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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谢谢惠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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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一切顺利,正在接近任务目标。”
平流层之上,湾流G950的引擎发出近乎于无声的嗡鸣,将机舱内的奢华与窗外的凛冽云海彻底隔绝。
空姐弯着腰,正准备从酒柜里取出一瓶82年的柏图斯,忽然一双手拦在她的面前,骨节匀称,指尖淡粉,像刚刚剥壳的嫩竹——
“姐姐,我来吧。”
她一抬头,险些撞上来人的侧脸,瞬间瞪大了眼睛。
极近处,一个年轻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褐色头发,海蓝眼眸,混血感的骨相,脸颊是羊脂玉一般的润白。
纯白的衬衫十分妥帖地包裹着他劲瘦的腰身,统一款式的空少制服套在他的身上,任谁一看,都误认为是某蓝血高奢的秀场新款。
空姐在机上工作多年,固然有着极高的专业素养,却还是被这样一副极富冲击力的美貌震撼得恍惚了片刻。
就在她愣神间,年轻人长臂一捞,轻轻松松将酒柜上的银制托盘端在了掌中。
他略偏过头,贴心地说:“我帮你送。”
空姐有些迟疑,年轻人是临时指派上来的新人,然而坐在前舱的人都是头等贵宾,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服务流程上的容错率几乎为零,必须慎之又慎。
她正打算劝阻,忽然“啪”地响指在耳边响起,年轻人变魔术一般,从她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边凭空捻出来一朵花
——轻盈蓬勃的蓝雪花突兀地出现在他指尖,于万米高空之上安静地开放。
年轻人的声音干净灵动:“好不好嘛,这个送你。”
……
在悦笛的认知中,凡是他想要的东西,必将不计代价地接近,然后得到。
得偿所愿以后,他噙笑端着托盘上的红酒,侧身避开过道上嬉笑的孩子,大步迈开双腿,如计划一般向前舱走去。
有钱人总是不屑于和芸芸众生混在一处,借此体现他们的高贵。这里安静、空旷,柔软地毯的尽头,正坐着前舱唯一的客人,也是他的任务目标——
封柏寻。
男人面容俊朗,一身挺括的手工高定西装,领口的温莎结打得无可挑剔。即便此刻坐在真皮沙发上闭目休息,周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也未曾消减分毫。
但悦笛视若无睹,只是将其视作一场小小的考验。他抿唇一笑,视线状似无意地滑过封柏寻手边,那里正放着一个黑色的特制手提箱。
如果情报无误,那么今晚的猎物,足足有四百克拉的星光蓝宝石“荣光”,此刻就躺在里面,静等他的采撷。
然而如果没有封柏寻手上的密钥卡,谁都无法轻易将其打开。
但这显然无法难倒悦笛,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露出一种最完美无缺的羞涩微笑。
下一秒,机身“恰到好处”地颠簸了一下——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悦笛身体前倾,手腕一歪,精准跌倒在了封柏寻的腿上。同时,满满一杯酒液毫不留情地泼洒在男人的西装外套上,迅速晕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空气瞬间凝固,在远处探头观察的空姐立刻吓得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先生!真的很抱歉!”
接下来的一套小连招,悦笛堪称行云流水。他垂下眉毛,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试图从封柏寻的膝上慢吞吞地爬起,然后抽出手帕,不太检点地胡乱给人擦拭。
封柏寻当然立刻睁开了眼,眉头几乎快拧成一个死结。然而在他的视角下,一段纤细光洁的后颈骤然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眼前,清甜又细微的信息素香气正从某个部位丝丝缕缕地溢散而出。
这个姿势极其适合从后面用犬齿叼住,再送入唇齿慢慢厮磨。
没有任何一个单身的Alpha,会误解这样极富暗示意味的调情。
悦笛在心里暗笑,这才爬起身,直面迎上封柏寻深如寒潭的双眸,近得几乎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
剪裁考究的西裤下,大腿的肌肉在缓慢地绷紧,虽然封柏寻的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悦笛已经坚信,自己胜利将近。
勾搭一个单身的Alpha,简直是这个任务里最简单的一环。
悦笛甚至无需动用自己的异能,只不过简简单单在后颈喷洒一些甜到发腻的合成信息素,就足以帮他伪装成一个发青期将近的Omega。
甜美、芬芳……诱惑却足以致命。
他盯着封柏寻的表情,擦拭的指尖不断向上游走,羽毛般划过男人结实的胸膛,温热的呼吸不停往衬衫的领口里钻。
“封先生,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悦笛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完,忽然间,手腕立刻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牢牢攥住。他瞬间瞳孔一颤,打激灵似的下意识一缩,竟然没有挣开。
下一秒,封柏寻继而扣住了他的肩膀,稍一用力,板板正正地将人扶了起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悦笛:?
“恕我冒犯,但你的发情期好像快到了。”
封柏寻吐字清晰,黑沉沉的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除了胸前那片不太美观的酒渍,正直得仿若下一秒就能出席公司的股东大会。
“根据性别保护条例,特殊时期可以立刻申请休假,机上的医疗柜里有备用抑制剂。或者,你可以去后舱找我的私人医生,他有资格为你出具证明。”
说罢,他翻出钱夹,两根手指夹出一张精美的名片行云流水地递来,见身上的空少直愣愣地没有接,还好心地一摆手:
“你还好吗?”
这一瞬,悦笛的脑袋顶上站满了问号。
不,他很不好……不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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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间外,悦笛摸出从空姐手上顺来的身份卡,利落刷开舱门,大步走入,三两下脱下空少的制服外套,用力将它甩在一旁。
狭小的空间内空无一人,摄像头无声地低垂着脑袋。他抱着胳膊靠上一旁的舷窗,很快,嵌在耳垂上冒充耳钉的微型联络器“滋滋”接通——
悦笛先发制人:“我说你的情报到底准不准,封柏寻怎么完全不上钩啊?”
清脆的女声不可置信:“不会吧,现在的霸总难道不都吃这款吗?遇事不决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是不是你屁股不够翘,表情太做作……要不再翻翻我给你的手册试试呢?”
悦笛的眉梢挑得更高了,愤愤地从制服的外兜里掏出来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手一滑不小心搓掉了外皮,眯起眼睛一看,下面隐隐露出几个花花绿绿的大字——《空中激情:霸道狂A雄风不倒》。
“……”他眉心乱跳,一把将这不靠谱的*色小说狠狠扔在地上,踩了好几下。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能不能找点脱离恶俗趣味,贴近真实生活的东西看一看?”
对面不遑多让:“你贴近生活,你情场高手,有本事就让他把荣光双手奉上啊……喂喂!”
悦笛气得脑仁发疼,立刻上手切断了通讯。
身侧的舷窗之外,云海翻涌,巨大的钢铁机翼在霞光的间隙中轻轻摇曳。
微光落在他的脸侧,漾着一层釉面似的柔光。悦笛反复在心里复盘自己的计划,愈发觉得觉得问题肯定并非出在自身。
人类社会的处事法则实在奇怪,喜欢厌恶都不能说出口,偏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惜他误闯其中,行事再随心所欲惯了,也无法一直将所有的规矩视若无物。
隔着衣服的口袋,悦笛摸了摸藏在那里的一小块硬物,有些迷茫地想:
……是不是等他也成为人类的那一天,就不会再为这些事情烦恼了?
半响,他又晃晃脑袋将这些抛在脑后,眼下的第一要务是拿到“荣光”,而眼下已是他再不可多得的最佳时机。
先前,这颗神秘的蓝宝石一直被封柏寻的祖母寄存在C国银行的地下保险库中。那里有着世界级的安保设备和防护体系,看守十分缜密,想要突破几乎没有可能。
悦笛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却硬是耐着性子,断断续续搜集了封柏寻近半年的所有行程,自认为几乎已经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直到一个月前,机会来了——
封氏集团的前任掌权人封权病逝,封柏寻遵循遗嘱,奔赴C国清点父亲遗产,躺在地下保险库多年的“荣光”,这回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而这趟跨国航班,正是全程安保最为薄弱的时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悦笛必须拿到那个黑色的手提箱!
垂眸思索间,他的胳膊一不小心碰倒了架子上的威士忌杯。
地毯很厚,玻璃杯落下只发出一声闷响,“咕咕”滚了几圈。就在他俯身去捡的时候,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忽然出现,整个攥住了杯身。
悦笛怔然,先见到他袖口腕表泛起的冷光,而后才看到一双黑色的尖头皮鞋,随后顺着笔挺的西裤向上望,再次和封柏寻那双黑沉的眼睛四目相对。
脑海中planB的主角忽然出现在眼前,悦笛也是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是自己没关准备间的门。
顺着他的视线,悦笛看向自己脚边,《霸道狂A雄风不倒》的残页正不知廉耻地亮着相。
抬头,封柏寻一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另一只手轻轻地在玻璃杯的杯壁上敲了两声,清清脆脆,表情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悦笛唰地变了脸: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好,封柏寻没有打算就此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放下酒杯,语调平稳道:“我听见声音,所以进来看看。”
眼见他又转身离去,悦笛轰然冒出来一个疯狂的念头:
既然送上门来,就不能让他走。
存着几分报复的心思,他心一横,大步上前,一把拽上对方狼藉的衣领,把自己的嘴巴撞了上去。
第一下,上唇在齿列间撞得生疼,悦笛吃痛,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得死死闭着眼睛不愿露怯。
男人轻扶了他一下,他立刻鼓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踮起脚尖,很是坚决地把自己再度送了上去。
彼此摩擦的嘴唇很快生出几分火热,逐渐被唾液浸润得顺滑。悦笛从未体会过这种奇怪的感觉,忽然腰间又是一紧,陌生的五指强硬托起他的后脑。
慌乱间,悦笛咬了他一口,这下很重,唇齿间立刻尝到了血的味道。
两个人这才分开,悦笛缺氧缺得头重脚轻,后退两步,晕晕乎乎地撞上了墙角,连旁边的杂物架也“咣当”一声被撞出声巨响。
周身愈发逼仄,玻璃杯这回没有幸免于难,被摔了个粉碎。
眼见封柏寻高大的身影再度覆了上来,悦笛这才迟来地感到了一丝危机。
他想逃跑,脚下却似乎有片可怖的泥潭,拖拽着二人越陷越深。
“等等,先别……”
封柏寻原本离得几近,动作立刻戛然而止。
紧接着,悦笛感到一只手掌拨开了他额上碎发,温热的气息就吹在耳边:“难道不是你主动的,嗯?”
主动又怎样,现在他后悔了!
悦笛紧咬着发麻的嘴唇,正欲逃跑,抵在封柏寻胸口的手偶然一探,忽然在西装外套里摸到了秘钥磁卡轻薄的轮廓。
——找到了!
霎时他眼睛一亮,什么也管不了了,满脑子都在想,那本该死的小*书上是怎么写的来着?
可惜,金句的储备量实在不够,几个喘息间,他也只想起来一句。
“这里有人,去厕所……”
……
落地很久之后,封柏寻扣着他的后脑,两个人一路纠缠到了总统套房的门口。
悦笛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轨。
他的外套里原本藏着一包药粉,药倒一头老虎不成问题,可现在两只手都被封柏寻死死摁在墙上,一刻也动弹不得。
随着门锁“滴”一声轻响,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合上,彻底隔绝了走廊上的一切光亮。
瞬间,一股浓烈而强势的白兰地味道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悦笛彻彻底底地兜头笼罩。
……这就是Alpha的绝对压制。
即便身为改造人,悦笛不该对Alpha的信息素有任何反应,可他还是膝盖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战栗。
透过玄关的落地镜,他看到封柏寻的身影正将自己完全笼罩。
“为什么现在害怕,你不是一直都很大胆的吗?”
气息拂过敏赶的耳侧,悦笛无处躲闪:“你、你放手,把我的衬衫都扯坏了……”
听见自己能掐出水来的声音,他倒是先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抱歉。”
罪魁祸首很是干脆,手上三两下丢掉了他的外套,又扯开领带,衬衫的几颗扣子蹦落在地,露出一片细腻嫩白的胸膛。
悦笛迷迷糊糊地想:这下,好像真的完蛋了。
几分钟后,各式各样的衣服一路从套房的门口,丢到了二楼卧室的大落地窗前。
浓烈的酒味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越酿越烈。两人相抵着向后仰倒,在川流不息的霓虹中,一道跌入了酒店云朵一样松软的床铺。
……
第二天,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封柏寻胸前深刻流畅的肌肉轮廓上。
他食髓知味地从熟睡中醒来,伸出结实的手臂在旁边摸索,却只摸到了一片空白。
骤然睁眼,他坐起身,房间里空空荡荡。
狼藉的衣物、斑驳的痕迹、甚至嘴上的伤口……一切都昭示着昨日的欢歌,然而另一位主角早已不见踪影。
窗户被人开了一个小缝,交织与昨夜的暧昧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一张卡片孤孤单单地躺在他的旁边。
酒店烫金的LOGO在上面闪烁,封柏寻揉了一把凌乱的头发,把它捏起来,翻过面,背面多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飘然而潇洒——
“感谢惠顾~”
没有署名。
腰间围着一条浴巾,他在房间里足足徘徊了两圈。
果然,随身携带的黑色金属箱不翼而飞。
……这件事实在太荒唐了,几乎让他怒极反笑。
Omega就是冲着“荣光”来的,而且显然不是随机作案,是认准了自己的行程蓄谋已久。
小狐狸非常聪明,是个十分熟练的惯犯,搜集信息,制定计划,一击得手。
许久以后,封柏寻低下头,再度打量手里的卡片。或许他应该视其为羞辱,愤怒地丢进垃圾桶,又或许该冷静地保护好现场,报警取证……
可鬼使神差地,没准是一夜纵情以后,脑袋还不太清醒,封柏寻唯一冒出来的念头是:
“感谢惠顾”……到底指哪方面的“惠顾”呢?
沉默。
良久的沉默之后,封柏寻的喉咙里溢出一声低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