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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能再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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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除了那次狩猎场和元宵节的不愉快插曲,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将军府里,过着米虫般的惬意生活。
无人来扰,无论是心思难测的杨星玥,还是那个让她脊背发凉的盟友若兰,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她乐得清静,每日赏花、品酒(当然是浅尝辄止)、在院子里晒太阳,尽情享受着这封建特权阶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生活。
真是……美哉美哉。
她几乎要沉溺其中了,直到今日习惯性地掏出任务卡查看进度时,那明晃晃的“53%”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瞬间从温软的梦境跌回现实。
进度条……已然过半了!
心脏猛地一缩,先前那点安逸感被恐慌彻底取代。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标,从来不是享乐,而是救人!
杨星玥的生命,正在以她看不见的方式悄然流逝,而她却在这里虚度光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猛地从躺椅上坐起,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出汗。
53%就像一个刺眼的警示牌,提醒她时间不多了。
晚间,李夫人端着一壶新沏的桂花茶,笑意盈盈地走进了李思然的房间。
浓郁的甜香随着她的脚步弥漫开来,很快充盈了整间屋子。
“然然,尝尝娘亲新做的桂花茶,用的都是今年秋天存下的金桂。”李夫人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温柔。
李思然看着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心中滋味复杂。
将军和夫人对她,是真的好,好到无可挑剔,好到让她时常觉得像是在做一个易碎的梦。这份毫无保留的宠爱,对她而言,太过奢侈,也……太不真实。
现实世界里的李思然,早已习惯了“付出才有回报”的法则,任何一点善意在她看来都可能需要代价,以至于面对这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好,她总有些手足无措,心底深处潜藏着不安。
“谢谢母亲。”她轻声道谢。
李夫人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妆台上的玉梳,动作轻柔地挽起李思然披散的长发。
“我儿头发真好啊。”她赞叹着,小心翼翼地梳理,生怕扯疼了一根发丝。
那温柔的触碰,带着母性特有的暖意,一下下,仿佛梳在了李思然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现实中,母亲上一次这样耐心又呵护地对待她,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像……还是小学了吧。
即使那份记忆中的母爱,也掺杂了太多她当时无法理解的焦虑与不耐烦,但彼时年幼的她,依旧是渴望的,希望妈妈能多陪陪自己,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梳个头。
思绪翻涌,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李夫人透过铜镜,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儿情绪的异样。
她停下梳头的动作,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李思然的头顶,关切地问:“怎么了然然?是最近太累了吗?”
那掌心的温度几乎让李思然落下泪来。她慌忙垂下眼睫,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没有,母亲。就是……有点困了。”
李夫人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多问,只是慈爱地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转身从侍女手中取过一件水绿色的衣裙,展开给李思然看:“喏,府里新给你做的春衫。怎么最近不见你穿绿色了?娘记得你以前最爱这个颜色。”
李思然看着那抹清新娇嫩的水绿,心头微动。
这是“李然”钟爱的颜色,却并非她本人的偏好。
她斟酌了一下,答道:“想换换风格了。不过……我还是最喜欢绿色的。”这话半真半假,但此刻,她不想拂了母亲的好意。
李夫人果然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满足。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像个献宝的小孩子一样,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包。
递到李思然面前:“看!这是阿娘自己种的那株栀子花,今年开得特别好!我采了最香最白的几朵,仔细烘烤晾晒,制成了这个花香荷包!你带在身上,或者放在枕边,安神助眠最好不过了!”
那是一个月白色的锦缎荷包,上面用银线绣着简单的缠枝花纹,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清雅又持久的栀子花香,不像桂花那般甜腻,更显沉静。
李思然怔住了。
现实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是她十二岁生日,她兴高采烈地邀请了几个好朋友到家里,自己用零花钱买了气球和彩带,精心布置了房间。
朋友们还没到,妈妈先回了家,看到阳台上还有几件衣服没有及时收进来,瞬间勃然大怒,完全不顾她正在过生日。
妈妈冲进房间,像疯了一样把她辛苦装饰好的气球踩爆,彩带扯烂,在所有朋友到来之前,将她的尊严和快乐撕得粉碎。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啊!”
“过什么生日,过个狗屁的生日!”
她记得自己当时呆立在废墟般的房间里,豆大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朋友们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那份委屈和难堪,即使过去多年,依旧刻骨铭心。
而此刻,这个带着自然花香、饱含母亲亲手劳作心意的荷包,轻飘飘地落在她掌心,却仿佛有千钧重。
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个栀子花荷包,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抓住这偷来的、不属于她的温暖。
她抬起头,努力对李夫人绽开一个最大最甜的笑容,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母亲,很香!然然……非常喜欢!”
她将荷包贴在心口,那清幽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也一点点沁入她干涸的心田。
这个世界是假的,前路危机四伏。
但是这一瞬间,这份来自“母亲”的、纯粹的、温暖的赠予,是她真实握在手中的慰藉。
她将荷包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要将这抹温暖揉进心里。
清幽的栀子花香丝丝缕缕萦绕着她,带来片刻的安宁,却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内心深处隐秘的恐惧。
——这一切,这偷来的亲情,这安逸的生活,都建立在一个随时可能崩塌的沙堡之上。当任务完成,或者失败,她是否还能拥有这些?
一个冰冷又疯狂的念头毫无预兆地窜入脑海,清晰得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系统曾说过,死亡并非终结,而是回溯……
如果,如果她不断地利用这个“金手指”,在任务即将成功或失败的前夕选择结束,是否就能无限期地延长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
是否就能……
永远占有这份不属于她的温暖?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罂粟般的诱惑力,让她心脏狂跳,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的念头吓到了,慌忙将栀子花荷包攥得更紧,仿佛要借此压制住心底那头蠢蠢欲动的怪兽。
不行,不能这么想。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危险的思绪。
任务是拯救,不是沉溺。
可那“53%”的进度条,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她时间的流逝,也放大了她对失去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带着花香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细心放着。
微凉的锦缎很快被体温焐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