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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第 17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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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泽兰走出苏衍府那气派的大门,立刻被眼前流光溢彩、人声鼎沸的景象所吸引。
与他熟悉的边城截然不同,京城的夜市仿佛一条流动的星河,灯火璀璨,香气四溢,各式各样的摊铺鳞次栉比,吆喝声、谈笑声、丝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活生生的烟火气。
他原本直奔将军府的心思,一下子就被这从未见过的繁华勾走了大半。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好奇地东张西望。
晶莹剔透的糖人、栩栩如生的面塑、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各色糕点、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饼……许多都是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的新奇吃食和玩意儿。
摊主们见他面生又清秀,也格外热情地招呼他。
苏泽兰摸了摸怀里苏夫人给的那个沉甸甸的荷包,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抵住诱惑,掏出些铜钱,买了一小包炸得金黄酥脆、撒着芝麻的糖糕,边走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还不停地打量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只觉得一双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他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吃吃看看,遇到岔路口还不忘向摊主或路人打听将军府的方向。
等他终于按照指引,站在那条肃穆许多、门前立着威风凛凛石狮子的玄武大街上时,手里已经提了一小兜零零碎碎买来的吃食和一个小巧的玩具。
眼前这座“敕造镇北将军府”门庭高大,朱漆大门紧闭,门前有披甲持戟的军士肃立,气氛与他刚才经历的市井喧嚣截然不同,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苏泽兰站在那对巨大的铜狮子旁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微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襟,这才鼓起勇气,走到门前,对其中一位站岗的军士客气地说道:“军爷您好,烦请通传一声,我叫苏泽兰,想求见…盛二公子,盛暄。”
那军士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年纪虽轻,但容貌清俊,气质干净,言语也客气,不似寻常百姓,便点了点头,沉声道:“请稍候。”随即转身从侧门进入府内通传。
苏泽兰便乖乖地退到一旁,站在石狮子的阴影下等着。等待的间隙,他忽然觉得有些饿了,看了看手里还温乎的那包糖糕和另一个油纸包着的、不知道叫什么但闻着很香的油炸果子,心想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便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拿出一块糖糕,又吃了起来。
他正低头吃得专注,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洪亮嗓音:
“苏泽兰?!真的是你?!”
苏泽兰猛地抬起头,糖糕还叼在嘴里,就看到将军府那扇沉重的侧门被猛地拉开,盛暄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了出来!
他显然是从里面疾跑出来的,发冠甚至有些微歪,额角还带着薄汗,身上只穿着一件便于活动的深色常服,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上。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苏泽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激动。
“你怎么来了?!”盛暄几个大步就跨到了苏泽兰面前,气息还有些微喘,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你…你一个人找来的?没事吧?路上没遇到麻烦吧?”他连珠炮似的问道,语气里充满了关切。
苏泽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和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把嘴里叼着的半块糖糕拿下来,眨了眨眼,才点点头,声音还带着点吃东西后的含糊:“嗯…我问路找来的…没事,京城很太平…”
盛暄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像是放下心来,随即目光落在他手里捧着的点心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苏泽兰的头发:“好呀!还挺会享受!逛夜市去了?还知道给我带吃的?”
苏泽兰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辩解:“…是给我自己买的…”但还是把手里的油纸包往前递了递,“…你要尝尝吗?还热乎的…”
盛暄毫不客气地接过,直接拿起一块糖糕就塞进嘴里,嚼得嘎嘣脆,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笑道:“好吃!饿死我了,刚从宫里回来,还没顾上吃饭呢!走,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跟我进去!”
他说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拉住苏泽兰的手腕,转身就兴高采烈地往将军府里走。
盛暄拉着苏泽兰的手腕,脚步轻快地穿过将军府内层层叠叠的回廊和庭院。府邸虽大,却处处透着军旅之家的简练和肃整,与苏府的富丽堂皇是截然不同的气派。
正走到一处月亮门洞下,迎面走来一位身着藕荷色衣裙、气质温婉大方的年轻妇人,身后跟着两个捧着东西的丫鬟。她看到盛暄,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
“小叔回来了?”她声音轻柔,目光随即落到被盛暄紧紧拉着的苏泽兰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和了然的笑意,“这位是…?”
盛暄见到她,立刻停下脚步,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语气熟稔地打招呼:“嫂嫂!这么晚还没歇着?”他晃了晃还拉着苏泽兰的手,带着几分得意介绍道,“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苏泽兰!泽兰,快,叫嫂嫂!”
苏泽兰被盛暄这毫不掩饰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赶紧学着盛暄的样子,乖巧地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亮地唤道:“嫂嫂好。”
那妇人——盛炽将军的夫人,闻言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苏泽兰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他,语气里满是亲切和惊喜:“哎呀!原来你就是苏泽兰!可算是见着真人了!我们家这位小叔啊,寄回来的家信里,十句有八句都在念叨你!说你聪明、懂事、医术好,还特别乖,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这话一出,苏泽兰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盛暄。
盛暄被自家嫂嫂当面揭了老底,顿时也闹了个大红脸,耳根都烧了起来,急忙打断她的话,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带着点窘迫的嚷嚷:“嫂嫂!你…你别瞎说!我哪有!快别说了!”
他一边说,一边像是怕嫂嫂再爆出什么更惊人的话来,手下用力,拉着苏泽兰就要开溜:“那什么…嫂嫂我们先回去了!您早点歇着!”
盛炽夫人看着盛暄那副急赤白脸、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也不再逗他,只是冲苏泽兰温和地点点头:“好孩子,以后常来玩。”
盛暄如蒙大赦,几乎是半拖着苏泽兰,飞快地穿过月亮门,逃离了现场。
直到又绕过几道回廊,确认嫂嫂看不见也听不见了,盛暄的脚步才慢下来,但耳廓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他松开苏泽兰的手腕,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嫂嫂就爱开玩笑,你别听她瞎说…”
苏泽兰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小声“嗯”了一下,没再多问。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终于来到一处独立的院落前。院墙比别处稍高,院门是厚重的黑漆木门,门口没有过多装饰,只挂着两盏风灯,映照着门楣上简单刻着的一个“锐”字,透着一股利落和沉稳。
“到了!”盛暄推开院门,侧身让苏泽兰先进,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爽朗,“这儿就是我住的地方,随便坐,别客气!”
院落里比苏泽兰想象中要宽敞简洁得多,没有太多花草装饰,地面是平整的青石板,角落里放着石锁和箭靶,墙边立着兵器架,空气中似乎都隐隐飘散着一丝皮革、金属和汗水的味道,充满了盛暄特有的、阳刚而充满生命力的气息。
盛暄“哐当”一声将院门从里面闩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几乎是同时,他猛地转过身,长臂一伸,便将还站在院中的苏泽兰结结实实地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他把脸埋在苏泽兰的颈窝里,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狗,贪婪地呼吸着苏泽兰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草药清甜和夜市烟火气的味道,毛茸茸的脑袋还不安分地在他肩颈处蹭来蹭去,蹭得苏泽兰痒得忍不住缩脖子。
“可算…可算把你给盼来了…”盛暄的声音闷闷地从颈窝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如释重负的喟叹,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人揉进自己骨血里一般,“想死我了…”
他的另一只手也不老实,在苏泽兰的后背和腰侧来回摩挲,感受着掌下纤细却温热的触感,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失而复得的珍视。
苏泽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热情的拥抱和抚摸弄得浑身不自在,脸颊迅速升温,连耳根都红透了。他试着轻轻挣了挣,盛暄却抱得更紧,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你…你先放开我…”苏泽兰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点窘迫的央求,“…热…”
盛暄这才恋恋不舍地稍微松开一点力道,但手臂依旧环在苏泽兰的腰上,低头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不放!好不容易才抓住你,哪能轻易放了?”
苏泽兰被他看得更加不好意思,伸手去扒拉他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别闹了…”
盛暄这才大笑着,顺势抓住了苏泽兰扒拉他的手,改为十指相扣的姿势,牵着他往正屋走去:“走,进屋!”
他拉着苏泽兰进了房间。屋内陈设一如院子的风格,简洁、硬朗,没有太多多余的装饰,桌椅床榻都是厚重的实木,墙上挂着弓和佩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净的、类似松木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盛暄反手关上房门,将苏泽兰拉到屋子中央,借着桌上油灯的光亮,再次细细地打量他,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人融化。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苏泽兰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手指,指腹划过微凉的指尖和细腻的手背,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苏泽兰…”他低声唤道,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今天在宫里,一直想着你…,想着你会不会来…看到你真的来了,我…我真的特别高兴。”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着苏泽兰的眼睛,仿佛要确认他听懂了每一个字:“比打了胜仗、得了封赏还要高兴。”
盛暄正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摩挲着苏泽兰的手指,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连忙问道:“对了!你现下住在哪儿?京城里可还方便?若是住得不妥帖,不如…”
他话还没说完,苏泽兰便轻声答道:“我住在…苏府。师父带我回去的。”
“苏府?”盛暄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啊!我就说嘛!原来真是那个通御苏府!你师父他…他真是那家的小公子啊?!”
他之前虽听顾凛昭提过几句,但远不如此刻从苏泽兰口中得到证实来得冲击大。想到苏衍那副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再想想苏家那泼天的富贵,盛暄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苏泽兰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点了点头。
盛暄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随即又高兴起来,拉着苏泽兰的手晃了晃:“也好!苏府好!他们家肯定把你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比外面强!”他虽有点遗憾苏泽兰不能住到自己这儿,但更关心苏泽兰的舒适和安全。
两人又低声说了会儿话,盛暄恨不得把这大半日的思念都补回来,腻腻歪歪地挨着苏泽兰,一会儿捏捏他的手指,一会儿又凑近了闻闻他发间的味道,怎么亲近都觉得不够。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盛暄听着那声音,眼珠一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他凑到苏泽兰耳边,放软了声音,带着点诱哄的意味:“泽兰…你看,都这么晚了,外面天又黑,路又远…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儿歇下吧?我这儿床够大,保证不挤着你!明儿一早,我亲自送你回去,好不好?”
他说着,还故意用下巴蹭了蹭苏泽兰的额角,眼神里满是期待。
苏泽兰被他蹭得痒痒,耳根发热,心里也有些动摇。但一想到夫人特意为他收拾出的那个精致院落,想到她慈爱关切的眼神,还有那句“早点回来”
他便摇了摇头,语气虽轻却坚定:“不行的…伯母特意为我准备了住处,我若不回去,她会担心的…不能辜负了伯母的心意。”
盛暄见他态度坚决,知道拗不过他,心里虽有些失落,却也不想让他为难。他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下巴抵在苏泽兰的头顶蹭了蹭,闷声道:“好吧好吧…就知道你心软,舍不得让长辈空等。”
他直起身,重新打起精神,拉着苏泽兰的手往外走,语气恢复了爽朗:“那走!我送你回去!这大晚上的,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夜路。”
苏泽兰见他不再坚持,心里一松,唇角忍不住弯起,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出了出去。
夜色中,盛暄提着盏灯笼,小心地护在苏泽兰身侧,两人并肩朝着苏衍府的方向走去。
街道已不似之前喧闹,盛暄一路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苏泽兰在京城要注意些什么,苏泽兰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心里被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填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