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烬火同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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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想说他不想，他不愿，他痛恨这该死的命运。他想说他所有的承诺都是真的，他只是……低估了这宿命的重量，低估了权力和所谓“大局”的冷酷。
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了一片苍白的沉默和更深的痛苦。
林夕看着他，看着这个一向强大、冷峻的男人，此刻在自己面前显露出如此脆弱和绝望的一面。心中的愤怒和背叛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悲哀所取代。
他知道了。知道了顾夜的挣扎，知道了他的反抗，也知道了他的无能为力。
那些温情，或许并非全是虚假。只是，在冰冷的现实和庞大的命运齿轮面前，个人的情感和意愿，渺小得不堪一击。
“所以……”林夕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泪痕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和认命，“这就是结局了，对吗？无论如何反抗，最终，我还是逃不过……祭品的命运。”
林夕轻轻挣开了顾夜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一步，仿佛隔开了一个世界。
“我明白了。”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林夕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只是用一种近乎心死的平静，接受了这残酷的一切。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顾夜感到恐慌。
“林夕……”顾夜上前一步，想要再次抓住他，却被林夕眼神中那层透明的隔膜挡住了。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林夕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顾夜看着林夕单薄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卧室，那背影仿佛承载了千年的孤寂和绝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顾夜的心上。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坦诚，撕开了所有的伪装，也划下了一道深刻的、鲜血淋漓的裂痕。
顾夜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了。而他，甚至连挽回的资格，都快要失去了。
特别行动组，很快就会到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顾夜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寂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黑暗，和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毁灭的决绝。
卧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承载着太多残酷真相的世界，也隔绝了顾夜那双盛满痛苦与绝望的眼睛。林夕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
没有声音，没有眼泪。
巨大的、钝痛的心碎感，迟来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而是一种无声的崩塌，仿佛他整个内在的世界，都在这一刻化为了齑粉。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那些“偶然”的相遇，那些“恰好”的庇护，那些看似真挚的承诺……都建立在冰冷的目的之上。他是“钥匙”，是“资产”，是最终需要被献祭的“羔羊”。而顾夜，是那个被派来看守他，确保他这颗棋子能在关键时刻被顺利推上祭坛的人。
“任务”……这个词像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他残存的、对温暖和信任的渴望。
林夕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与顾夜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可是……
顾夜刚才那崩溃般的低吼，那双布满红丝、充满了无力与愤怒的眼睛，那紧紧抓住他、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力道，那沙哑的、带着绝望的“对不起”……这些，也是演技吗？
一个人，真的可以伪装出那样深刻的、几乎要将自身也燃烧殆尽的痛苦吗？
两种截然相反的认知在他脑海里激烈地厮杀、碰撞，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眩晕和恶心。
林夕想恨顾夜，恨他的欺骗，恨他明知结局却还要给自己虚无的希望。可一想到顾夜为了反对计划，用尽手段，甚至被停职、被剥夺权力，像困兽一样被囚禁在这住所里，只能进行徒劳的守护……那股恨意，就像撞上了坚冰，变得支离破碎。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他只是……失败了。
在联邦总统、最高议会、冰冷的数据和所谓的“大局”面前，个人的意志和情感，渺小得如同尘埃。
林夕想起了自己偷听到的对话：“在文明存亡面前，没有个体。”
原来，他和顾夜，都是这宏大叙事下的棋子。只不过，他是那颗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而顾夜，是那颗试图违逆棋手、却最终被按住动弹不得的棋子。
一种深沉的、冰冷的悲哀，缓缓漫过了最初的心碎和愤怒。
不，他无法理解这种用个体牺牲换取集体生存的“正确”。他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的生命，他存在的意义，就被理所当然地定义为“祭品”。
但是，他好像……有点理解顾夜了。
他或许无法改变结局，但他至少试图挡在自己面前，试图在那冰冷的命运洪流中，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尊严。
顾夜说的那句“后来的所有，都不是任务”，在此刻，穿透了心碎的迷雾，落在了林夕的心上。他选择相信这句话。相信在那些相处的点滴里，有真实的情感在流动。否则，顾夜此刻的痛苦，将毫无意义。
门外，一片死寂。
林夕能想象到顾夜此刻的状态。那个骄傲强大的男人，此刻或许正颓然地站在客厅里。他坦诚了一切，也亲手撕碎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
林夕扶着门板，缓缓站起身。腿有些麻，身体依旧冰冷，但一种奇异的力量，正从那片心碎的废墟中，悄然滋生。
林夕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着脸，试图洗去泪痕和狼狈。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眶红肿，但那双属于月华族的、清澈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火苗。
他不能就这样认命。
不是为了联邦，不是为了所谓的大局，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顾夜那拼尽全力的、绝望的守护，为了那些或许真实存在过的温暖瞬间。
如果命运注定要他走上祭坛，他也要睁着眼睛，看清楚自己是为何而死。他不能像个懵懂无知的羔羊，被安静地牵住屠宰场。
林夕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顾夜果然还站在原地，背对着他，望着窗外那片虚假的星空，背影僵硬而孤寂。
林夕走到他面前，停下。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不远，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顾夜。”林夕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很平稳。
顾夜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