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与纸飞机》小柳夜泊天

22、捉迷藏

　　“我要报警。”
　　李免拿起手机。
　　物业小姐从容应对：“如果您想好怎么跟警察同志解释清楚的话。”

　　其实赵西湖说的也有道理，他有进门的权限，拿走的东西也是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问心无愧，但从听到肖樱名字那刻起，李免就已经乱了阵脚。
　　他既怕见肖樱，又怕见警察。

　　李免顿时觉得人生可悲，他怎么什么都怕！

　　一个保安上前像复读机一样对李免说：“先生，请您先回屋子里吧。”

　　李免：“……”
　　他看了一圈这些像铜墙铁壁一样的物业人员，这时才想起赵西湖说过的三分钟，但事已至此，追悔莫及。
　　肖樱就要来了。这个认知叫李免顿感天旋地转，如果能昏过去该多好！

　　因为有舞台表演，南城区城市广场附近汇集了很多居民，三三两两，七八成群，都是今天晚上和家人朋友一起出来玩的。
　　沿街也摆了许多小商贩，卖各种吃喝玩乐，有用无用的小东西，确实跟过年的花市夜市差不了多少。
　　横也堵，竖也堵，肖樱堵了二十分钟才突出重围。

　　出了城市广场附近，往东城区去的路上格外顺畅，她一脚油门风驰电掣，把三十分钟的路程压缩到十五分钟，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楼下，直接把车丢给一个物业的人去停，就迫不及待地按下电梯。
　　随着楼层爬升，一股久违的血液沸腾的兴奋感也在爬升。

　　出了电梯，肖樱看到七个物业的人守在她房子的门口，那阵仗还以为抓年兽呢。那个机灵的物业小姐见她来，用手指着房子的大门，意思是人在里面。

　　肖樱的目光随之移到紧闭的大门。这个房子，以前她和李免在此同居了一段时间，那时她跟李免说，她被爸爸冻了卡，身上没多少钱，只能勉强住在这里，也没有佣人伺候。
　　少年的李免心疼地捧起她的脸，为肖樱跟着他吃苦而愧疚不已：“那我做你的佣人，我伺候你。”

　　这里对她来说，百分之九十都是快乐的回忆。
　　对李免呢？恐怕最后没有那么快乐。
　　那他为什么会回来呢，监控画面里翻来覆去的，是在找什么东西对吗？

　　肖樱拧开门的时候，感觉像在拆一件礼物一样。
　　眼前的玄关走道，尽头通往二楼的楼梯，左手边的洗手间和卧室，右手边的客厅和露台，还保持着记忆里的样子。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肖樱了然，李免肯定躲起来了。

　　这不得不令她兴奋异常。
　　肖樱背手关上门，仿佛一只走进领地的猛兽。
　　她享受着此刻的愉悦：“李免，你竟然敢犯到我的地方。”

　　她知道李免肯定躲在哪个地方，像个兔子一样竖着耳朵听她的一举一动。
　　“我们好久没玩过捉迷藏的游戏了。”
　　“你藏好了吗？我要来找你了。”

　　宽敞静谧的复式住宅里，正在上演一场猫抓老鼠的好戏。
　　肖樱明明可以看下手机上的实时监控，她却偏偏要自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一寸一寸地，打破李免的安全区。

　　她深知李免的弱点，他有恐高症，特别害怕站在阳台和在窗户边往下看，所以他不会选择露台和经过露台的餐厅厨房；大客厅一览无余，公卫空间太小，留给他的可选择范围只有屋子里的三间卧室。

　　肖樱打开第一间卧室的门，里面只有一架钢琴一张琴椅，钢琴上盖着防尘布。这里本来是李免的琴房。在这套房子里住的时候，每天下午，李免都会在这个房间弹琴，肖樱在客厅打游戏时听着他的琴声，两个人看似各做各的，互不打扰，其实肖樱很享受李免的琴声，而李免弹完都会询问唯一的听众比起昨天、前天弹得如何——他倒不是要精进琴艺，而是要听取听众的意见，考虑听众的感受。

　　楼下已经排除，她开始往楼上走去。
　　肖樱脚步沉稳，但是屋子里太过安静，把她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来到楼上，有一间主卧和一间客卧，肖樱选择先打开客卧的门。
　　这个房间和楼下的房间一样没有放置床铺衣柜，也没有放钢琴，房间里只有墙壁上挂满了肖樱以前的画作：大部分是手绘的动物解剖图，有的严密工整，有的则是随手涂鸦，间杂几幅画的李免；柜子里放的是她完成的积木和做工的手工，更加五花八门了。
　　她年少时喜欢鼓捣些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东西。这里摆的都是比较小件好携带的，大家伙都在她庄园里的地下室吃灰。
　　除此之外只有洒进房间里的月光，看来这个房间的感应光坏了。肖樱给物业小姐发信息交代二楼客房灯换新的事情。

　　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肖樱像一只要发起袭击的狼，屏住呼吸，轻轻打开主卧室的门。
　　主卧空间非常大，中央是定制的三点五米宽的大床，一面靠墙的柜子，落地窗外的观景台，还有衣帽间和浴室的空间，乍一看多的是藏人的地方。

　　“李免，你今天为什么会来呢？”
　　肖樱关上门，慢条斯理地问着空气。

　　李免确实就躲在这个房间里，但是他此刻不敢回答。

　　这便给了肖樱一种在施加凌迟的快感。

　　现在的情况有多滑稽？李免一只兔子，竟然主动送上门被她扣住；这也就算了，他对她怕到连一点体面都没有，此刻正狼狈不堪地躲在角落里，并且肖樱随时能把他揪出来。

　　“我给你听一点东西。”肖樱打开手机上存着的一段录音。

　　把播放录音的手机放到床尾的沙发上，肖樱开始在房间里一寸一寸地寻找，跟刚才搜外面一样，从可能性最小的地方开始。

　　录音开始播放，里面传出来的是李免的声音，那是十八岁时候的李免，少年的声音温润如春水，却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
　　“我们分手了，以后就是不相往来的仇人，这一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着停顿了一会，似乎觉得不够狠，又加了一句自以为很狠的：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喜欢你。”

　　窝窝囊囊躲在床底下的李免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被逼到死地的疲惫的动物，而这块死地旁边，居然还有一道时光裂缝，裂缝里溢出的那个天真的、稚嫩的少年，明明是曾经的自己，他却陌生无比，好像跟过去的自己彻底分裂成两个毫不相干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