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纪元》门三七

42、薪火初燃

　　死寂。
　　并非无声，而是生命迹象被彻底抹除后，残留的、空洞的回响。
　　祭坛所在的洞窟已彻底崩塌，巨大的冰岩与上古金属结构犬牙交错，将之前的战场深深掩埋。唯有辰星最后以残余力量强行开辟出的一条狭窄冰缝，如同伤疤般贯穿了废墟，通向外界。
　　哀伤之海核心区域的暴动似乎平息了，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注视”感并未完全散去，只是从聚焦状态变得弥散，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提醒他们危机远未解除。
　　队伍在沉默中快速穿行。石昊一马当先，燃烧着微弱战气的巨斧成为唯一的光源，劈开挡路的冰棱。哈格和他的北地战士们护卫在两翼，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莉娜搀扶着依旧虚弱的苏琳，而辰星，则走在队伍最后，步履有些蹒跚，脸色苍白如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气，仿佛肺腑间都凝结了冰霜。
　　他内视自身，那片因施展“归寂指”而彻底黯淡的星域，如同一个黑洞，不断吞噬着他周身流转的灰烬源气，带来阵阵空虚的绞痛。道基上的裂痕虽然被他以意志强行封住，但那种本源受损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侵蚀着他的精神。
　　“咳咳……”一阵寒风灌入肺管，引发了他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摊开掌心时，一丝灰败的血线刺目惊心。
　　“辰星！”苏琳立刻回头，眼中满是忧急，想要挣脱莉娜的搀扶回到他身边。
　　“我没事。”辰星迅速握紧拳头，擦去血迹，对她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一点小反噬，调整一下就好。抓紧时间赶路，这里不安全。”
　　他的逞强如何瞒得过苏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那蓬勃生机下隐藏的衰败气息，如同参天大树内部出现了无法逆转的腐朽。她的心紧紧揪着，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用力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莉娜默默递过来一支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药剂：“高浓度能量补充剂，能暂时缓解能量枯竭带来的生理痛苦，但对道基损伤……无效。”
　　辰星接过，一口饮下。一股暖流暂时驱散了部分寒意，压制了身体的抗议，但灵魂深处的空虚感依旧。“谢谢。”他低声道，目光望向走在最前方的石昊，“石昊，情况如何？”
　　石昊停下脚步，巨斧插在冰面上，赤红的瞳孔在昏暗中如同燃烧的炭火。“首领，我们快到‘冰嚎风洞’了。这里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而且……风声不对。”
　　众人凝神细听，果然，从前方深邃的通道尽头，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初时细弱，渐渐变得清晰，如同万千怨魂在冰川深处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那不仅仅是声音，更夹杂着一种穿透灵力护罩，直刺灵魂的寒意。
　　“冰嚎风洞，”哈格的声音带着凝重，“是离开核心区，返回霜语峡谷相对安全的‘近路’。但这里的风，是上古战死者不灭的残念与极寒法则交织所化，能冻结灵力，侵蚀神魂。必须顶着风穿过去，没有别的选择。”
　　“冻结灵力……”辰星眉头紧锁，感受了一下自己运转滞涩的灰烬源气，以及苏琳、石昊等人同样不算巅峰的状态，心中一沉。
　　“莉娜，干扰器还能用吗？”他问道。
　　莉娜检查着腕带上的微型终端，摇了摇头：“能量读数混乱，常规科技手段在这里效果甚微。这里的能量场更偏向……唯心神魂层面。我的个人护盾可以勉强支撑，但范围有限。”
　　就在这时，那呜咽的风声骤然加剧！
　　“来了！紧守心神！”哈格大吼一声，和族人们迅速靠拢，身上亮起微弱的、带着部落图腾光芒的守护秘法。
　　下一刻，肉眼可见的苍白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风洞深处呼啸而至！那不是普通的风，风中裹挟着无数扭曲的、半透明的人形虚影，它们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咆哮，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似乎被冻结出细密的白色霜纹。
　　“嗡——”
　　石昊的焚天战气首当其冲，赤红的火焰在与苍白气流接触的瞬间，竟发出了仿佛冷水浇在烙铁上的声音，火焰范围被急剧压缩，光芒黯淡。他闷哼一声，体表瞬间覆盖上一层薄冰，动作变得僵硬。
　　哈格等人的守护秘法光芒也在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莉娜瞬间启动个人能量护盾，将自己和苏琳笼罩在内，但护盾表面也迅速爬满冰霜，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辰星强提一口源气，灰烬色的光芒在体表浮现，试图抵御。但那蕴含着寂灭与灵魂攻击的寒风，无孔不入，轻易穿透了他本就不稳的防御，直刺他的内宇宙。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内宇宙中那些本就摇曳的星辰光芒急速闪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道基裂痕处传来针扎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冰嚎寒风吞噬、冻僵神魂的瞬间，一股温润、坚定、充满生机的力量，如同春风般拂过他的识海。
　　是苏琳！
　　她不知何时已挣脱了莉娜的护盾，星辰罗盘悬浮在她身前，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辉。那清辉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涤荡污秽、抚平创伤的宁静力量，化作一个柔和的光罩，将辰星、她自己，以及附近的石昊、莉娜都笼罩了进去。
　　冰嚎寒风撞击在清辉光罩上，虽然依旧让光罩剧烈波动，却再也无法侵入分毫。那些哀嚎的怨魂虚影在接触到清光时，仿佛得到了安抚，扭曲的面容渐渐平和，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
　　“苏琳！你的伤……”辰星又惊又急。
　　“别分心！”苏琳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角甚至又溢出了一丝鲜血，显然维持这种程度的光罩对她负担极大。但她眼神无比坚定，双手稳稳托着罗盘，如同暴风雨中坚守灯塔的守护者，“我的力量，源于希望与净化，正好克制这种怨念寒风。你快抓紧时间调息，我们能不能过去，还得靠你！”
　　她没有说什么“我保护你”之类的话，而是告诉他“我们都需要你”。这种信任与托付，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
　　辰星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立刻闭上眼睛，全力运转那残破的内宇宙，试图在苏琳争取来的宝贵时间里，尽可能多地恢复一丝力量。
　　石昊身上的薄冰在清辉照耀下迅速消融，他感激地看了苏琳一眼，怒吼一声，战气再次勃发，主动顶到了光罩的最前方，用身体为众人分担压力。哈格和族人们也精神一振，守护秘法的光芒稳定了不少。
　　莉娜则抓紧时间，利用护盾内的相对安全环境，快速分析着风洞的能量频谱，试图找到规律或弱点。“风力有间歇性！每次最强冲击后，会有大约十次呼吸的减弱期！我们必须利用减弱期快速突进！”
　　队伍在苏琳撑起的希望之盾下，顶着无尽的冰嚎，艰难而坚定地向前移动。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次风力的增强都让光罩摇摇欲坠，苏琳的身体也随之颤抖，但她始终没有让光罩破碎。
　　辰星在这个过程中，一边调息，一边感受着苏琳那纯净的星辰之力与自身灰烬源气的微妙交融。他发现，当苏琳的力量扫过他内宇宙那片黯淡星域时，虽然无法使其重燃，却仿佛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生机，延缓了那“黑洞”对周围星域的吞噬速度，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凉与舒缓。
　　这种源自灵魂层面的互补与慰藉，远超任何药物的效果。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琳几乎要油尽灯枯，光罩已薄如蝉翼之时，前方的风声陡然减弱，视野豁然开朗！
　　他们冲出了冰嚎风洞！
　　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冰原，虽然依旧寒冷，但那种直刺灵魂的怨念寒风已经消失。久违的、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星光，透过哀伤之海上空永恒的阴霾，洒下点点清辉。
　　“噗通！”苏琳再也支撑不住，星辰罗盘光芒敛去，她软软地向前倒去。
　　辰星早已准备，在她倒地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她气若游丝的状态和冰冷的手脚，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莉娜！”他急声道。
　　莉娜立刻上前，取出最后的应急修复液和神经舒缓剂，为苏琳注射。“力量耗尽，神识透支，但没有新的伤势。需要静养，最好能找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辰星紧紧抱着苏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众人，最后落在石昊和哈格身上。“清理出一个临时营地，轮流警戒。我们在这里休整两个时辰。”
　　没有异议。所有人都到了极限。
　　很快，一个背靠冰壁的简易营地被清理出来。莉娜布置下几个简易的预警传感器，石昊和哈格带着伤势较轻的战士在外围警戒。
　　辰星抱着苏琳，坐在避风处，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源源不断地将刚刚恢复的、为数不多的温和源气输入她体内，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与识海。
　　冰原上寂静无声，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寒风掠过冰面的细微呜咽。
　　苏琳在昏迷中，眉头紧蹙，似乎在承受着痛苦。辰星伸出手指，轻轻抚平她的眉宇，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他看着怀中女子安静的睡颜，回想起她在风洞中毅然决然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回想起她说的“我们都需要你”，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在胸中激荡，汹涌澎湃，几乎要满溢出来。
　　不是感激，不是愧疚，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刻骨铭心的东西。
　　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好好休息。”他低声呢喃，如同立下誓言，“从今往后，换我来守护你。”
　　就在这时，莉娜走了过来，脸色凝重地压低声音：“辰星，有个发现。我在分析我们逃离路径的环境数据时，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非常有规律的信号脉冲……不是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高精度追踪信标。”
　　她将微型终端屏幕转向辰星，上面显示出一条几乎与他们的逃离路径完全重合的幽灵信号。
　　辰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清道夫，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隐蔽。
　　短暂的休憩结束，更加残酷的追猎，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们带着重伤的伙伴与希望的火种，能否在绝境中，真正点燃那燎原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