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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游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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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日光照进凝芳殿,整个殿内不用烛火也亮堂堂的,花鸟屏风上隐约有两人的影子,一女子念道:“我要戴那金冠来搭……”
佩兰给她系好玉佩,她穿的仍是一件红衣,料子轻薄许多,脖子上戴着金凤璎珞长命锁,披着发减少了她身上的凌厉。
唐昭端坐到铜镜前,如愿地让佩兰梳了半披发,用那金冠束发。
“听说陛下下旨推广林大人做的犁,来年用上必能得个好收成。”佩兰道。
她边为唐昭描眉边讲述这些天的事,看唐昭眉头舒展,也跟着高兴。
“哎,殿下风采依旧!”石竹笑道。
唐昭将满满的匣子交到佩兰手里,让她把里面打得各样的金瓜子赏给殿里的人。
她笑道:“你们二人自己各拿一把,剩下的赏下去。”
石竹嚯的一声:“那不得被我拿走好多。”
“石竹,你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唐昭看着她不大的手言尽于此。
说起来也就佩兰大上两岁,石竹和唐昭的年纪差不多大,甚至还小上一些日子,是个小小的人。
她佯装深受打击,伤心地跟在佩兰旁边,等唐昭在知味阁买了点心,分她们一份,石竹立马嘻嘻哈哈地黏在唐昭身边。
金灿灿的日光有些晒人,远处葱郁的大树下,除了孩童偶尔追逐跑过,也没什么人。
崔瑛着青衣靠在树干上,日光穿过树叶点点落在她洁白的脸庞,风撩动她的衣角,她抬眼瞧见唐昭,周身气质随之柔和,刚张嘴就被塞了一块绿豆糕。
冰凉细腻,有一股牛奶的香甜,仿佛舀了一口冰酪,在口腔里轻松融化。
“我特地买的,知味阁的招牌点心,独一份的好吃。”唐昭说完也拿起一块品尝。
来不及说话,两人分着吃完了一份,脸颊鼓鼓,唐昭吃一块,就喂崔瑛一块。
唐昭吃完拍拍手,走到栖云园前敲门,一管家打开门迎她们进来,绕进里面,独特的园林美景徐徐展开。
复廊镂空的窗晕染夏的色,漫步在其中,窥见最多的便是里面枝头繁茂的紫薇树,粉红的花瓣像是毛茸茸的星子聚在一起,斑驳地映在墙上,无风时静如画。
闲谈至长廊边,布满湖面的荷花身姿轻颤,活泼的颜色打破园中的寂静。
崔瑛以为唐昭与栖云园的主人有旧,赞叹完这一派美景,提起自己刚到京都时孤身一人,去过一趟尚书府又负气离开,狼狈不堪,当时她也是站在约定的那棵树下,望着这园中的高楼。
楼中隐约立有一人,她虽未看清,但总觉得她们对视了许久,随后栖云园主人竟请她到园中一观。
“我也是因这样逛过栖云园,当我站在楼中时,那人已经离开了。”崔瑛遗憾道。
唐昭听完似乎陷入回忆,面色古怪,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道:“那人是我……”
崔瑛瞪圆眼睛,显然被这事吓一跳,她打听过栖云园的主人,却从未得到答案,这园子景致更像南边的,她就以为主人不常在京都,此刻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当时看到你,还以为谁家小女娘羡慕地看了这么久,就把你邀上来了。”唐昭尴尬道。
原来这林园本就是皇帝给唐昭的,只是她从未带过别人来这儿,自己也是不常来的,倒是让她的身份成了谜。
崔瑛垂眸喃喃自语:“我与殿下竟这样有缘……”
唐昭未听清,问她:“你说的什么?”
她摇头不语,唐昭心里又记她一笔,等会必让她全招了。
“殿下,船准备好了。”石竹在唐昭耳边轻声道。
唐昭将腰上的别的扇子唰一下打开,遮住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看向崔瑛,她眼波潋滟道:“崔娘子可愿与我同乘一船,共游于湖面上啊?”
崔瑛上前一步回道:“如何不愿。”
她苍白的手覆在唐昭手上,轻轻往下拉,露出唐昭夺目的容颜,唐昭对她轻轻一笑,她想,便是要让她陪这人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肯的。
崔瑛拿过唐昭的扇子,边走边为她轻轻扇着,夏日的燥热被扇起的微风带走不少,唐昭眯起眼睛,感叹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又摇头连说不对,道这哪怕神仙来了也是不换的。
“崔娘子竟是个体贴人儿。”唐昭调侃她净体贴到自己这里。
崔瑛不答,掀开青纱,抬手请她先上,唐昭踏上船,靠着座位后的船身,扭头瞧这船渐入深处,不像在水中游,倒像在荷叶和荷花中探寻。
跟前不少解暑的吃食,全都摆在桌上,唐昭舀起一勺冰酥酪品尝,瞬间舌头上冰凉甜滑的滋味蔓延开,使她脑子都清楚几分,要说她最近最爱的便是这一口了。
冰酥酪是三皇子给的厨子所做,这厨子不愧是专长做这些点心的,手艺顶好,做起什么种类的点心来都颇为适口。
船慢慢陷在荷叶中,荷花不用伸手去碰,它们就跃跃欲试地要到船里,离得近,荷花清香散开,面前冰酥酪的甜香伴着凉气,全都窜到在一起,这般清爽香气围绕身边再舒适不过。
唐昭伸出手折了一朵荷花放在桌上,依旧拿出荷包要喂鱼,这次里面放的全是鱼食,撒下去引来一大群五颜六色的鱼,挨着船,好像把船都撞得更晃几分。
她们两人各坐一边,一人瞧着清冷似水,一人望着着如骄阳烈火,不知如何能搭在一起,却是不说话也显得亲密融洽。
唐昭赏景,崔瑛就看她。
崔瑛刚开口叫她:“殿下……”
忽地,船猛烈摇晃一下,桌上的茶水也被洒出一些,一道声音隔着纱告罪:“殿下、崔娘子,刚刚差点撞上了东西,不知二位可有受惊?”
唐昭奇道:“这湖里有什么可撞的?”
外面的人尴尬回道:“是一只鹅,刚刚飞扑过来……”
她的园子里何时有鹅了,谁这么大胆背着她偷偷养的?
唐昭思来想去,却被告知是她去年来园子时随手给管家的。
这么一说,她想起来当时也要到栖云园来,坐在马车里听见卖鹅的叫卖声,就忍不住下去瞧,这东西小时候还挺可爱的,毛茸茸、小小一只,于是顺手就买了下来,又顺手在进门时给了管家。
耳边传来鹅叫声,她转头一看,一只大白鹅伸着脖子呐喊,还往这边冲。
与大白鹅四目相对间,大白鹅似是瞄准目标,展开翅膀,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就要过来,情急之下,唐昭连声喊人快划走。
船一路划,大白鹅一路追,直至到了更深处,大白鹅才被挡住,愿意放弃这一场追逐。
唐昭坐直哈哈两声:“这鹅怎么长这么大了。”
崔瑛挑眉:“原来是殿下养的。”
她左瞧右瞧,弱弱道:“算是吧……”
唐昭起身坐到崔瑛身边,搂过她笑道:“快与我说说,之前自言自语的什么?”
崔瑛回想起自己说的,脸上染了红晕,眼神躲闪,更似湖面的水波。
她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我说,我也是殿下的……”
船边的竹帘摇啊摇,太亮的光模糊了二人之间的界限,崔瑛照得是格外亮的,此刻要说君臣那这话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崔瑛如此忠心耿耿。
唐昭笑她做伴读又不是把整个人都送她了,她只问:“那今日你说的什么?”
“我与殿下真是有缘。”崔瑛如实回答。
唐昭点点头,十分赞同她的说法,因为她心底还真信什么缘啊分的,所以待有缘人多几分亲昵,恰好崔瑛就是这个有缘人。
她搂着崔瑛的手往后勾住一朵荷花,稍微用力一折,将花递到她面前问:“河灯是不是跟这个长一个样?”
崔瑛懵懵地点头,手里被塞了一个荷花。
“有缘人,那你许愿吧,你手里有一朵荷花就一定能实现。”唐昭歪头道。
崔瑛下意识接道:“一朵荷花就行吗?”
唐昭头顶金冠上的粉珍珠闪烁,懒懒伸手指向对面船外:“那我给你一湖的荷花。”
对面的人无端笑起来,她有些怀疑道:“你不信?”
崔瑛揣着那朵荷花摇头:“我信,我只要这一朵就够。”
荷花绽开得美,粉红的瓣上还沾有湖水,晶莹地滑下,竟是与崔瑛的眼睫同时垂下。
她的唇色淡淡,说的话却热烈:“那我要一直待在殿下身边。”
她许的怎么是这样的愿,也太过简单,唐昭想,于是故意调侃她:“说出来不怕实现不了吗?”
崔瑛盯着她:“殿下会让我实现不了吗?”
“不会。”唐昭应下,她不是个会失诺的人,便是认真想要与崔瑛一直待在一起。
她随意躺下,把崔瑛当作枕头,扯过她袖子遮阳,让她给自己念话本,边听边点评,奇怪的谈论别有一番趣味,几乎大半时间都耗在船上了。
夜里,两人躺在摇椅上,耳边蝉语,眼前星河,吱呀吱呀的响声被迫暂停,唐昭的摇椅出了问题,找来人修好,其间崔瑛还顺手帮忙敲了几下。
唐昭摸着她手臂挑眉:“这么结实,你还真在练武啊。”
崔瑛无奈:“当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
唐昭认真观察她,发现她身量还真比自己高些,轻薄的衣料勾勒出她矫健的身形,不似一般的文人白衣飘飘,她的衣下是结实的肌肉。
大周尚武,她自己也有老师教,依她看崔瑛这像是狠狠练的,难道她想做个武将?
胡思乱想中,一只萤火虫飞到两人面前,它轻轻落在崔瑛鼻尖,闪着幽光,崔瑛不敢动,眼不眨地瞧它。
唐昭哈哈大笑:“你真像雪团!”
萤火虫越来越多,像是天上星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