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鸣时偷吻你》雾栖汀

7、雨声与心跳的合奏

　　生态园回来那个周一，苏城的雨就没停过。
　　顾云舒撑着伞往学校走，雨点子噼里啪啦敲在伞面上。脑子里却全是三天前阳台上的事儿——那个短得要命又暖得要死的拥抱，谢晚舟胸口传过来的温度，还有他压低了声音说的那句“就一会儿”。
　　这些画面跟鬼畜视频似的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每播一遍，心跳就乱半拍。
　　都三天了。从生态园回来整三天，她跟谢晚舟之间吧，好像啥也没变，又好像哪儿都不一样了。
　　他们还是一块儿上学放学——两家爹妈“无意中”安排的，理由是下雨天不安全，让谢晚舟“顺路”捎上她。他们还是一块儿泡图书馆，他还是会给她讲题，只是讲题时候偶尔会卡一下壳，眼神在她脸上多停那么零点几秒。
　　一切都正常得不得了。
　　除了……顾云舒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敢正眼瞧他了。
　　“喂，魂儿回来！”林星辰用胳膊肘捅捅她，压着嗓子，“你都盯着黑板发一早上呆了，老班瞪你好几眼了。”
　　顾云舒猛地回神，这才发现物理老师正盯着她，手里的粉笔头跃跃欲试。她赶紧低头假装记笔记，脸上有点烧。
　　“我说，”林星辰凑得更近，声音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从生态园回来，你跟谢大神是不是……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
　　顾云舒笔尖一顿，在笔记本上划拉出一道歪线：“没、没有。”
　　“少来这套！”林星辰才不信，“上周五数学课我去你们班借书，看见谢晚舟往你抽屉里塞了瓶热牛奶——就你生理期老喝的那个牌子。这还叫没什么？”
　　顾云舒愣了。她确实在抽屉里发现过热牛奶，用保温袋包着，温乎乎的。她还以为是老妈放的……
　　“还有啊，”林星辰继续列举罪证，“昨天大课间，周浩然不是又堵咱们班门口找你吗？谢晚舟刚好从走廊那头过来，瞥了周浩然一眼——就一眼！周浩然就摸摸鼻子溜了。那气场，绝了。”
　　顾云舒咬着嘴唇，心里乱成一团。她不是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就是不敢往深里想。怕想多了，生出些不该有的盼头。
　　“要我说，”林星辰一副情感大师的架势，“谢晚舟绝对对你有意思。但他那种人吧，闷骚到骨子里，指望他主动表白，除非明天太阳打西边出来。”
　　“别胡说。”顾云舒小声嘟囔，“他可能就是……邻居哥哥的责任感。”
　　“责任感？”林星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那他咋不对别的邻居妹妹负责？咱们大院王奶奶的孙女，上周不是来找他问问题吗？我亲眼看见他让人家去问老师，说自己没空。”
　　顾云舒不吭声了。心里那个被压了很久的小火苗，正偷偷摸摸往外探脑袋。
　　雨一直下到放学都没停。顾云舒收拾好书包，习惯性往窗外瞅——谢晚舟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撑着那把熟悉的黑伞，站在香樟树下，身影在雨幕里朦朦胧胧的。
　　她小跑下楼，钻进他伞底下。伞挺大，但俩人并肩走，还是会淋到点儿。谢晚舟特自然地把伞往她那边斜了斜，自己左肩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谢啦。”顾云舒小声说。
　　“嗯。”他就回了一个字，眼睛看着前面。
　　俩人沉默地走着，只有雨声和脚步声。走到公交站，顾云舒才发现谢晚舟今天没骑车。
　　“车坏了。”他好像看出她的疑惑，简短解释，“送修了。”
　　于是他们一块儿等公交。雨天的公交站挤满了人，学生、下班族、买菜回家的老人家，各式各样的伞挤成一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63路晃晃悠悠进站，人群开始骚动。车门一开，所有人都往前挤。顾云舒被后头的人推了一把，差点摔倒，谢晚舟眼疾手快扶住她胳膊。
　　“跟紧。”他说，声音在嘈杂里特别清楚。
　　他一手撑伞，另一只手虚虚护在她身后，带着她往车上挤。车厢里人满为患，空气闷热潮湿，混着雨水和汗味儿。
　　顾云舒被挤得站不稳，只能死死抓着头顶的扶手。谢晚舟站在她身后，用身子给她隔出个小空间——他一手撑着车窗玻璃，另一只手还护在她旁边，圈出个小小的保护圈。
　　公交车启动，晃晃悠悠往前开。每次转弯、刹车，都引得一阵拥挤。顾云舒觉得自己像海里的叶子，随时可能被淹了。
　　然后，在一个急刹车里，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撞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怀里。
　　谢晚舟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他的胸膛贴着她后背，隔着薄薄的校服，她能清楚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心跳。
　　顾云舒整个人僵住了。
　　车厢还在挤，还在晃。但她在他怀里，居然奇异地稳住了。他的手还扶在她腰侧——就是虚扶着，没真碰着，却让她浑身绷得紧紧的。
　　“站稳。”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呼吸扫过她耳廓。
　　顾云舒的脸“腾”地红透了。她想说自己能站稳，想让他松开，但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她贪恋这一刻的靠近，哪怕知道不对，知道不该。
　　公交车继续往前开。雨点子敲着车窗，外面是糊成一团的城市街景。车厢里又挤又吵，但顾云舒的世界里，只剩身后那个暖和的怀抱，和耳边他平稳的呼吸声。
　　她能闻见谢晚舟身上清爽的洗衣液味儿，混着一点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他的下巴偶尔会轻轻蹭过她头顶，每蹭一下，她心脏就狂跳一阵。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半小时。顾云舒觉得自己飘在云里，整个人晕乎乎的。
　　直到——
　　“哎？晚舟？云舒？”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顾云舒猛地回过神，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谢晚舟怀里弹开。她一扭头，看见周晴——谢晚舟他妈——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购物袋，脸上带着惊讶又……意味深长的笑。
　　“周、周阿姨！”顾云舒脸红得能滴血，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您怎么也坐这趟车？”
　　“我刚超市回来。”周晴笑眯眯走过来，眼神在儿子和顾云舒之间扫了个来回，“你们俩这是……一块儿回家？”
　　“车坏了。”谢晚舟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坐公交。”
　　“哦~”周晴拖长了音，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车上这么挤啊，云舒都站不稳了？晚舟你也真是，多护着点妹妹。”
　　顾云舒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好在很快就到站了。三个人一块儿下车，周晴特“识趣”地说要去隔壁街买点东西，让他们先回去。
　　于是又剩顾云舒和谢晚舟，撑着一把伞，走在雨里。
　　沉默又来了，但这次的沉默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个……”顾云舒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刚才车上……谢谢啊。”
　　谢晚舟脚步顿了顿：“不用。”
　　又是一阵沉默。
　　眼看就要到大院门口了，顾云舒忽然听见谢晚舟低声说：
　　“以后放学，我等你。”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伞底下，他的侧脸在昏暗光线里有点模糊，但眼神很认真：“下雨天，公交太挤。”
　　顾云舒的心跳又快起来了。她点点头，小声说：“好。”
　　第二天，关于“谢晚舟和顾云舒公交车上抱一块儿”的传闻，就跟长了腿似的传遍了整个年级。
　　课间操的时候，顾云舒去厕所，听见隔壁隔间几个女生在叽叽喳喳：
　　“真的假的？谢晚舟跟顾云舒？他们不是发小吗？”
　　“发小才容易出事啊！我听说昨天63路上，谢晚舟全程护着顾云舒，那姿势，跟搂着似的！”
　　“我的妈……谢晚舟那种高岭之花，居然也会……”
　　“不过顾云舒长得也挺好，成绩又好，俩人挺配的。”
　　“配啥配！高三那个许学姐不是一直喜欢谢晚舟吗？听说她知道了，气得把书都撕了。”
　　顾云舒躲在隔间里，听着那些议论，脸上发烫，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传闻怎么传出去的，但这速度，快得吓人。
　　更让她不安的是，这些传闻会不会传到老师耳朵里？会不会……影响谢晚舟？
　　午休时候，林星辰兴冲冲跑回教室，凑到她耳边：“最新消息！谢晚舟被老班叫去谈话了！”
　　顾云舒手里的笔“啪嗒”掉地上。
　　“不过别慌，”林星辰赶紧补一句，“好像是物理竞赛的事儿，不是传闻。但许薇——就高三那个学姐，真去找谢晚舟了，在实验班门口，好多人看见了。”
　　许薇。顾云舒知道这名字。高三的学姐，长得漂亮，成绩好，学生会副主席，也是谢晚舟物理竞赛小组的队友。据说她喜欢谢晚舟老久了，公开说过“非谢晚舟不嫁”这种话。
　　顾云舒的心沉了下去。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因为下雨改在室内体育馆。顾云舒心不在焉地热身，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篮球场那边飘——理科班的男生在打球。
　　她一眼就看见了谢晚舟。他穿着运动服，正跟队友打配合，动作干净利落。许薇就站在场边，手里攥着瓶水，眼睛紧紧跟着他。
　　顾云舒觉得胸口闷闷的。
　　热身完是自由活动。林星辰拉她打羽毛球，但她没心情，借口说要去厕所，一个人溜出了体育馆。
　　走廊里挺安静，能听见馆里传来的喧闹声。顾云舒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水，慢慢喝。
　　然后，她听见了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谢晚舟，你等一下。”
　　是许薇的声音。
　　顾云舒下意识躲到了拐角后面。
　　“有事？”谢晚舟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听说……你跟高二那个顾云舒……”许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你们在谈恋爱？”
　　顾云舒屏住了呼吸。
　　沉默了几秒，谢晚舟的声音又响起来：“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许薇声音高了些，“谢晚舟，我们认识两年了，我什么意思你清楚。那个顾云舒……她就是个高二的小妹妹，你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不用别人说。”谢晚舟声音冷了几分。
　　“我是为你好！”许薇有点激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竞赛，是保送！谈恋爱影响状态！而且……老师也不会允许的！”
　　顾云舒攥紧了手里的水杯，手指头都白了。
　　谢晚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顾云舒听见了他清楚又冷静的声音：
　　“第一，我没谈恋爱。”
　　顾云舒的心往下沉。
　　“第二，”谢晚舟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就算要谈，对象也不会是你。”
　　许薇好像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你就这么护着她？”
　　“第三，”谢晚舟声音更冷了，“别去找她。别打扰她。”
　　说完，脚步声响起，慢慢远了。
　　顾云舒靠在墙上，觉得腿有点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心情——有点甜，因为他护着她；有点酸，因为他说“我没谈恋爱”；更多的，是茫然和不安。
　　“哟，躲这儿偷听呢？”
　　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云舒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周浩然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他什么时候来的？听见多少？
　　“我、我没有……”她慌慌张张想解释。
　　“行了，我都听见了。”周浩然走过来，靠在另一边墙上，看着她，“谢晚舟挺护着你嘛。不过他说得对，他没跟你谈恋爱——那你是不是能考虑考虑别人了？”
　　顾云舒皱起眉：“周浩然，我说过很多次了……”
　　“我知道，你要学习，不能分心。”周浩然打断她，耸耸肩，“但下周五的篮球赛，我们跟一中打友谊赛，挺重要的。作为同学，来看看总行吧？而且……”
　　他顿了顿，露出个有点狡黠的笑：“谢晚舟也会来哦。他是我们队的战术顾问。”
　　顾云舒愣住了。
　　“怎么样？”周浩然看着她，“来吧。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就当……一个普通观众。”
　　顾云舒咬着嘴唇，心里乱糟糟的。她想去看，因为谢晚舟在。但又怕去看了，引来更多闲话，让他为难……
　　“我想想。”她最后说。
　　“行。”周浩然笑了，“那我当你答应了。”
　　他挥挥手走了，留顾云舒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放学时候，雨还没停。谢晚舟还在楼下等她，撑着那把黑伞。
　　俩人并肩走，谁也没提下午的事儿。但顾云舒能感觉到，谢晚舟心情好像不太好。
　　“那个……”她鼓起勇气开口，“下周五篮球赛，你去吗？”
　　谢晚舟脚步顿了顿：“周浩然跟你说的？”
　　“嗯。”顾云舒小声说，“他说你是战术顾问……”
　　“我去。”谢晚舟说，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去吗？”
　　顾云舒犹豫了一下：“我……还没想好。”
　　谢晚舟没说话。又走了一段，他突然开口：“不想去就别去。”
　　顾云舒抬头看他，发现他看着前面，侧脸线条有点绷紧。
　　“周浩然他……”谢晚舟顿了顿，“没安好心。”
　　顾云舒心里一动。他这是……吃醋？
　　“我知道。”她小声说，“但他请了好几次，而且……我们班好多人都去。”
　　谢晚舟沉默了一会儿，说：“随你。”
　　又是这俩字。但这次，顾云舒从中听出了一点……不高兴？
　　她偷偷看他，发现他抿着嘴唇，眼神比平时还冷。
　　回到家，顾云舒收到了周浩然发来的短信：「下周五下午四点，市体育馆，不见不散哦。」
　　后头还跟了个笑脸。
　　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好久，然后打开带锁的抽屉，拿出“作战小本本”。翻到最新一页，她犹豫着，写下一行字：
　　“下周五篮球赛。想去看他，又怕惹他不高兴。更怕……看见他跟许薇学姐在一块儿。”
　　写完，她合上本子，走到窗边。雨还在下，敲着玻璃窗，噼里啪啦的。
　　她想起公交车上那个暖和的怀抱，想起他说的“以后放学，我等你”，想起他在许薇面前护着她的样子……
　　心里那个小火苗，又旺了一点。
　　但跟着来的，是更多的不安和忐忑。
　　周五转眼就到了。
　　篮球赛下午四点开始，但最后一节课三点半才下。顾云舒一整节课都心不在焉，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
　　去，还是不去？
　　林星辰给她传纸条：「去啊！为啥不去！谢晚舟都在，你怕啥！」
　　可是……谢晚舟真希望她去吗？他那天说“随你”的时候，明明就不高兴……
　　下课铃响了。
　　顾云舒慢吞吞收拾书包。林星辰已经在门口催她：“快点快点！去晚了没地儿了！”
　　“我……”顾云舒还在犹豫。
　　“别我我我了！”林星辰冲进来拽她，“你再磨蹭，谢晚舟都要被人抢走了！我可听说，许薇学姐今天也去，还要给谢晚舟送水呢！”
　　顾云舒心里一紧。
　　“走！”林星辰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外跑。
　　市体育馆离学校不远，走十五分钟就到。她们到的时候，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球场上，两边队员正在热身，穿红球衣的是二中，蓝球衣的是一中。
　　顾云舒一眼就看见了周浩然——他正在练三分球，动作挺帅。然后，她眼睛在观众席上扫……
　　找着了。
　　谢晚舟坐在前排技术台旁边，手里拿着战术板，正跟教练说话。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运动外套，侧脸在体育馆灯光下特别清楚。
　　许薇就坐他旁边，手里真攥着瓶水，正笑着跟他说什么。
　　顾云舒脚步顿住了。
　　林星辰也看见了，小声说：“啧，真来了。不过你看谢晚舟，都没搭理她。”
　　还真是，谢晚舟眼神一直盯着球场，偶尔跟教练说两句，对旁边的许薇只是偶尔点点头，看都没看她手里的水。
　　顾云舒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咱们坐那边。”林星辰拉着她，找了个斜对技术台的位置坐下。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谢晚舟的侧脸。
　　比赛很快开始。周浩然果然是主力，开场就连拿六分，引得一阵阵欢呼。他每次进球，都会往观众席这边瞅，眼神有意无意扫过顾云舒。
　　顾云舒有点尴尬，只能假装专心看比赛。
　　中场休息时，比分32:28，二中领先。队员们下场休息，周浩然满头大汗走过来，直接停在顾云舒面前。
　　“来了？”他笑得灿烂，从队友手里接过毛巾擦汗，“怎么样，我打得还行吧？”
　　周围不少目光都看过来了。顾云舒硬着头皮点头：“嗯，挺好的。”
　　“下半场看我的。”周浩然说完，眼神突然越过她，看向某个方向，笑容淡了点，“哟，谢顾问也来了？”
　　顾云舒心里一紧，转过身。
　　谢晚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手里拿着瓶没开的矿泉水，眼神平静地看着周浩然。
　　“教练叫你过去。”他对周浩然说，语气公事公办。
　　周浩然耸耸肩，又看了顾云舒一眼，才转身往教练那边走。
　　谢晚舟的眼神这才落到顾云舒身上。他看了她两秒，然后，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过来。
　　“渴吗？”他问。
　　顾云舒愣住了。旁边的林星辰倒吸一口凉气。
　　“不、不渴……”她结结巴巴地说。
　　谢晚舟没缩回手，就那么看着她。顾云舒只好接过那瓶水，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指尖，触电似的缩回来。
　　“谢谢。”她小声说。
　　谢晚舟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坐这儿看不清战术。前排还有位置。”
　　说完，他转身回技术台了。
　　顾云舒攥着那瓶水，整个人都是懵的。林星辰激动地掐她胳膊：“我的天！他让你去前排坐！快去快去！”
　　“可是……”
　　“可是什么！快去啊！”林星辰推她，“我在这儿帮你看包！”
　　顾云舒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往前排走。技术台旁边的位置确实还有空，就在谢晚舟刚才坐的那排。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离谢晚舟隔两个位置的地方坐下。
　　许薇就坐在谢晚舟旁边，看她过来，脸色明显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挤出笑。
　　下半场比赛开始。顾云舒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球场上，但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往谢晚舟那边飘。
　　他看得很专心，偶尔在战术板上写写画画。有几次，一中的战术一变，他立马就看穿了，低声跟教练说。教练连连点头，然后叫暂停，布置新战术。
　　暂停结束，二中的防守策略真变了，成功防下了对方好几次进攻。
　　顾云舒看着谢晚舟冷静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骄傲，佩服，还有一点点……自卑。他那么厉害，那么耀眼，而自己……
　　比赛进到最后五分钟，比分咬得很紧。周浩然在一次突破里被对方撞倒，摔得不轻，裁判吹了犯规。
　　他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没起来。队医跑上场，检查了一下，示意换人。
　　周浩然被扶下场，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经过观众席时，看了顾云舒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顾云舒心里一紧。虽然她不喜欢周浩然追她，但看他受伤，还是有点担心。
　　比赛继续，但少了周浩然这个主力，二中很快被反超了。最后时刻，一中外线三分进了，锁定了胜局。
　　终场哨响，比分停在65:68。
　　二中的队员们有点沮丧，但还是跟对方握手。周浩然坐在替补席上，脚踝已经肿了。
　　观众开始退场。顾云舒站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周浩然。
　　“走了。”谢晚舟的声音突然在边上响起。
　　她一扭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了。
　　“可是周浩然他……”
　　“队医会处理。”谢晚舟语气没什么起伏，“教练让我送你回去。”
　　顾云舒愣了：“为啥？”
　　谢晚舟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就说：“你妈给我妈打电话了，说晚上有事，让你去我家吃饭。”
　　“哦……”顾云舒这才想起来，老妈早上好像提过一句，说要加班。
　　她回头看了一眼，周浩然正被队友扶着站起来，眼神往她这边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点点头，算是道别。
　　然后，她跟着谢晚舟出了体育馆。
　　天已经黑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空气里是湿漉漉的泥土味儿。路灯亮了，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俩人沉默地走。顾云舒抱着那瓶没开的矿泉水，心里乱糟糟的。
　　“谢晚舟。”她突然开口。
　　“……嗯。”
　　“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谢晚舟脚步顿了顿，没说话。
　　“因为我来看比赛？”顾云舒小声问，心里有点忐忑。
　　沉默了很久，就在顾云舒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不是。”
　　“那是为啥？”
　　谢晚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路灯底下，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碎星星。
　　“顾云舒。”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
　　“嗯？”
　　“别随便接别人的水。”
　　顾云舒怔住了。她看着他，忽然明白了点儿什么——他是在说周浩然？还是在说别人？
　　“我……”她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啥。
　　谢晚舟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很轻地碰了碰她怀里的那瓶水——他给她的那瓶。
　　“以后，”他说，声音低沉又认真，“只接我的。”
　　说完，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耳朵在路灯底下，红得特别明显。
　　顾云舒站在原地，抱着那瓶水，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下来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像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的话……什么意思？
　　她不敢想，又忍不住去想。
　　夜风吹过来，带着秋天的凉意。但顾云舒的心里，却像点着了一簇小火苗，暖和又明亮。
　　她小跑着追上他，走在他旁边。俩人都没再说话，但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正悄悄改变。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而交错，时而重叠。
　　像极了他们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真切切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