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计》上倾疯

53、第五十三章

　　莫其羽是莫蓝同父异母的哥哥，是他心中最坚实的依靠。

　　从莫蓝出生开始，陪伴他最多的，除了张妈，就是哥哥了。莫淮山早出晚归，有时却许久不见人影。方夏的状态时好时坏，阴晴不定。

　　莫蓝经常一个人窝在空旷的房间角落，用气声偷偷给哥哥打电话。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是莫蓝最好的慰藉。有时，哥哥会像进行一场秘密冒险一般，避开所有人，偷偷来到家里，只为陪着莫蓝玩一会积木，或是牵着他的手，到街上逛逛。

　　莫淮山严令禁止两个孩子见面。每一次被发现，少不了一顿严厉的责罚。莫蓝总会因此愧疚很久，因为每一次风波，都源于哥哥偷偷来见他。

　　那时，小小的莫蓝还不懂这一切。有一次，莫蓝在莫其羽身边，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莫蓝好奇地盯着看，“你是哥哥的朋友吗？你叫什么？”

　　莫其羽对莫蓝也从不隐瞒，他揽过那个男孩的肩膀，目光温柔的望着，“莫莫，这个是燕晞哥哥，他是哥哥的男朋友，和我们莫蓝一样，都是哥哥的家人。”

　　莫蓝似懂非懂的样子，似乎在消化“男朋友”这个陌生的词汇。

　　“哦~~~男朋友，那你也是哥哥~~~”

　　喜悦点亮着莫蓝的小脸，开心地牵起两个人的手，在中间蹦蹦跳跳，“我也太幸福了，我有两个哥哥~~~”莫蓝仰起笑脸，左右看着这两个高大英俊的哥哥，一个萦绕在心间的那个童话般的念头冒了出来：

　　“那你们会结婚吗？”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让空气陷入了片刻沉寂。随即，燕晞蹲下身来，视线平齐地看着莫蓝，抚摸着他的头发，笑容温和，“莫莫，相爱的人，也不一定会结婚的。”

　　“为什么？”莫蓝睁着圆圆的眼睛，他似乎无法理解或是接受这个答案，“相爱就是要在一起呀！你……不爱我哥哥吗？”
　　燕晞抬起手，指尖温柔地点了一下莫蓝的鼻尖，“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当然啊，”莫蓝头头是道地讲着，“爱就是，他哭了，我会更难过，他笑了，我会更开心。我会好好保护他，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

　　燕晞静静地听着，然后轻轻抬起头，目光汇入莫其羽的眼眸中，眼神里盈满了幸福和坚定，“莫莫说的对，我很爱你哥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莫蓝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终于放下一颗心，伸出一只手抱住了燕晞的脖子，另一只手牵起莫其羽的手，欢呼着，“耶~~~”

　　莫淮山自从知道莫其羽和一个男孩搞在一起，这个家便再无安宁之日。轻则打骂，重则关禁闭。可是莫其羽是个倔强又执着的性子，莫淮山实在拿他没办法，便调转枪口，对准了燕晞。

　　庞大的权势，持续的压力，终日的折磨……伤痕累累的两个人，再无力抵抗和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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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晞，我们离开这吧……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跟你走……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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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如常，年幼的莫蓝在房间写作业，满心欢喜地等着哥哥来接他出去吃他最爱的冰淇淋，每个周末都是莫蓝最开心的时刻。

　　可是，哥哥没有来。

　　莫蓝一遍遍地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而冗长的忙音。一周，两周，三周……依旧是如此。莫蓝不知道，一向守信的哥哥为什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董，燕晞那小子连人带车，已经坠下山崖了，他是一个人开车走的。”莫淮山的助理凑近他耳边，低声汇报着。

　　“知道了。”

　　三天后，莫蓝和莫淮山沉默地坐在餐桌两头吃晚饭。客厅的电视开着，正播放着新闻事件。

　　“……关于北山公路的坠崖事故，警方现已确认，车内人员已无生命迹象。据初步调查，车内为两名年轻男性……”

　　莫淮山手中的筷子顿在半空，猛然转过头，目光投向电视画面。新闻中播报员的声音仍在继续：

　　“……年龄约在18-20岁之间，具体身份有待进一步核实。值得注意的是，车辆下坠过程中，副驾驶位人员有意解开了安全带，用自己的身体，为驾驶位人员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当场死亡。车辆坠地后起火，驾驶位人员虽无致命伤，且仍有意识，但很可惜……他没有选择逃生，最终两人不幸遇难。”

　　新闻中没有提及两个人的名字，关键的画面都被遮住了。但莫蓝认得，即使是扭曲的残骸，也依旧刺眼夺目、独一无二的云水蓝。那是燕晞哥哥的车，经常带着他出去逛逛，格外漂亮。燕晞曾经得意地告诉莫蓝，这是特意定做的颜色，止此一辆，只因为哥哥莫其羽喜欢。

　　“哥哥……！”

　　莫蓝扔下手中的筷子，跑到电视旁，定定的看着画面中的那个无比熟悉的蓝色残骸，以及不远处、被深色雨布完全覆盖的两个身躯，放声大哭。撕心裂肺，淹没了整个宅邸。

　　这天之后，莫淮山再不允许莫蓝看电视，也禁止他提起关于莫其羽的任何事。仿佛只要不提起，那段血染的过往就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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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要不是你逼的，哥不会走，更不会死！”莫蓝压着眼泪，怒气和怨恨已无法掩饰，“他只是喜欢一个男孩子，有什么错？！！！”

　　“还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莫淮山对当年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自责，“你们让我丢尽了脸。”

　　莫蓝冷笑一声，再不争辩了，“你只在乎你的面子。”说完，绕过莫淮山，往书房外走去。到门口时，站住了脚，头也没回地补充了一句，“以后，别把车停在校园门口，太招摇，不好。”随即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莫蓝回到木屋，已经是深夜。房屋内外刺眼的灯光都熄灭了，房间浸润在黑暗中，只留下门廊那一盏暖色的夜灯，透过玻璃，筛进一屋子朦胧的蜜色，温馨又浪漫。光线软软地铺在地板上，将屋内陈设切割成一片温柔而沉默的剪影。

　　莫蓝放轻了动作，推门而入，带着深夜海风的凉气。床上，沈乐安蜷缩着，却是占据着自己常睡的那一边。仿佛那里留存的气息，能带来更多的安全感。莫蓝的目光在那隆起的身影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径直走向浴室。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不可闻的“咔哒”声。水声淅沥，成为这静谧空间唯一的白噪音。沈乐安闻声翻了个身，却依旧固执地陷在属于莫蓝的枕头里。

　　水声很快停了下来。几分钟后，浴室门再次打开，一股温热潮湿的、带着沐浴露香气的暖流浸满了房间。莫蓝踏着地板上斑驳的光影，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

　　在莫蓝靠近的瞬间，沈乐安像是被牵引一般，开始一下一下挪动着身体，缓慢而坚定地退回到自己那一侧。莫蓝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沈乐安只是睡不安稳，直到他在属于自己的那一边躺下，暖暖的，那是被沈乐安的体温烘出的暖意，涌进心里。

　　“莫蓝……你回来了……”沈乐安的声音含混不清，被浓浓的睡意包裹着。随即缩了缩身子，重新闭上眼睛，呓语般地问：“…有没有暖一点…”

　　“嗯……很暖……”莫蓝的声音如耳语般轻飘。侧过身，伸出手，指尖轻柔地穿过沈乐安额前的发丝，发丝缠绕指尖，触感细微隐约。

　　“还没睡着？”莫蓝一边问，一边向上轻轻拉着被子，细致地裹紧了沈乐安背后可能透风的位置。

　　沈乐安本能地往莫蓝身边凑近了些，额头轻轻贴上莫蓝裸露的手臂。“…想等你…想你了……”睡意朦胧中，沈乐安喃喃着，呼吸温热地拂过莫蓝的皮肤。

　　莫蓝的心像是被烘了一下，微微起身，手臂从沈乐安颈下穿过，声音低沉又温柔，“来……”

　　随着莫蓝的动作，沈乐安顺从地微微抬头，带着睡意的慵懒，枕上莫蓝那令人安心的手臂。整个人向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又嵌进去几分，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想要拥抱莫蓝，却在半空犹豫着又缩了回来，勾在自己的颈窝里。

　　莫蓝牵起沈乐安那只微凉的手，引导他环抱着自己的腰背，沈乐安却下意识向后用了点力，带着鼻音地抗拒着，“手凉的…”

　　“没关系…来…”莫蓝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容拒绝地将沈乐安冰凉的手指握紧，贴放在自己的心口。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心跳稳定而有力。沈乐安扭了扭身子，顺势将自己的腿搭上了莫蓝的。

　　沈乐安蛄蛹这老半天，睡衣卷皱起来，缩到了心口位置，自己却浑然不知。一截纤细的腰身没有了睡衣的包裹，暴露在被子里。

　　莫蓝的目光暗沉下来，手掌温热柔软，带着无限的怜惜，轻轻覆上那片光滑裸露的脊背，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抚摸着，仿佛是安抚一般，却又像是在确认怀里的人是否真实存在。莫蓝垂着眼睛，凝视着沈乐安昏昏欲睡的侧脸，不自觉地眼眶一酸，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融进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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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们终将走上那条山路，那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独属于我们的礼物。
　　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那便再无所惧，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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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温暖和轻抚让沈乐安彻底放松了身体和神经，却好像舍不得睡着一般，意识漂浮在梦境边缘。开始喃喃地、含糊不清地碎碎念，“我今天也教了小朋友学英语，赚了钱的~~~就是不太多……还学了做鱼，但是还没学会，总是会焦……等我学会了，做给你吃……好不好……”沈乐安的声音轻飘飘的，每个字都好像被睡意包裹，沾满了糖霜。

　　“沈乐安…”莫蓝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压抑的情绪翻涌着。

　　“嗯？莫蓝……”沈乐安仰起头，拖着虚无的长音应着，像抛出了一个柔软的钩子。睡意渐浓，眼睛依旧紧闭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沉入深眠。

　　莫蓝的手臂在沈乐安颈下，小臂隔着被子覆在沈乐安背上，手掌捏握着肩膀。那手掌上的力道突然毫无征兆地加深，将沈乐安从紧密相贴的状态微微拉开一段距离。背上轻抚的手骤然放开，探出被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然抬起沈乐安微微上扬的下颌。然后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不是往常柔软缠绵的吻。

　　沈乐安猛然惊醒，困意因这突如其来的侵袭消散了一半，身体因惊愕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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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惊呼，伴随掌心下剧烈的战栗，让莫蓝猛然顿住，一瞬间回过了神。快速又小心翼翼地抽回手，转而轻柔地抱回沈乐安的背，低下头，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沈乐安颈窝里，整个人的重量压下来，卧在沈乐安身上。温热的呼吸拂过脖颈上湿润的印记，压抑的呜咽声在沈乐安耳边缠绕，温湿的眼泪不断滑落，沾湿了沈乐安的皮肤。

　　“对不起……乐安……我……”莫蓝的声音破碎又痛苦。

　　沈乐安怔了一下，从情动和惊吓中回过神。捧起莫蓝的脸，目光急切地追随着那双被泪水淹没的眼睛，指腹温柔地擦拭着不断滚落的泪珠。眼泪如此灼热，顺着沈乐安的手臂流下，掠过那一道道伤疤。

　　“莫蓝……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沈乐安的声音里溢满了担忧和心疼。

　　莫蓝静静地凝视着，目光复杂得几乎要将沈乐安淹没。每一滴滚落的眼泪，都砸在沈乐安心上。

　　“乐安……”莫蓝轻唤着，声音几乎只剩下气息，却像是恳求一般，“……别离开我……乐安……”

　　沈乐安的心好像瞬间软成一汪湖水，用尽全力紧紧抱住身上这个失控的身体，手指一遍遍顺着他潮湿的头发，声音坚定又温柔：

　　“……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

　　□□相拥，灵魂相融，此刻，我们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