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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第 1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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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沉,将室内染上一层慵懒的暮色。房内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宣纸的轻响。
廊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熟悉的莽撞。苏泽兰笔尖一顿,与萧祈昀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大约是盛暄回来了,总是这般风风火火。
“哐当”一声,房门被有些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道身影踉跄着闯了进来,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苏衍面色潮红,眼神涣散,脚步虚浮,几乎是跌撞着扑到紫檀木书案前,双手猛地撑在案面上,震得笔墨纸砚都晃了晃。
“苏泽兰……!”苏衍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醉意和委屈,直勾勾地盯着案后的人,“回来…回来这几日了…嗝…也没见你来药院寻我…心里…心里是不是没我这个师傅了?嗯?”
他说话间,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紧随其后,顾凛昭快步跟了进来,见状连忙伸手扶住苏衍的胳膊,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歉意,看向屋内的苏泽兰和萧祈昀:“对不住,对不住…他今日饮了些酒,有些醉了……”他一边解释,一边小心翼翼地稳住苏衍东倒西歪的身体,防止他撞到或打翻什么东西。
萧祈昀在苏衍闯进来的瞬间便已搁下了笔,眉头微蹙,目光在苏衍醉态毕露的脸上和顾凛昭搀扶的手上扫过。
苏泽兰也从卷宗中抬起头,看着眼前醉醺醺、兴师问罪的苏衍,以及一旁忙着解释和护着的顾凛昭,一时有些怔愣。
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他起身时腰腿的酸软让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还是快步上前,伸手扶住苏衍另一侧摇晃的胳膊。
“师傅?”苏泽兰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困惑,他仔细打量着苏衍泛红的面颊和涣散的眼神,“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您平日几乎滴酒不沾的,更从未见您醉成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与顾凛昭一同将苏衍扶到一旁的矮榻上坐下。苏泽兰蹲下身,仰头看着苏衍醉意朦胧的脸,眉头微蹙:“是出了什么事吗?您怎么会……”
话未说完,苏衍便猛地向前一倾,温热的手掌胡乱地抓住苏泽兰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苏泽兰微微抽了口气。“你…你小子还知道问我?”
苏衍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苏泽兰的脸颊,“回来…回来几天了?除了拿药,影子都不见一个…药院的门朝哪开都忘了是吧?”
他说着,竟像个孩子般委屈地瘪了瘪嘴,眼角似乎还有些湿润:“白疼你了…小没良心的…”
苏泽兰是眼神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愧疚低声道:“是我疏忽了,这几日…身子不适,便耽搁了去探望师傅。您别生气,是我不好。”
他轻轻拍了拍苏衍的手背,语气温和地安抚着,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顾凛昭:“我去煮碗醒酒汤来。”
苏泽兰说着便要起身,许是蹲得久了,又或是起身太急,腰腿的酸软让他身形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榻沿。
他缓了口气,才稳步朝门外走去,经过萧祈昀身边时,低声说了句:“我去去就回。”
刚走出房门,萧祈昀便立刻跟了上来,在他身侧低声道:“我陪你去。”说着,手臂已自然地环过苏泽兰的腰侧,稳稳托住他有些发软的身子。
苏泽兰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两人沉默地沿着长廊走向小厨房。暮色渐浓,廊下的灯笼尚未点亮,萧祈昀的掌心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稳实的支撑力。苏泽兰的脚步因腰腿的酸软而略显虚浮,萧祈昀便刻意放慢了步伐,手臂的力道微微收紧,无声地承托着他的重量。
屋内,苏衍仍在矮榻上闹腾。他胡乱挥着手,口齿不清地嘟囔着“没良心”“白疼了”,身子不安分地扭动,险些从榻上滚下来。
顾凛昭赶忙上前,半扶半抱地将人按回榻上,一边用袖子擦去苏衍额角的汗,一边低声哄着:“乖,泽兰去给您煮醒酒汤了,很快就不难受了……”声音里满是无奈,却又带着纵容的温柔。
房门再次被推开,盛暄风尘仆仆地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刚从校场回来的爽朗笑意,手里还拎着一包顺路买回的桂花糕。他正要开口嚷嚷着什么,却猛地刹住脚步,笑容僵在脸上。
屋内的气氛与他离开时截然不同。
他看见苏衍师傅竟醉醺醺地瘫在矮榻上,面色潮红,眼神涣散,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顾凛昭正一脸无奈又小心地在一旁照看。
盛暄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转为错愕和困惑。他放下桂花糕,快步走近,压低声音问离他最近的萧祈昀:“这……怎么回事?苏先生怎么醉成这样?”
还没等顾凛昭回答,榻上的苏衍似乎听到了动静,费力地抬起眼皮。模糊的视线聚焦在盛暄身上,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是积压的情绪找到了出口,他猛地想起旧事,怒火“噌”地一下被点燃了。
“……是你!”苏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醉意和突如其来的愤懑,“都是你!都是你那好兄长做的好事!…他怎么敢!”他说着竟踉跄着抓起手边的一个软枕,狠狠朝盛暄砸去!
盛暄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狼狈地侧身躲开,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无辜:“苏先生、师傅?!您这是……”他下意识地想辩解,却见苏衍又要去抓案上的笔洗,吓得他连忙后退两步,不敢还手,只能躲避。
苏泽兰见状,连忙将醒酒汤往萧祈昀手里一塞,快步上前挡在盛暄身前,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师傅,您醉了。”
他伸手扶住苏衍摇晃的手臂,顺势将人引回榻上,“先喝碗醒酒汤,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好不好?”
苏衍被他按着坐下,却仍气呼呼地瞪着盛暄,胸口剧烈起伏。
苏泽兰转头看向盛暄,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命令:“盛暄,你先出去。”
盛暄愣了一下,脸上瞬间写满了委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辩解,但看着苏泽兰不容商量的眼神和苏衍怒目而视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挪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盛暄抱着膝盖在廊下蹲坐下来,听着屋内苏泽兰温声软语地哄着苏衍喝汤,偶尔传来苏衍带着醉意的嘟囔和苏泽兰耐心的应答。
他越想越委屈,忍不住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嘴里小声嘀咕:“凭什么只轰我…”
直到夜深人静,屋内的动静才渐渐平息。顾凛昭扶着终于安静下来的苏衍出来,苏泽兰和萧祈昀紧随其后。几人将睡得昏沉的活佛送回了药院。
待苏泽兰和萧祈昀返回时,只见盛暄还蹲在门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却固执地不肯回房睡。听到脚步声,盛暄猛地抬头,见是苏泽兰,立刻跳了起来,“哼!”盛暄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浑身都散发着“我很生气快哄我”的气息。
苏泽兰看着盛暄气鼓鼓的后脑勺,眼底的疲惫里忍不住渗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盛暄柔软的发顶,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好了……别气了。我累了,我们回房歇息吧。”
那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和略显沙哑的嗓音,像是一下子戳破了盛暄心里胀满的委屈。他猛地转回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苏泽兰那双盛满疲惫却依旧温和的眼睛,那点不甘心瞬间就散了。
“哦……”盛暄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闷闷的鼻音,但身体已经很诚实地站了起来,甚至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苏泽兰的衣袖,“那、那回去休息吧。”
他瞥了一眼苏泽兰略显苍白的脸色,那点小脾气立刻被担忧取代,忙不迭地点头。
一直静立在一旁的萧祈昀这时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苏泽兰疲惫的眉宇间,声音低沉平稳:“走吧。”他的视线扫过盛暄仍抓着苏泽兰衣袖的手,并未多言,只是自然地走到苏泽兰的另一侧,虚虚扶住了他的手肘。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苏泽兰的气色已明显好转,正端坐在案前细看一幅地图,盛暄在一旁为他递上温热的茶水。
萧祈昀站在书案正中,指尖沉稳地落在地图核心的邪教总坛位置。他目光扫过苏泽兰与盛暄,声音低沉而清晰:“昨夜已与幕僚司议定,剿灭之战分四路合围。”
他指尖移向总坛正门方向:“我已向藩王借调一支精锐,他们将从此处正面强攻,吸引主力,制造混乱。”随即,他点向东南侧一处缓坡:“盛炽将军率一队人马由此侧翼切入,策应正面攻势,切断其外围支援。”
最后,他目光转向苏泽兰与盛暄,指尖重重点在总坛后山一处隐秘的裂谷:“你二人带一队好手,趁乱由此潜入。此处地势险峻,守卫相对薄弱,但需速战速决。”他神色凝重地又看向盛暄:“你护卫苏泽兰左右,清除沿途障碍。”
言罢,萧祈昀略一沉默,自腰间解下一柄乌木鞘的短匕。匕首造型古朴,鞘上无繁复纹饰,唯尾端嵌着一颗暗沉的墨玉。他将匕首轻轻放在苏泽兰面前的案上。
“此刃随我多年,锋锐无匹。”萧祈昀的声音平稳,目光沉静地落在苏泽兰脸上,“潜入险境,带着防身。”
他抬眸看向两人:“我坐镇中军调度全局。待你们得手,以焰哨为号,四面合围,务必全歼,不使一人遁走。”
盛暄闻言拳头一握,眼中燃起战意:“明白!”
苏泽兰凝视着那条隐秘路线,目光在那柄古朴的匕首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谢谢。”他伸手,将匕首收入袖中。
萧祈昀将两枚焰哨分别放在二人掌心,指尖在苏泽兰的掌心里略微停顿了一瞬。他抬眸,目光沉静地扫过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记住,焰哨响,不只为合围。”
他的指尖在焰哨粗糙的纹路上敲了敲,眼神锐利如刀:“更是号令。外围伏兵见到信号,会立刻泼洒火油,投掷火把。”
“届时——”萧祈昀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陈述既定的事实,“整座山谷,包括总坛、密道、甚至可能藏匿的角落,都将陷入火海。这里会烧得干干净净,片瓦不留,任何污秽邪祟,都不得逃脱。”
他目光最后落在苏泽兰脸上,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所以,你们的动作要快。信号发出前,必须撤出火线。若事不可为……保命为先,我会下令点火。”
空气骤然凝滞。盛暄下意识地攥紧了焰哨,喉结滚动了一下。苏泽兰的指尖微微收紧,冰凉的焰哨硌在掌心,他迎上萧祈昀的视线,沉默片刻,缓缓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