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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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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0年春天的上海,融融暖意中,散发着尸体腐烂的味道。
      齐佩林压低了礼帽帽檐,匆匆穿过马路。
      现在的他没了平时西装革履的潇洒派头,不时用点烟或者是观看橱窗的动作来观察周围的情况。他必须尽快寻找到一处安身之所,离开这里。以往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此刻都变成了杀机四伏的危险之地,在他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泄露他行踪的存在,每辆呼啸而过的汽车,都会让他暗自惊出一身冷汗。

      前几天,他在和一群伪政府官员还有日本人喝酒吃饭的时候,一个喝多了的日本军官说漏嘴,说最近要有一次大行动,那些和大日本皇军做对的人的末日要到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齐佩林自然是暗自记下,又通过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他在第二天就请了一个假推说自己肠炎犯了,到诊所转了一圈后就往他接头的联络站去。
      但是还没等他走近联络站所在的楼房,就见插着膏药旗的日军卡车呼啸而过,在楼房门口嘎然停住,从车上跳下来的日本兵很快包围了楼房。不一会儿从楼里传来了几声枪响。
      齐佩林当即掉头就走,回到家迅速收拾了一些钱,把两把手枪裹进衣服里装进皮箱,提着离开家,碰上房东太太,他笑着说自己要去嘉兴出差。
      他心里知道,那个联络站完了,而且这回日本人的速度很快,他前脚得到情报,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围捕就开始了。不管那个联络站有没有活口被抓,他现在的身份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而且,自从法国战败以后,法租界也再不是个安全的地方,日本人可以随时冲进来抓人。

      他现在要前往一个接头地点,那是军统为撤退人员留下的一条秘密通道,但是此刻他心中依旧是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这条通道是否已经暴露,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逃出生天的一丝光明还是黑洞洞的枪口。
      但是,他现在无路可走。
      他到车站买了一张火车票,然后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把原来穿的西装换成长衫,又找出一副假胡子粘在下巴,对着镜子照照,他自己笑出声来,这么一捯饬,自己看起来能老了个十来岁。
      齐佩林躺到床上,把手枪放到枕头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那个联络点只有在晚上才能接头,而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也需要好好休息恢复一下精神。

      离火车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候,齐佩林特意从前门离开了小旅馆,走了几步就转到一个巷子里,换上之前准备好的行头,把换下来的西装随便扔到垃圾桶里。他想,这样至少能让来追捕他的人以为自己是准备乘火车离开上海,虽然骗不了多久,但现在能争取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攸关他的性命。
      换好衣服,他从巷子的另一头出来,招了一辆黄包车,往美琪剧院去。
      到了美琪剧院,他装着端详门口的电影上映信息,没过几分钟,剧院散场了。顺着从剧院涌出的人流,齐佩林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暮色渐浓,齐佩林走上了一条幽静的石板街。前面的某处,就是设在这里的秘密联络站。
      一边不紧不慢地行走,如同一个晚归的管事先生,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夜晚的街道上人很少,如果有盯梢的倒是很容易发现。
      齐佩林此时也不免在心里开始合计,如果见到了接头的人,该怎么解释发生的情况——鬼子这么大动静抓人,是个长耳朵的肯定都听到风声,虽然那里是安排来收容重要的后撤人员,但是可以想象到的,肯定还有很严苛的甄别过程。
      巷子深处,有一家还开着门的面馆,不过这个时间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人,两个伙计已经开始擦拭桌椅把板凳翻过来放到桌面上做打烊的准备,看齐佩林进来也没上来招呼。
      “伙计,来碗面。”齐佩林说。
      “先生,真不好意思,小店的面每天都只做一样的份数,这一到晚上就都卖完了,所以也准备打烊了。”伙计拿着毛巾走过来笑着说,“先生,换别家吧。”
      “面没了的话,就来碗云吞吧。”齐佩林说,“云吞也是面,都一样。”
      听齐佩林这么说,年龄大点儿的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看先生这一路也挺累了,我去跟后厨说说,给先生下碗米粉吧,只是要去后厨吃。先生,这边来。”说完,他把齐佩林让进后面,留另外一个小伙计关门打烊。

      齐佩林跟着伙计拐进面馆后厨,从另一个们出去,又上梯子翻过一道墙,来到了另外一条巷子里。
      “这是要去哪儿?”左拐右拐了两下齐佩林觉得不对头停下脚步,“我要见你们管事的。”
      他这句话刚出口,就感到有个硬东西顶到了他腰上,他的身体一下僵住了。“兄弟,这是什么意思?”齐佩林在脑子里又迅速过了一遍,暗号什么的都对,哪里出了问题么?
      “不好意思,兄弟,保险起见,得罪了。”后面上来的人说。前面的伙计手脚麻利地从齐佩林身上搜出手枪别在自己腰上,又仔细摸了一下防止他藏了别的什么暗器,“没了。”
      “暂时委屈你一下了。”一块黑布蒙住了齐佩林的眼睛。

      不知道七拐八拐地转了几个地方,齐佩林觉得终于转到了有屋顶的地方。
      来的人把他按到一把椅子上,透过黑布的缝隙,他能感觉到一丝光线,出于本能,他把头转向能感觉到光线的方向。
      “兄弟是惊蛰天出来的吧?”有人问。
      “这都快芒种了,兄弟你没烧坏吧?”齐佩林说,“再不下地就没收成了!”看来这边也得到消息了,但是对方知道多少,齐佩林心里也没底,所以言辞上也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了什么让对方一刀把他结果了,那他可冤大了。
      “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对方接着问。
      “应该是吧,我去接头的时候发现联络点被日本人破坏了,还有没有人逃出来我也不清楚。”齐佩林回答,“我得到情报,日伪最近对我方的情报人员有一次很大的行动,但是还没等我到联络站,就已经出事了……”他一边陈述情况,一边在猜这个问话人的身份,是这里的负责人?还是只是一个试探他的?不过,这个声音,好像有那么一点儿耳熟?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齐佩林一向自豪的就是自己识人的能力,也正是靠着这个本事,他能混到现在还混得应该说不错。
      “摘下来吧。”有人发话,齐佩林身边的人把他的蒙眼布摘了下来。
      齐佩林眨了几下眼睛以适应室内的灯光,这才看清屋里除了他以外有四个人,两个站在他身边的是带他来的,对面的两个,坐在椅子上的应该是刚才问他话的。那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但是头发却有一丝丝的花白透出来,戴着一副眼镜但不像眼睛不好的样子。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四季’已经被破坏,”对面的人说,“你是我们目前唯一收容到的幸存者,所以对于你的话,我们还要进一步甄别。”
      齐佩林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必要的程序,不过现在他现在脑子里正在用心地搜索着一条信息。
      对面这个人,很眼熟,他肯定在哪里见过。
      “不过现在,你安全了。”
      “方滔!”齐佩林忽然说。他终于想起来对面这个人是谁,不过那人原来的名字他可记不住了。
      “你是——”被人忽然喊名字的方滔愣了一下,面前这个一脸胡子的人他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而且,他和“四季”在这一年多时间,没有过任何接触,也不可能有人认识他。
      “我是齐佩林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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