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歌》云声

5、长恨歌 4章

　　榭即正俯身为玄裴画着眉，画的是当下时兴的哀妆。
　　他一个恍惚，仿佛看见镜中的玄裴笑靥如花，可他注视着手下那张面庞时，却是分明的淡漠，甚至因不愿而深闭着眼。
　　榭即满心无奈，玄裴的笑是他难以求得的珍宝，画眉一事更是他苦求半月，更以白璧琵琶相交换才被勉强应许，正当他烦心不已时，门外竟有人叩门求见。
　　“皇子殿下，前线战报加急，文麓侯求见！”
　　榭即正欲将人呵斥离去，却不想玄裴开口道：“去见见吧！”他便连忙起身推门而去。他身后的女子抱着白璧琵琶望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道：“玄裴，你喜欢吗？”
　　门“吱呀”一声关上，掩上了声音中无尽的无奈与悲伤。
　　然，就在那一霎那，寒光斗转，一枚铜钱自女子碧色的发梢而过，一缕青丝悄然无声的落地。玄裴仿佛浑然不觉这一道杀意，只冷然道：“谁派你来的？何事？”
　　“武昌侯爷。侯爷对玄裴自敌军处回来一事很是疑惑呀……”黑衣人缓缓开口道，却不想话还未完便被玄裴打断：“原来是武昌侯门下杀手，以你的身法应当是惊罗的人罢。“
　　来人略为一惊，他尚不曾想到一个暗线竟对武昌侯门下秘密杀手血组织如此熟悉。血组织一共分为四层，分别为晓寂门、汩光阁、惊罗堂、刹回界。只有通过彼此厮杀才能获得活着进入下一层的权利。能活着到惊罗堂的人已是凤毛麟角，何况是刹回界？整个血都听命于武昌侯，若有叛逃者，将会被各层杀手围追杀害。
　　可若非组织内部成员，又怎会如此了解血组织呢？
　　还不待那人开口，玄裴便继续道：“你们侯爷，是不是想让我帮他篡位呢？”
　　“可，我是不会答应的。”
　　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了琵琶上，一寸寒意正逼近着她白皙的脖子，身后传来一阵冷笑：“那么，你就必须得死了。”
　　“就凭你也想杀我？”
　　“武昌侯会……骄傲他这次的计谋的。”
　　她的言语间带着君临天下般的冷傲，又似乎是极大的讽刺，手中的壁玉琵琶悠然发出一声轻呤，随即转为急促的扫弦，似千军万马奔腾般的乐声掩盖了女子最后说的话语。
　　“再怎么说……我也是刹回界的杀手呵。”
　　翌日皇子榭即出人意料的上朝，奚帝甚至也出席。想必是有大事发生，久子两人习惯了安逸享乐的日子竟无法忍受五更开始的早朝，不仅迟来半个时辰，更是呵欠连天。
　　文麓侯不由得蹙眉，侧身望向武昌侯时发现他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难道熙麾当真要亡了么？如今当真是内忧外患啊……
　　榭即身侧依旧是玄裴，此刻她漆黑的眼眸落在武昌侯身上，嘴角扬起刀刻般的弧度，目光寒如三九时节的冷封。
　　“带人上来。”她轻声道，带着讽刺的尖锐。
　　一行十几人依次着囚衣，手脚皆被碗粗的铁链困着。无一不满面潦乱，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武昌侯不由一惊：皆是诛血组织的成员！
　　“武昌侯，知罪？”皇位上传来冷漠的发问。
　　武昌侯俯首似乎不敢抬起，强忍着喉中的颤抖：“不知。”
　　然囚徒中却走出一人，正是昨日派去刺杀玄裴的人！岂料他竟开口道：“侯爷令我刺杀玄裴皇妃，昨日……”
　　“胡说！”他怒斥，可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滑下，血组织是他隐藏十多年的机密，然而一朝之间却被发现！这番变故他当真没有预料到！问题却出在刺杀玄裴这一环节上，她到底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
　　“昨日我于宫中奏琵琶之时，不料他趁皇子殿下议事之时闯入宫中刺我而杀之。玄裴一言一字道，目光始终不曾脱离一直低着的武昌侯，眼中竞带着一丝血腥腻的恨意，凡尽要生吞眼前不住颤抖的男子。
　　为种几乎要洞察人的目光更是让武昌侯心中发毛，连呼吸也不敢了。只听得皇子一声冷笑：“此人被抓后出了诛血组织，于是一夜之间我便派人将诛血剿天。你胆子倒不小，竞敢在我身边派人！”
　　此言一出诸侯的目光不由得锁定在被压上来的十余位囚徒脸上，几分辨认后的确有几分眼熟，大抵都是充当宫里无关紧要的职位，譬如侍卫宫女。潜伏如此长时间却不被人发觉……若不是抓住了这个刺客，也许他们还会一直服务于武昌侯，不断将情报提供给他……一直到他篡得皇位而至吧。
　　这个朝廷究竟有多么腐败啊？这个朝廷究竟还能在风雨里坚持多久？
　　是不是这一次真的是亡国之战了？
　　诸侯们面面相觑，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
　　“当夜所捕之人，不招者皆已杀之，余下的已将所知的尽招完毕。”玄裴头也不抬，声音平静至极，丝毫不觉所说之事残忍至极。
　　如今武昌侯已无力再叫出“冤枉”，双腿颤抖，只听“噗”的一声双膝落地。诛血上百号人马一夜之间只余十几人，这手段怎会如此残忍！然而屠刀下血流成河，一切悄无声息。玄裴……她究竟是谁，一个暗线何来如此大能耐毁灭诛血？
　　她是怎么做到将一个潜伏了数十年的组织一夜挖掘出来？！
　　她到底要做什么？！
　　堂堂武昌侯落得如此下场……分明离皇位只差一步，自己竟偏偏死于这一步上！
　　他不甘！
　　原本跪拜着的武昌侯突然站了起来，双眼赤红，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抽出了大殿侍卫腰间的剑直冲上高台，呰奚帝浑浊的双眼里瞬间变成惊慌，连榭即也面露惊愕。
　　“我要杀了你！”他喘着粗气冲一脸波澜不惊的女子怒吼道，愤怒像脱缰野马踏平了理智。是，他要杀了她，再杀了榭即，最后就是呰奚帝了……他怎能在此刻失败？！
　　诸位诸侯早已呆滞，连两侧的带刀侍卫也不知所措。文麓侯瞬间回过神来，正喝令殿前卫士救驾时，却见玄裴突然站了起来，随手抽出身边侍卫的刀，几步迎向直扑而来的武昌侯。
　　他甚至还来不及察觉疼痛，就感受到胸腔里血液爆破的声音。死亡翩翩而至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着眼前持刀的女子，她身上昙花一现般的剑气令他惊讶不已，武昌侯开口用最后一丝力气道出自己的疑惑：“你究竟是谁……”
　　一个暗线有怎会有如此精准的剑法……如此强大的剑气，哪怕是刹回界的杀手也不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