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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Chapter035:悬崖 ...

  •   谢绝下了注便不再逗留,他拒绝了陈述说要请客的客套,和季域之一起离开。

      明明季域之才是第一次来这里,现在却在谢绝前方带路。

      他总是可以快速适应新的陌生环境,然后像个常驻嘉宾一样,把这里走得了如指掌。

      两人像是达成共识,默契地成了一艘船上的人,藏在海底的不多问,只给彼此抛出点海面上的鱼漂。

      季域之也不着急知道全部,只是习惯性地把问题抛出来试探,就当做是挂在鱼钩上的饵料。

      “你刚才签的那个契约书,是你这个账号上的第一个契约吧。”

      “是。”

      他又看了看腕表。

      “到饭点儿了,谢先生要不要赏脸,和我一起吃个午饭?”

      “要。”

      一般人听别人说话都是听个意思,然后用自己习惯的表达方式回答,谢绝好像不一样。

      他问什么,谢绝就字面意思地答什么。

      问“是不是”,就回答“是”或者“不是”。

      问“要不要”,就回答“要”或者“不要”。

      不像是在听意思。

      季域之没注意自己不知何时又翘起的唇角。

      而像是,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像神父在聆听圣经。

      听得重视,答得珍重。

      谢绝等着季域之继续说话,见他一言不发只是笑,便抓准机会问自己的问题。

      “轮到我问了吗?”

      “你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我的计划。”

      和季域之的轻松愉快不同,身旁的谢绝正在心里危机四伏地攀岩。

      他认真的眼睛盯季域之盯得紧,执拗地想找出个答案。

      (垂下的手微微发着抖,像是攀岩者精疲力竭后握着安全绳带出的颤抖。)

      在赌场选那几个本子是碰巧,还是专门点出来想试探他的反应?

      提前知道他的计划是随便乱猜,还是早已洞悉一切?

      如果季域之发现了什么,那他这次的计划会不会,会不会又要失败……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他就几乎要将身体挂在悬崖峭壁!

      跟在季域之身后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因为承受不住重量,即将断裂的求生索上。

      心跳一下下鼓吹着求生者的希望。

      要是季域之不按照他想的那样做,那他要怎么办……

      现实根本是难以预料的,每个选择引发的不同蝴蝶效应,都会使生命的观测者感到绝望。

      如果这次计划仍然失败,那他要怎么办……

      (嘶啦——)

      (拧成一股的绳索从最外圈撕裂开,粗绳抽拉,在巨大的拉力下,猛地向下窜出一截!)

      (谢绝感到悬在崖壁的身体在跟着下坠。)

      到时候就说什么都迟了。

      他的计划危险得像是让攀岩者踩着崖壁摘花,根本不允许有一点意料之外的变化。

      (眼睛为身体做出无力的保护,季域之却在绳索撕裂的前一秒驻足。)

      (他毫不犹豫地向悬崖下方伸出手。)

      季域之笑着看过来。

      “你这个人,想做什么全都写在脸上,想看出来,只要细心一点儿观察就行。”

      (谢绝猛地睁开眼!)

      (眼前,季域之的指尖比断裂处的绳子要长一分,也比想象中危险的绳子要安全。)

      原来是猜的,原来没发现……

      季域之脚下的步子不进反退,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

      “所以你啊,千万别想着骗人。”

      (他赶在绳索彻底撕裂前,终于放弃死亡,握上了季域之带着温度的手。)

      (得救了!)

      谢绝抿了抿唇,唇瓣抿紧时碰到唇边因为脱水而翘起的死皮,说完话又下意识要去咬。

      “我没骗人。”

      “好,没骗。”

      季域之的语气听起来像在哄小孩,那是不信任的表现,谢绝马上就要和他争辩起来。

      “我说真的!”

      “我知道。”

      这句听起来倒还有点真心,谢绝勉为其难地消了气。

      觉察到谢绝心情好转,季域之这才继续转身往前走。

      他边走边说。

      “每个人都有不得已,其实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偶尔骗骗人也无可厚非。”

      两人很快走到装了电梯的杂物间门口,从地面上的旅店到地面下的三层赌场,这应该是统一设计的隐蔽电梯。

      季域之亲手为谢绝推开门,却话锋一转,忽然给了刚刚脱离危险的求生者新的转机。

      (他刚从悬崖边拉起谢绝,趁着谢绝死里逃生的喘息间,他将那根卡在山顶做支撑的安全绳连根拔起,仔细观察绳子的断口处。)

      (绳子的撕裂处没有什么拉扯的毛边,反而异常齐整利落。)

      (像是攀爬前就被人用利刃刻意做了手脚,只给自己留了一半生机。)

      (他转身看了眼谢绝的背包,包的拉链滑落着没拉好,山顶有光,刚好打在包内的金属上,剪刀利得扎眼。)

      (他笑得了然。)

      “但是你别骗别人,骗我吧。”

      (他将手里的断绳看了又看,最后一把从山顶扔了下去。)

      这人藏了三年,这次却为了筹款不惜亲手为自己葬了后路,重新暴露在公众面前。

      他们赌这么大,消息不出三分钟就会传进联盟耳朵里。

      新换的身份来之不易,只是为了他的筹款谢绝就敢铤而走险,下这步棋?

      这背后藏着什么目的?

      现在的谢绝,最值钱的怕不是只有这条命。

      既然赌场用的是联盟官方的契约书,就说明这上面的契约内容,联盟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清楚签约内容,当然更清楚签约的人。

      那到底是什么目的,值得让谢绝几乎是搭上所有底牌,冒着被联盟发现的风险签约揭榜,孤注一掷?

      他招招手,绅士地邀请谢绝先走。

      谢绝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一看就知道谢绝在为刚才那句话分心,这下是真的有点意外了。

      难不成这人真想过骗他?

      骗他什么呢?

      季域之先走进杂物间,打开电梯门,他不厌其烦地解释。

      “骗别人多不好?但是可以骗骗我。”

      不管谢绝隐瞒了什么,但是帮了他是事实。

      至于谢绝想要的东西,这个人既然选了他,他就希望自己未来给得起。

      (这个人他有能力救,就不会给其他人一点可乘之机。)

      只有前进才能有退路。

      (他独自站在山顶俯视。)

      (悬崖很高,高得再也看不清谢绝的退路。)

      谢绝当然有退路。

      他又伸出手臂,为谢绝指向只有一面打开的电梯门。

      但这条路,只能是通向他的单行道。

      谢绝仍旧呆站在原地,他干脆直接拉着谢绝进了电梯,让电梯门在眼前闭合。

      两人用一架电梯悬在未知的深渊里,可脚下,藏着足以让他们一起坠落的悬崖。

      深不见底。

      他看透一切又乐在其中,低头又看到谢绝被药片划出伤疤,以及常年使用剪刀被迫留下薄茧的手。

      骗他又怎么样?

      他俯身在谢绝耳边低语。

      “我原谅你。”

      *

      电梯忽然停住,季域之没想到这么快,他抬头看了眼楼层。

      地下二层。

      只升了一层,他们是要去地上一层,也就是一楼旅馆的。

      怎么忽然停这里了?

      正想着,电梯门忽然“叮”得一下在眼前打开。

      原来是有人在门外按了电梯。

      熟悉的几个人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季域之看清人影的前一秒,就先被无孔不入的声音冲得直皱眉。

      只能说这电梯应该花了不少钱,隔音效果一流,电梯门刚打开一条缝,尖锐的哭声和拍打声便争先恐后地霸占电梯。

      两人将来人看清后瞬间大步走出电梯,默契地上前将打架的夫妻分开。

      说是打架,其实和单方面殴打差不多。

      丈夫单方面殴打妻子。

      季域之一把拉住中年男人,用身体将谢绝和妇人挡在身后。

      他抽空看了眼确认谢绝的情况,看他没事,又看了眼妇人和她身旁站着的小女孩。

      这正是他先前在监控里看过的一家人。

      妇人伸手抹了抹面上的泪水,将散落的发丝随手拨到耳后,又蹲下身用洗到发白的衣袖给小女孩擦了擦眼泪。

      “小雨不哭啊,爸爸没伤到你吧,不哭不哭了,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啊。”

      中年男人一听到声音就来劲,举起拳头又想冲到妇人面前。

      “死婆娘你说什么呢!”

      季域之实在看不下去,皮笑肉不笑地把中年男人伸出的手臂给重新拉下来。

      男人的个子比季域之矮了一个头,被迫放下高举的拳头后,妇人就再也看不到威胁的身影。

      只剩下一个影子在看不见的地方叫嚣。

      “你们是谁啊?少管闲事!我教训我老婆天经地义,哪儿来的小白脸,滚一边去!”

      季域之早看这男人不爽,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方便惹事。

      即便没穿联盟制服,季域之常年身处高位的气势也足够唬人,他厉声叫住色厉内荏的男人。

      “站好别动!”

      男人一下就被唬住不敢吭声,季域之又侧身看了眼身后的三人。

      妇人和小女孩抱在一起发抖,他觉得暂时不能让男人待在这儿,得先把他们分开。

      他和谢绝对视一眼,两人一点头,不用多说,他拉着中年男人就往前面的走廊走,将男人带离妇人面前。

      他没给男人反抗的机会,抓着男人的手臂的力气不小,男人边喊疼边被迫跟着走。

      “疼疼疼,松手松手!你是谁啊你!”

      季域之听后当真停了脚步松了手。

      “你住哪儿?”

      男人揉揉被掐疼了的手臂,一脸不屑,又在看到季域之的脸色后瞬间收起表情,有点儿不甘心地嗫嚅。

      “凭什么告诉你?你谁啊你?!”

      季域之懒得回答。

      身后的妇人忽然开口,话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们在副中心区,第四大道——”

      谢绝仿佛知道季域之想做什么,妇人说到这里他就帮着在旁边喊了停。

      “可以了,就说到这里就可以。”

      妇人抽泣着点点头。

      季域之总是感慨,谢绝对他的熟悉和了解程度真是难以想象。

      在这个时代,隐私信息保护可不是一般的重要,能少说就少说。

      他要的只是一个大致范围,但谢绝又是怎么知道的?

      中年男人又要在旁边发话,季域之没给他机会,重新拉着人往前走,捏住男人手臂的位置和之前分毫不差。

      大概是故意的。

      疼得男人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疼疼疼,不是说了松手吗!”

      季域之边走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熟练地开始翻通讯录。

      这个号码是他生活里专用的工作号,和私人号码分开,存的都是工作上办事需要跨区联系的熟人。

      超出中心区的案子,有时候就需要和副中心区的负责人配合着处理了。

      他现在在联盟找人办事不方便,但既然知道这家人是副中心区的就好办了。

      他快速找到了需要的号码,指尖一点,一个电话便被拨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里,他实在受不了男人发出的噪音,顾不上这里有监控,咬牙切齿地威胁对方。

      “安静,我送你一个人进局子。”

      “再吵,你就不用走着去了,我让你躺着,然后找人把你抬进局子里。”

      男人是个会看脸色的,终于识时务地闭了嘴。

      电话也在此时接通。

      季域之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就果断报了位置。

      “乌所长,我送个业绩给你,麻烦您找点儿人来把他带走。”

      接电话的女人一声轻笑,语气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和季域之合作了。

      “那就先多谢季仲裁长了,要几个人?犯了什么事儿啊?”

      “要不了几个人。”

      季域之离谢绝的位置有点儿距离,他远远地看了眼伤痕累累的妇人。

      他知道公平这条路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稍不留意心一偏,裤脚就会沾上再也洗不干净的污泥。

      高耸入云的山峰迭起,触底的悬崖深浅不一。

      而他生来就被划分为最大的既得利益群体,靠着身份、资源、权力完全可以轻松避开这些高低,把人生走得如履平地。

      哪怕是他如今选择放弃安稳,攀岩走壁,仍不敢保证自己能在所有捷径面前不忘初心,竭尽全力。

      但谢绝比他勇敢。

      这个人从多年前就义无反顾地走在这条路上,尽管是孤身一人也敢大胆地走在他前面。

      那无论路上的悬崖是深是浅,山峰是陡是平。

      他也敢学着像这个人一样,试试看能不能将阻碍一点点铲干净。

      季域之收起轻松的语气沉下声。

      “故意伤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Chapter035: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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