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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七章:时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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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十一月壬辰,一班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第五日,十一月甲午,胤禛说,他们驻跸通州南关了。胤禛每日都要去宫里当值,回来后都会欣喜给我念他们的奏请万安折以及老爷子的朱批,告诉我他们每日的行程和经历。当然,这都是用满文。日后的语言我也不再过多强调,总之——清语是国语。
雍亲王府的改制,在十一月中旬竣工了。
按照亲王府制,正门五间,启门三。缭以崇垣,基高三尺。正殿七间,基高四尺五寸。翼楼各九间,前墀环护石栏,台基高七尺二寸。其上后殿五间,基高二尺。后寝七间,基高二尺五寸。后楼七间,基高尺有八寸。共屋五重,正殿设座基,高尺有五寸,广十有一尺,修九尺。后列屏三,高八尺,绘金云龙,雕龙有禁。凡正门殿寝,均覆緑琉璃,脊安吻兽。门柱丹雘,饰以五采金云龙文,禁雕刻龙首。压脊七种,门钉纵九横七。楼屋旁庑均用㼧瓦,其为府库、为仓廪、为㕑厩、及典司执事之屋,分列左右,皆版瓦、黑油门柱。
然而这些,只是王府而已,挪到现在,就是雍和宫部分的布局。我们在东书院,跟那边没什么关系。唯一跟我挨些边的,便是清晖室也完工了,我把卧室还给了胤禛。
十一月二十六日,下雪了。没有温室效应时的北京的雪,更是大。
熟悉的情形。记得今年年初曾经在清真食堂,正细品着汤面片儿,忽看得窗外狂风卷骤雪,发出过“大如席”的感叹,看样子要拱手让给了今日。只是,不知老爷子他们也赏得纷飞雪花?
一连落了三四日,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真美啊!难怪说‘燕山雪花大如席’呢!不知皇阿玛他们那边可是领略得这飞絮飞花?还是艰难踟躇于风紧雪急?”我略带着期盼,又隐隐有些担心。
“放心,过不日折子就该批回来了。”胤禛与我并排站在窗边,平声安慰道。
“禛哥哥可乐意出去踏雪寻梅?”我看向他,尝试建议道。大雪时节叫我闷在屋子里赏雪?我真没这兴致!况且接近自然,抒发性灵,也不算什么焚琴煮鹤的残念罢?虽然我真的很想去踩踩那没有一个足印的银毯。
“呆清儿!这时节,哪来的梅花啊?”胤禛好笑的敲了我个爆栗,再更为好笑的看我愤愤瞪着他。
只好抱着手炉,偎着窗。发呆,还是神游?
天暗下来,一天又过去。
三十日,胤禛一进书房,就抽出折子来念道:
“臣胤祉等谨奏:窃于京城,除二十六日夜、二十七日得雪外,二十八日卯时正刻微雪,至申时一刻,片片大雪,夜三更击鼓五次雪止,二十九日未时正三刻天晴。看二十七日、二十八日雪,计其化者共有一虎口,积存于地者有二寸。为此谨具奏闻。”然后模仿着老爷子的悠然:“知道了。在此雪小。”
“清儿可放心了?”眼里满是真诚。
“嗯,那就不妨事了。”我笑向他。只是,老爷子,是个打雪仗的好人选呢。
十二月十二日,是纳兰性德的生忌。胤禛当值去了。
牵过汗血,跨上马背。
驾!驾!——
策马扬鞭,向西北驰,到上庄去!
不似当年跟好友去上庄访古时的尘土干涸,人迹萧条。虽然也是没有开发,虽然也是山间村落,这是有的只是和谐宁静,并没有当年的荒凉与糁然。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逝。
又是这么一个人。不过,不是让我感叹生不逢时的一个人,只是突然想起这句话罢了。
孤零零,站在石碑前,点三支香,举浊酒一觞。“有酒惟浇赵州土。容若,你可能饮到?”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此生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需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辛苦最怜天上月……朗清对容若公子倾慕已久,然生不逢时,无缘得见,只得在此洒浊酒一壶,遥寄哀思,还不知公子能抬爱否……”
“啪、啪、啪~”有人?“好、好!难怪皇阿玛称赞朗妹妹有魏晋风骨,如今见得,方知名不虚传哪!”
“请问,你是……”
“大阿哥。”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诧,他怎么会来?他不是被圈禁了吗?更多的是讶异我在这里竟然被人发现了。
“纳兰侍卫的父亲,是我的叔老爷,纳兰侍卫,是我的堂舅舅。皇阿玛特地传旨我记得今日来此致奠。朗妹妹说我当来不当来?”
“原来这样,是朗清疏忽了,还望大哥哥见谅。”我淡淡的回答。
……
“清儿,听说你去祭奠明珠家的长子了?”你怎么知道了?
“是,清儿读过他的饮水词,很是喜爱,只是未能一睹纳兰公子的尊容,甚感可惜啊!”
“我见过他。”语气还真是平淡啊!
“真的?!”简直要跳起来。“如何?”
“什么如何?”竟然用一种白痴的目光看着我。
“容貌啊,为人啊什么的啦~”八卦要开始了,我全神贯注。
“嗯,那时我还年幼,纳兰侍卫的年龄与皇阿玛相当……”
“哦……唉……”
“难怪皇阿玛说你痴劲儿一阵儿一阵儿。”胤禛无奈的叹道。花痴劲儿吧?
“呵呵,禛哥哥见得还少了?”我一笑而过。
“那个纳兰公子,还真让人嫉妒。”胤禛沉吟道。
唔?嫉妒什么?你俩的诗词,没有可比性的啦!
“以后少和纳兰家的人搅在一起。”他顿了一顿,还一脸严肃,冷冷冰冰的。
“嗯?”
“以后少和纳兰家的人混在一起。”
纳兰家的人?容若、明珠都入了土了,那么还有……
揆叙!
我心一凛,那家伙不是性德的弟弟呢?我怎么竟忘了,他可是八党的啊!我的死对头政敌啊!——
今天早上,跟着大阿哥一起的那个,我还跟他寒暄来着……
……唰、唰!刷袖,打千儿,行礼——“奴才,揆叙,给公主请安。”
“揆叙大人多礼了,论辈分,朗润还该叫大人一声舅舅呢。”我微笑。
“公主能记得的奴才兄长忌日,奴才感激涕零。”他说话不像是有什么坏意啊,跟大阿哥的语气可不一样。
“揆叙大人快别这么说,朗润对令兄容若公子倾慕已久,然生不逢时,无缘得见,只得在此洒浊酒一壶,遥寄哀思,还不知令兄能抬爱否……”
“公主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
这么敏感一个政治人物,我竟没注意起来,真是花痴令智昏啊!
十二月乙未,老爷子回宫了。
“朗丫头~听说你去祭奠明珠的长子性德了?”天啊!怎么什么人都知道了?
“回皇阿玛,儿臣的确去上庄祭奠纳兰公子了。”
“那你说什么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冷笑置之还有什么生不逢时,可有其事?”
“回皇阿玛,是‘共君此夜需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是儿臣不由自主地诵读了纳兰公子的《金缕曲•赠梁汾》。
然后儿臣对纳兰公子说‘朗润对容若公子倾慕已久,然生不逢时,无缘得见,只得在此洒浊酒一壶,遥寄哀思。’
儿臣无知,情之所至,儿臣竟未能察觉言语中有不妥之处,还望皇阿玛理解。如果儿臣言行坏了纲律,则请皇阿玛依法处置。”
“嗯——”好个大阿哥,一个都不肯放过!“朗丫头,起来,你没有错,朕不怪你。”
“儿臣由衷感谢皇阿玛理解。”我由长跪转为短跪,清脆地磕了一个头,站起来。
“来~朗丫头过来坐。”老爷子拉我到榻上,语重心长道:“朗丫头啊,公主,天下为公,某种意义来说,自己呢,也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小而化之,公主的一言一行,在他人眼里看来,都是有目的的,比如说去看容若,有人就会想不仅仅是朗丫头你一个的意思,至少还有你走的近的太子、二阿哥、十三阿哥他们,去看的呢,也不止容若一个,而是那拉氏一门……朝局错综复杂,不要授人以柄啊!”
我的心一下子冰凉冰凉:“皇阿玛教诲儿臣谨记于心。只是儿臣一时间可能还难以适应身份,日后若是有什么敏感的行事,还望皇阿玛能够多原谅儿臣几回……”
“性德那孩子,是可惜了……”老爷子脸上浮现出戚然的神色,仿佛神游到了三十年前的塞外。
山一程,水一程,偏向榆关那畔行……
明年夏日,又该去塞外了罢。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流转,一夜鱼龙舞。
绚烂烟花和喧噼爆竹声中,康熙四十八年走到了尽头。作为皇室成员——尽管来头有点莫名其妙——我跟雍亲王主要家庭成员进入紫禁城跟老爷子一起吃年夜饭,然后,过年,守岁。
(繁复的东西尚在措辞雕刻中,有精力再增加。暂略。先赶紧进入四十九年吧~)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以料酒为基酒,拿花椒、肉桂、防风、桔梗、紫薇、桔皮、红豆皮调酿成的屠苏,相传是三国时期的华佗创制,饮用能够避邪。
焦红在仿汝窑青瓷酒杯中摇曳,与胤禛、以及雍亲王眷属们觥筹交错,以期新年的平安、幸福。
古人的新年比之现代,倒更充满着全心投入的喜庆和对吉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