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灿烂》陈年老柚子

38、灵霄

　　一道银光破空而至，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骤然出现。面具下眸光清冷，广袖翻飞间剑气如霜，凛冽逼退司公子那一击。他单手持剑，衣袂翩然不染尘，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司公子瞳孔骤然收缩，反应却快得惊人。玉骨折扇“唰”地再次展开，并非用于格挡那致命一剑——凡铁难抵锋刃——而是以一种巧妙至极的角度斜拍在剑身侧面，利用巧劲将剑尖带偏了几分。同时他腰身猛地一折，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滑步，轻松避开了这一击。
　　司公子稳住身形，面具人却不容他喘息，剑招再至。剑光如瀑，绵绵不绝，每一剑都简洁、凌厉，直取要害，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司公子以扇为盾，身法飘忽，在剑光中穿梭格挡，玉骨扇与长剑交击，发出清脆急促的“叮叮”声，在空旷的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短短几个呼吸间，两人已交手十数回合，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司公子看似从容，眼神却愈发凝重，似乎感知到什么东西，快速收招，足尖一点地面，如同被惊扰的夜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猛地向后飘退，几个起落间便已消失在迷蒙的雾气与街道尽头，留下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那银色面具人并未追击，只是持剑静立原地，冰冷的目光透过面具，望向司公子消失的方向，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直到这时，街上零星那几个被打斗声吸引、正远远张望的行人，才仿佛猛地回过神来。他们眨了眨眼，脸上露出片刻的茫然，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那持剑而立的神秘面具人和不远处受伤的乐灿与霁云舟，似乎想不起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停下脚步，这里又发生了什么。
　　一种无形的、干扰认知的力量悄然消散，他们摇了摇头，仿佛梦游一般，继续着自己原本的行程，很快便将这短暂的插曲抛在了脑后。
　　“谢、谢你，好心人。”乐灿支起身子，有些虚弱地冲着来人道谢，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乐灿？！乐姑娘？”霁云舟虽说吐了一大口血，但司公子一走，他脑子倒是清明了些许，连忙走过来抱起地上的乐灿，只是失血过多，突然用力多少有些头昏眼花的。
　　“我帮你吧。”银面男子见他那摇晃的样子，就打算把乐灿接过来，送去长春医馆。
　　“兄台多谢，这是二十两银子，你替我赔给店家。”霁云舟单手硬撑着乐灿重量，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一张银票放到银面男子伸出的手里。
　　正在此时，长春医馆的门“吱呀”一声推开，风月淮提着药包迈步而出，恰好将街对面的三人尽收眼底。她一眼认出受伤的竟是霁云舟和乐灿，脸色一变，立刻快步赶了过来。
　　“霁师弟！乐灿姑娘！快到医馆来。”她带着两人急急进入医馆，却未曾看到那银面男子看她背影的眼神……
　　风月淮让霁云舟将人在卧房放下。
　　“师姐，你先看乐姑娘吧，我不打紧。”
　　风月淮手指迅速搭上乐灿腕脉，又查看乐灿的情况，眉头越皱越紧，“伤势不轻，这又是怎么了？”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正要倒出药丸。
　　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进来，是那个银面男子。
　　“用我的吧。”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质地温润的白玉小瓶，拨开塞子，倒出两枚莹白如玉、散发着清冽药香的丹丸。他将丹药递给跟出来的、勉强支撑着守在门口的霁云舟。
　　“此药可稳心神，续经脉。”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而略带沙哑，听不出年纪，“你与她，各服一粒。”
　　风月淮过来，接过药丸，掩面闻了闻，发现正是乐灿之前给霁云舟那药，于是连忙道谢，“多谢公子。”
　　银面男子隔着冰冷的面具，风月淮看不清对方的神情，然而四目相对之时，一种极其模糊却又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心湖中漾开细微的涟漪。这感觉来得突兀，毫无缘由，却让她怔忪了一瞬。
　　银面男子眼神微微侧过，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看着她耳边鬓发，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敢问兄台大名，霁某必定重谢。”
　　霁云舟看着那丹药，那药香入鼻，便觉精神一振，同乐灿之前给的十分相似。他心中感激，同时又对此人的身份和修为充满了惊疑与好奇。几乎是本能地，他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万妖谱残力再次蠢蠢欲动，试图窥探这银面男子的底细——他究竟是人是妖？
　　然而，那窥探的意念刚刚升起，尚未成形，银面男子便似有所觉。他并未动怒，只是目光转向霁云舟，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极淡的告诫意味：
　　“不必白费力气。我非妖，万妖谱于我无用。”他顿了顿，目光似乎落在霁云舟依旧苍白的脸上，“你强行催动它，反噬自身，若再不知节制，下次吐出的，就不只是血了。”
　　那试图探查的念头被这冰冷的警告和对方深不见底的气势瞬间压了下去，识海中翻腾的万妖谱也奇迹般地稍稍平息。他握紧了手中的丹药，最终只是低声道：“……多谢阁下赠药，提醒之恩。”
　　“我叫容霄，是乐灿师兄，你们都出去吧，我给她疗伤。”
　　“师兄？！”霁云舟不是很信。
　　风月淮倒是没有怀疑，见霁云舟有些迟疑，便低声安慰道，“这药跟乐姑娘上次给你的是同一种药，他又救了你们，哪怕不是师兄也是好人。”
　　霁云舟点点头，望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乐灿，眼中满是担忧。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我去拿些治外伤的药。”风月淮径直往后院走，这个容霄她总觉得很熟悉，可是就是说不上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霁云舟也算是长春医馆的常客，对这里熟门熟路，但也不敢离开太远，便到一边的茶室休息。可能是因为不是第一次吃这个药，他的身体吸收很快，刚才的那种疲惫感和无力感消失了许多，他原本想查探一下，刚才看不清的那一页究竟是什么，但一想到容霄说的话，他便也没有动，只是回想着那个男人的动作……那究竟是个什么人，能一掌把乐灿打伤，还有就是她的师兄又是什么人，竟然能跟对方过上好几招……一个无门无派的地方养出这么厉害的师兄妹。
　　“云舟哥哥，你不是在家生孩子吗？”一个十来岁的小药童见到霁云舟，跑过来打招呼，“你这是又受伤了吗，是被你媳妇打的吗？”
　　“云舟哥哥，我能给你生孩子吗，我只要五十两。”另一个小药童凑过脑袋，模样不过六七岁，扎着两个啾啾。
　　“不行的不行，我们是男孩子，不能生孩子。”
　　……
　　霁云舟略微有些尴尬地冲着他们笑了笑，“你们去街上说，霁云舟快死了生不了孩子，能给百善阁的单阁主、陆长老、王执事生也是一样的，他们更贵，能得二百两！到时候你们来找我买糖。”
　　“二百两！”小财迷们眼睛一亮，开心跑了出去，完全没在意这二百两跟他们可没有关系。
　　霁云舟的事情，风月淮关照过长春医馆，加上霁云舟又是医馆大客户之一，长春医馆众人自然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只是霁云舟不知道的是，长春医馆借着他这一事，赚足了各类保胎药、壮阳药的钱……
　　“叽叽……”
　　“叽？！”：
　　鹊壹和鹊叁从屋顶飞了下来。
　　鹊壹气势汹汹地站在霁云舟面前石桌上。
　　“叽！叽叽叽！叽！”（你不能跑快点！我主人就不会受伤了！）
　　鹊叁在一旁蹭了蹭鹊壹，似乎在安慰。
　　“叽……叽叽叽……”（我主人是废物，跑快了也没用）
　　霁云舟自然是听不懂鸟语，只当鹊壹和鹊叁是在担心乐灿，于是安慰道，“她师兄在，你们就放心吧。”心里却并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放心，眼睛时不时瞥向卧房那边，时刻听着里面动静。
　　鹊壹：叽叽叽！（哪来的师兄！）
　　鹊叁：叽！叽叽～叽（至少比我主人厉害。）
　　……
　　房间内。
　　乐灿并没有昏迷很久，一股灵力涌入自己体内的那一刻她就醒了，那是不同于念一那抠门死的灵力，是非常强大且充沛的感觉，多来点……多来点……
　　“醒了？”
　　乐灿察觉被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来，虽然内伤被治好，但是她那猛地一下撞在摊子上，多少还有些外伤，一个没注意，疼得直咧嘴，没有了妖灵护体就是那么的脆弱。
　　“灵丹能治愈凡人躯体，但你的毕竟是妖体，这个药没有那么大功效，你还得养养。”
　　啥都不用说了，这灵力是谁的，乐灿还能不知道。
　　“上仙，你为啥要戴个面具？”不是灵霄又能是谁！能这么大手笔救她！真的就是祸福相依啊！虽然遇上了司公子，但至少她的任务又完成了一个！不过这司公子是什么来头，能跟灵霄过招还全身而退。
　　“我现在叫容霄，是我飞升前的名字，对外是你师兄。”
　　“我懂！”乐灿点头，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戴面具？”似乎又自己想到了答案，“你是怕风月淮认出你？”
　　大概是外面听到了乐灿的声音，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师兄，没事吧？”
　　是霁云舟的声音。
　　灵霄扫了一眼乐灿，“你怎会认识江家的人？”
　　“路见不平救的，而且他有万妖谱，找红罗快一些。”
　　“这事你别管了。”灵霄站起身，看着她道，“我来解决就行，你回自己洞府吧。”
　　“可是我的妖灵被你封印了。”
　　灵霄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解开封印会引起妖气扩散，十日后离开龙山镇，我替你解开。还有……”他望向门口，“离万妖谱远一点。”
　　“为何？”
　　“红罗都有所忌惮的东西，不要沾惹。”
　　提到红罗，乐灿想起司公子来，揉了揉受伤的胳膊，“那个司公子是红罗吗？”
　　“不是。”
　　“那他是谁？”
　　灵霄轻叹一声，没有解释，而是道，“不要知道你不该知道的事情。这件事情从现在开始跟你无关了，你要做的是保住你的小命，不要像斩杀黑蛟那时一样涉险。”
　　“你还有脸……”乐灿硬生生咽回后半句话，好歹也是她前雇主，不能说不能说，“那风月淮呢？”
　　“这件事跟她也没有关系，她只要做个凡人，这辈子也必定是平安顺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