，于是点开扫码下单，希望甜食能缓解对方的心情。

　　等她把招牌大圣代推到顾驰面前时，对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问道，“怎么？刮彩票中奖了？”

　　“该说不说，老板还是太有商业头脑了。”小江同学摇摇头，如今她对张择已经三次改口，从帅哥一路改到现在，敬佩之情无以言表。

　　顾驰摇摇头，刚想趁人不在诋毁两句，对方的消息就恰好发了过来，由此可见不能生出这种心思。

　　【Zz】：这个人

　　【Zz】：你认识吗

　　跟在消息后面的是一张清晰度极差的图片，不知是从哪个小角落里拍的，边缘甚至有一些抖动。

　　照片中心的人微低着头，穿一件深灰色的短袖，五官因拍摄问题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是青年男性。

　　顾驰没仔细辨认，不如说这张图实在没什么辨认的必要。

　　“你拿座机拍的？”

　　不多时，对面的消息再次发来，这回附上的照片总算能看出人的样子。

　　不过很可惜，他并不认识，眉眼间也算不上熟悉。

　　没等他继续质疑，张择又在发来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Zz】：你觉得秦楚阳会有精神病朋友吗

　　【Zz】：我认真的

　　“有也不奇怪”

　　“问这个做什么？”

　　对面没再发消息，而是直接拨通电话。

　　“到底什么事？”顾驰有气无力地右滑接通，趴在桌子上摆弄他的圣代。

　　“我在谢肆家，几分钟前这个人来找秦楚阳，似乎起了些争执。”张择话里带着些犹豫，似乎不明白该怎么把这件事讲清楚。

　　“那不是挺正常。”顾驰本就看秦楚阳不顺眼，此刻更是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他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啊。”

　　“主要是争执的内容”张择叹了口气，似乎自己都觉得荒谬，“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符合唯物主义，但问题是——”

　　顾驰开口打断他的铺垫，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再浪费时间，“到底是什么？”

　　张择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他说‘哪怕周围有人会因你而死也没关系吗？’”

　　“所以？”顾驰不为所动，“和我的关系是？”

　　“你哥也在，他来找林彻。”

　　一直拨弄勺子的手停了下来，顾驰只觉得现实有些荒诞可笑，他问，“什么意思？”

　　“你哥来找林彻，随后他、林彻和秦楚阳一起出去了。”张择的声音依旧沉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

　　场面陷入沉默，江际涯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对面。

　　顾驰的动作完全停住，随后的话里带上些许讽刺，“你真信？”

　　“你知道两个看起来正常的人一本正经地讨论这种事有多荒谬么？”张择声音里透着无奈。

　　“他怎么说？”

　　“谁？”

　　“秦楚阳”顾驰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对方说完这些话，他总得有个反应吧？”

　　“不算什么反应”张择模仿着对方的语气，“他说人总是要死的。”

　　“你怎么了？”像是终于发现了顾驰的异常，张择接着追问道，“或者说，你们怎么了？”

　　“没事。”顾驰草草挂断电话，面上少见的露出纠结的神色。

　　他说的会是真的吗？如果的确有人会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死，又会是谁？

　　他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因为这种原因做些什么。

　　窗外阳光灿烂，微风拂过柳叶。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他心底却升起一股寒意。

　　手机再次跳出消息，张择约他傍晚见面，似乎想商量些什么。

　　最后一口奶茶也喝完，小江同学拍拍桌子，把他的目光从屏幕上拉回现实：“如果有事情就说，有问题就去解决，需要倾诉就来找我。”

　　“从哪学的这一套？”顾驰不免失笑，对方这副强硬做派，倒是有些老板娘的影子。

　　“少管。”江际涯背上包冲他挥挥手，“我下午要去赶家教，你一个人没事吧？”

　　而他也换上轻松的笑容，似乎不以为意，“我能有什么事？”

　　时间还早，等到傍晚还有几个小时要熬。他犹豫许久，到底还是没拨通顾骁的电话。

　　顾驰撑着栏杆，从高层俯视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可惜谁也不能给他一个答案。

　　他却忽然想起，秦楚阳似乎也总是这个姿势、出现在人流密集的地方。

　　商场、学校、医院、车站，甚至初遇时对方也大概率刚从酒吧出来。

　　他一直在观察别人。

　　可是为什么？真的是在取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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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已过了定好的时间，张择却迟迟没有露面，发出的消息也无人回复。

　　手机从左手转到右手，顾驰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里，思考难不成家教还要拖堂。

　　在对方迟到半小时后，他终于选择拨出电话。

　　一分钟的等待时间过去，通话自动跳转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新下的不安越发焦躁。

　　只是听到那种话而已，该不会被灭口吧？

　　“张择走了吗？”

　　他从群聊里找到谢肆、选择发送，网瘾少年的回复总是很快，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THANK FOUR】：一小时前就走了

　　【THANK FOUR】：出什么事了吗？

　　不安越发强烈，他草草结束对话，抓上手机准备离开。

　　刚推开店门，就撞上同样一脸急切的某人。

　　“他没来找你？”王立信撑在门框上不住喘气，抹了把汗后才继续说道，“还是刚走？”

　　“没来。”顾驰简短应下，对这个人他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小时前我打他电话就是无人接听。”对方声音带着焦躁，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会去哪？”

　　顾驰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