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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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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全家搬去别的小镇,爸爸带我去了许多寺庙,求来一串串护身符和符咒,以求我的平安。
九华山乃地藏菩萨所在地,这里的高僧说,十年后也就是二十三岁这年,是我的劫!
我不知道是怎么度过这十年,而当我看到二十三岁生日即将到来时,蓦然回首才发现,这十年我只是用左眼看见肉眼看不见的许多东西,这些东西里面,有鬼、有怪、有魔。
它们未曾攻击我。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城市里,其实城市里的鬼怪并不比农村少,反而更多更可怕。
因为城市里的人多太过复杂,各种各样离奇的死亡,使得越累越多的亡灵盘旋在城市阴暗的角落里。
因为我的眼睛使得我的这张脸看上去有些恐怖,许多单位看见我便摇头。
幸运的是,毕业后三个月我在一家台资公司找到一份工作,老板一年有半年时间在这里坐镇指挥。
说来也怪,这家公司的长辈们特别关照我,只一个人除外。财务部主办会计方小惠,因为她是二老板。
我明白二老板的意思,就是大老板不在家这里她最大。我还理解更深一层的意思,她是老板的情人。
其实不用长辈们关照,只要和方小惠相处一天便能知晓内幕行情。
大老板有个英文名字叫汤尼,每次方小惠都是旁若无人的打电话,向她亲爱的汤尼汇报一天的工作。
这汇报工作完全可以下午下班时汇报,可她不,每时每刻,只要她想汇报了,根本不管大老板身在何处,拿起电话便发嗲。
长辈们说,汤尼最爱她的嗲,也最爱她这一套,说她忠诚。
公司一共十五个员工,我是打杂的,就像电视里放的便利贴女孩一样,所有跑腿的事都是我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文件不会交给我打印。
第一天有个长辈让我打份文件,一个小时能完成的工作,我足足拖了一天才打了一半。这之后,再也没人找我打印合同文件了。
我想,跑腿就跑腿,可以在每个人身边窜来窜去看八卦。
一个月后,汤尼来坐镇。方小惠进了他办公室一直没出来。长辈们神色自若,即便有重要的工作汇报也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打搅二人世界。
三个小时后,方小惠出来了,站在门口对着格子间里的同事大声说:“好消息。”
众人一起放下手中的活站起来。
汤尼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面带微笑看着他的员工。
方小惠媚眼飞快的扫了他一下,转过来面对同事时迅速的变冷淡,“最近两个月订单比去年多了一倍,为了感谢大家努力工作,汤尼请客,后天去西眉山两日游。”
免费旅游谁都愿意,办公室里立刻热闹起来,员工们一个一个上前,表达对汤尼的感谢和忠诚。我在最后,走到汤尼面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说:“感谢老板,我会努力工作。”
汤尼握了握我柔嫩的手,似乎不想松开,“你就是新来的同事?叫什么?”
“回老板,我叫秦娟。”我用力抽出手。
汤尼优雅的把手伸过来拍我的肩,“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们。”
“是,老板!”我来了个军训时的标准立正,飞快逃出他的魔爪。
不是我多虑,我身后有道很冷很冷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平时和我关系较好的梅前辈也发现了。
新鲜事物总会吸引一些人的目光,对于汤尼来说,我就是整个公司最新鲜的一棵小葱,能占点便宜绝不会放过。
好在,有方小惠在,我不用担心什么。
眨眼,旅游的日子来到了。公司租了一辆中型面包车,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向西眉山。
西眉山出城一百公里,近来,有开发商在这里建了联排别墅,开发了旅游度假村,山清水秀是个旅游度假散心兼偷情的好地方。
为什么会说到偷情?梅前辈说,她一女同学,在度假村的床上逮到她老公和别的女人汗流浃背的忙活。
其他前辈提到西眉山总是一副暧昧的表情,我一直不能理解,既然大家都嫌弃这种地方,为什么在老板提出到西眉山旅游时没有一个人反对?
我坐在最后一排,车行十分钟后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反对。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瞧瞧我眼前,五个男同事身边挤得都是女同事。车上,窃窃私语,听不清谁和谁在说什么。
梅前辈和另外两个比我大一点的姐姐坐在我身边,我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聊最近看的电影和流行服饰。
车出城拐上郊区的道路,忽然坐在前排的汤尼大声说:“我给你们说个鬼故事,要听么?”
鬼故事!这有什么好听的。可是,他身边的方小惠第一个鼓掌,用葱白的目光看着他,“好诶好诶。”
好个屁啊好,别把鬼招来。
老板说故事,不好听也得说好听。在方小惠的带领下,马屁精们鼓掌欢迎。
汤尼清清嗓子,把脸转过来对着我们说:“话说宋朝年间,有个姓马的男子,靠着妻子家起步做生意越做越大。可惜的是他一直没儿子,老婆连生了四个都是丫头。后来,马商人就和他老婆商量了,能不能娶个小妾回来。"
“他老婆哪里肯,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在外头养一个,万一生了丫头就扔一边去,生了儿子抱回来她养,马商人也害怕再生女儿便答应了。谁知,马商人找的这个女人第一胎就是儿子,偏巧马商人对她动了感情,想着这几年他的功劳,非要把女人带回家不可。他老婆醋坛子爆发了,派人暗地杀了那个女人,把头割下来扔进河里。”
“马商人很伤心啊,在家立了女人的牌位。女人头七那晚,马商人家飞来一颗女人的脑袋,一直挂在马商人脖子上,在看到他老婆的时候冒出来把人给吓死了。”
“汤尼,讨厌,好恐怖哦。”方小惠挠挠汤尼,其他人也说恐怖。
汤尼哈哈笑,“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恶有恶报,可不能害人哦。”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忽然惊问:“秦娟,你不舒服?”
前排同事一齐回头。
是的,我不舒服,非常不舒服。车外艳阳高照,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身子好像掉入寒冰中。我捂着脸,不敢让他们看见我怪异的左眼。
我的左眼看见,汤尼的脖子上挂着一颗女人的脑袋。
梅前辈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摇着头忽然大喊要回去。他们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只说不舒服不想去感觉不好。
看过死神的同事小声说秦娟你不会和死神上的主角一样有感觉?
我很想告诉他,不是有感觉而是看见了。
我问谁有墨镜,有人递过来一个,我低着头戴上墨镜看向前方。那颗脑袋还在,这会儿和同事们一起看着我。
这颗女人的脑袋,头发稀稀拉拉脸上布满皱纹,样子狰狞又可怕。她忽然凶我,吓得我差点捂嘴尖叫。
当年夏婆告诉我,看见脏东西时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用鬼眼和她们对视,尽量不要让他们知道我能看见他们。
墨镜隔开我和女鬼的直接对视,或许她是在试探我。
我忍住了,捂着嘴巴说想吐。
汤尼让司机找地方停车,我屏住呼吸从汤尼面前冲过去,跳下车就蹲在路边假装呕吐。他们都下车透气,汤尼来到我身边,关心的问我要不要紧。
我下意识的往后让,再看他右肩头,女鬼头已经不见了。
是咯,车下有阳光,鬼怕光。
再上车,我推说不能吹空调,希望大家能照顾最小的我打开窗户吹吹自然的风。汤尼同意了,有同事不愿意也不敢说什么。司机乐意不开空调,立刻打开前排窗户。
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温热的风带着阳光的气息吹进来,女鬼头再没出现。
我暗自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来到度假村,我和梅前辈住一个屋,进屋后我拉着她说:“梅姐,我想回家。”
她奇怪的看看我,问道:“秦娟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
前辈就是前辈,看着她清澈的目光我不敢隐瞒,让她仔细的看我左眼。
她看了又看,还扒开来看,最后茫然的摇摇头,没看出哪里异常。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说:“这是鬼眼,能看见鬼怪。”
梅姐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妈诶,你别吓我。”
“真的,不骗你。汤尼说故事的时候,他脖子上有颗脑袋。”
“啊……”梅姐吓软在床上,惊恐的望着我。
“我知道你不相信……”
“不,我信。”梅姐咬着牙齿说道,“我信。只是,真他妈恐怖,竟然有鬼跟着我们。”她慢慢的爬起来,想了想让我带上包包和她一起悄悄溜走。
我走在前面,打开屋门探头去看,走廊上没人。我回头对她勾手,两人悄悄关上屋门,飞快的朝楼梯口跑。
就快到楼梯口时,经过的一间屋门忽然打开,汤尼好像在等着我俩,来开屋门站在门口说:“你俩去哪?”
我猛的一扭头,直接撞上他背后女鬼的眼睛。左眼立刻发热瞪大,汤尼惊讶的看着我,好像我是妖怪一样。
“你你你……”他一步步往后退,背后的女鬼狞笑着看着我。
我学着他的样子,指着他说:“你你你……背上有东西。”说完,拉着梅姐就跑。
梅姐双腿发软,一个趔趄趴在地上。
我拉她起来,可是可怕的寒气直逼我后背。回头看,汤尼铁青着脸向我走来,背后的女鬼不见了。
他在我俩身边蹲下,瞳仁黑的像墨,幽深幽深不见底,他上下打量我,忽然笑道:“怪不得第一眼见你就有奇怪的感觉,原来你能看得见我。”
这话什么意思?
我愣了一秒,忽然醒悟,不是女鬼附在他身上,而是他根本就是那个女鬼!
可是……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没看出来?为什么之前我的左眼一直没反应?
唯一的解释是,他是一只厉鬼!
关键时刻,我丢下梅姐起身就要跑。可是,我的脚踝被抓住了,一下子没站稳,跌在梅姐身上,压的她闷哼一声。
好重的一跤,梅姐会不会被我压死?
我自身难保,无暇估计她。我使出全身力气用尽蹬,试图把汤尼的鬼爪蹬开。可是,他的手握的很紧,并且一点一点的沿着我的小腿往上移。
他的脸变形了,一点点的变干瘪,眼珠子大的像铜铃,慢慢的靠近我,嘴里念着可怕的咒语,最后停在我眼前一厘米的距离。
我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
“鬼眼?你一定很好吃。”
吃我!我绝望了,绝望到及至反而忘记害怕。我用左眼狠狠地瞪他,心里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脖子上挂着观音玉坠,是我十五岁那年,爸爸带我去栖霞寺请高僧开光的玉佛。我腾出一只手,从脖子里拿出玉佛对着汤尼,然后大声的念出:“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神奇的事发生了,汤尼突然闭上眼睛,大叫一声往后倒。我趁机就往前跑,忽然想起梅姐还在地上,低头抓她的手拖她离开。
让我后悔的事发生了。
就在我低头的一刹那,梅姐突然大喊:“小心。”她伸手拉我,可是迟了,我的后脑勺上仍是挨了重重的一拳。
我一下子趴在地上,然而顽强的求生欲望支撑着我就地打滚,居然让开凌厉的一脚。
我抬起头,看见方小惠阴冷的面孔狠狠地瞪我一眼,面无惧色的走过去拉起汤尼,“亲爱的,你没事吧?”
……
方小惠竟然也不是人!
这个公司里面究竟谁是人?梅姐会不会也不是人?
我胆颤的往后爬,梅姐忽然看我一眼,清湛明亮的目光如闪电般对我眨了一下,然后迅速的变成死灰色。
我惊呆了。
汤尼在方小惠的搀扶下来到我面前,蹲下用他干枯的手抚摸我的脸。冰凉冰凉的感觉从他手背传遍我全身,瞬间我的心被冻结住。
方小惠一把扯下我的观音佛。鬼是不能碰观音佛的,她居然不是鬼。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害怕已变成鬼样的汤尼?
我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汤尼的手移到我喉咙那里。
有谁来救我?
为什么我的左眼能看见鬼却没法给我和鬼对抗的力量!
我绝望的看着他们。然后,我在绝望中看到希望。
我闭上眼睛,不能让汤尼和方小惠在我的眼睛里看见什么。
梅姐,在他俩身后悄悄爬起对我使眼色。
如今想来,整个公司里只有梅姐一个人爱和我说话,其实是只有我俩才算得上是正常人。其他人都不正常,因为他们被汤尼迷惑了心智。尤其那些歪斜的男女,更是步入他后尘。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汤尼肩头的是女鬼,为什么会化成男人来迷惑女人。这个问题我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凄厉的叫声中,热乎乎的血腥液体喷洒到我脸上,同时一个沉重的身子压住我。我睁开眼看,趴在我身上的是方小惠,她背后往外冒着鲜血。
汤尼飘到五步开外,和梅姐面对面站着。
梅姐手上拿着一把十几厘米长的刀,刀锋尖利泛着冰冷的白色光,刺得我不敢直视。
“你是谁?”汤尼问,声音有些异常。
梅姐并不答他话,让我拿观音佛。我回神,从方小惠手里拔出观音玉佛,艰难的爬起来,高举着走到汤尼面前。
左眼发热发亮,我不知道这小小的观音佛能起到什么作用,可是既然梅姐能杀死方小惠,能让汤尼异常,那么一定有她的道理。
汤尼并不理睬我的玉佛,而是从他腰间拔出一根银针,看了梅姐一眼,忽然高举银针冲过来。
“退后!”梅姐重重推开我,举着刀向前猛地刺出去。
一个人,一个鬼,究竟谁能斗过谁。
我不敢看,待我再睁开眼,汤尼已趴在地上,背后擦着那把尖利的刀。梅姐走过去拔下来吹了吹,回头对我挥挥,“能走吗?”
靠之,她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梅姐,他死了吗死了吗?”我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过去看汤尼有没有死透。
梅姐一脚踢翻汤尼,蹲下后在他鼻尖探鼻息,“肉身已死,但女鬼跑了。”她捡起地上的包递给我,拖着我离开这里。
可是,楼上还有死人和活人。
梅姐说,之所以我以前没看出异常,是因为那些人不完全是鬼,汤尼没有吸光他们的人气,好给他办事。
好比方小惠能拿走我的玉佛,就是因为还有人气。
太阳当头照,我却狠狠地打着寒颤。有鬼眼的我,竟然和鬼一起生活一个月而不自知。
“梅姐,你是……?”
梅姐冲我笑笑,之后不再言语,拖着我的手越走越快,最后身子好像飞起来似地。
完了,刚出狼窝又落虎穴了么。
脚跟着地,我站在一座木房子前,木房子所处的地方是森林。推开门,梅姐拉我进屋。
看清屋里坐的人,我愣住了。严格的说,不是人,是狼人!
梅姐是狼人,她儿子化成人形外出被汤尼看中吸了精气。梅姐化身成人去他公司寻找报仇的机会。其实她很早前就发现我的异常,一直暗中观察。
今天发觉我异样的举动,便预感到机会来了。她表现出紧张害怕的深情,趁汤尼的注意力在我身上时,偷偷朝他身上飞射银针。
是以,汤尼被我的玉佛刺得后退。是以,她才有机会杀死他们。听完这个故事,我整个人都呆了。
天空忽然雷电交加,狂风过后暴雨落下。
第二日梅姐送我回家,她让我小心那只女鬼,尽量去人多和阳光多的地方,别走夜路。我很想住在她们那里,可是我和他们不是同一类,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路过报亭我看到触目惊心的头条新闻:西眉山山体滑坡淹没度假村,死亡三十五人。
三十五人,里面有汤尼公司的十三人,另外二十二个性命就这么无辜的消失了。
昨天的暴雨来的真是蹊跷。
暴雨过后的天空碧蓝如洗,空气里透着芬芳的味道。可是,我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