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 胭脂泪》荒凉

78、远把龙山千里雪，将来拟并洛阳花

　　即墨挺身站在门口等，身旁是大皇子劈腿站着，还白着脸吊着眼角。再往后面才是一排的家仆，也都是光鲜衣裳和端庄面态的，即墨看得却是叹了口气。
　　小小一个使臣，竟也让他这么在门口候着，这国家真的破败到这种地步么。
　　仰头望天，碧蓝晴空，大片大片的云被风卷着呼啸而去，竟然是走得一干二净，半点痕迹都留不下的。想自己在这乱世里面，纵然怎么翻云覆雨，不过也只是过眼烟云，留给后世的，不过是几张青史而已，而在这潭混水里摸爬滚打，放了弃了的东西，到时候自己再回头想，可会觉得悔不当初？
　　不禁深吸一口气，再向旁看，却是大皇子还是一样吊儿郎当的德行，自己眼熟的几个家仆，再也没了当初那些气段，都收肩垂首的缩在旁边。
　　这个国家，自己若再不做些什么，怕也是撑不到什么时候了。
　　叹口气，挺了挺腰板。生在皇家，本来就没得多少余地，何况又是乱世当头，自己不应躲，不当躲，也躲不过。
　　还在乱想，却是一顶青衣小轿，只两人扛着，摇摇晃晃地从悠长的小巷里过来，只有轿顶上一块纯金标示，指明了是荒国使臣，就再没别的仗势。
　　当场的人都是一惊，出使他国，怎么会弄得这般冷清，若被旁人晓得了，莫不是白白丢了两国的脸面。
　　凉国库里再窘迫，总也晓得这些银子是省不得的。还是说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从人眼皮底下抠了这排场钱去？
　　即墨还没张口问，尹文子言见了他的脸色赶紧说：“原是安排了仪仗去接的，可是全被湘大人给回了，说是只要在凉国地上，就只会素衣简行。虽不合规矩，可是荒国里也没说什么的，也算是默许了。他要这般，我们也不好多做。”
　　听了这番，即墨倒是更加不解：“素衣简行？他可有什么人是在凉国地上遭了不测的？”
　　尹文子言只摇了摇头，确实不知。不知为何，心中却隐隐想起将近三年前的那场变故，湘楚冉当初也像是在场的，要是这么说，莫非……
　　还没想完，便听得即墨一声：“湘大人。”马上便笑着迎过去了。
　　湘楚冉两年前出仕，可却是第一次作为使臣来凉国。尹文子言不禁抬头望去，好奇这个能让深云户提起来就皱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素布帘往旁边一掀，楚冉从里面弯身跨出来，青丝半绾，一身白衣却是有些黯淡。
　　尹文子言只见他抬起头来，倒像是被人猛打了一拳一样，呆看着那如梦似画的面貌。
　　再看他站直，挽袖向旁边一扫，风吹衣诀，遗世独立。那般飘然的气概，竟是深云户都比不上的。一时间眼里倒是什么都容不下了。
　　即墨虽先前在荒国打过照面，这般看了，也难免心中暗自感叹，约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这般的淡薄了。
　　楚冉见即墨，也是一揖：“三太子。”
　　即墨赶紧上前搀了：“湘大人多礼了，十几天的水路下来，想必是极度劳累了。”
　　楚冉不动声色抽出手来：“三太子客气了，楚冉也是习武之人，这些颠簸还是受得起的。”
　　即墨不以为意，笑着介绍说：“这是大皇兄，这是尹文子言。”
　　再一一见过礼，寒喧一番就要往里屋走，楚冉却见着寒心未跟上来，只是呆呆地杵在门口，园睁着眼睛不知道再看什么。
　　顿了步子，转向后面走了两步，即墨和尹文子言也觉了，停下来，转身看向外面。
　　往外面看，只是一条破烂冷清的小巷，却是三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过来。两位素衣公子都是长身玉立，玉般面貌，举止气质也不像常人。而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就只是中间那个血红衣衫的女子。
　　一头银发嚣张地披散着，印着残阳竟一丝丝地泛出血光来，面上遮着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笑眯成了月牙。
　　普普通通的眼睛，只有里面清澈干净，一点不沾笑意。
　　楚冉一时恍神，那双眼睛竟和记忆重叠起来。
　　每每走进东厢，处处破败，却是哪里都见得她的身影，时间如斯，慢慢连面貌身形都模糊了，只剩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半睁淡看尘世。
　　一时心中翻天覆地，攥紧了拳，指甲全部掐到肉里才让自己静下来。
　　楚冉死死地看着她的面目，喉咙却是一阵干涩，嗫嚅半晌，却还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是你么？
　　那两个字，想起来都心痛。
　　时隔将近三年，若离，可是你？

　　从侧门出来，走了一圈才转到正门，雪姬听他们新排的戏码，正到兴头上，却突然停下不说了。
　　还在奇怪，一转头，却见未明挤着一团远黛眉，看向另一边。未央见了也打住话头，随着他看过去，立时就顿在那里了。
　　雪姬见他们两人变了颜色，却是一顿，心中什么一动，竟不想回过头去。
　　未央一侧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白衣男子，谪仙般的面貌气度，原来还冷冷的脸瞬时亮起来，极夺人心目的一双桃花眼，转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身旁的雪姬。
　　即墨也从后面探出来，有些奇怪：“湘大人可是看见什么熟人了？”
　　楚冉不说话，只攥紧了拳，狠命抿着唇。
　　雪姬听了一句湘大人，心中便有了数，却居然心中无甚反应，跟着他们上前见了礼。
　　楚冉一动不动，盯着那个少女，连眸子都不转一下。看她款款地下身行礼，银白的头发从肩上滑下来，他的心随着一颤，抽着痛起来。
　　白发？如何会白发的？
　　熟悉的动作一下打在他心上，痛得手都抖。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她每次要下身行礼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磨磨蹭蹭的身影。
　　即墨一点头，让他们起来，又朝面上还白着的楚冉说：“这些是后院里的戏子，备着为了半月后的寿筵的。”又朝着他们说，“这是荒国来的使臣湘大人。”
　　她头也不抬，稍侧了一下身，就要朝着楚冉拜下去。
　　楚冉浑身一颤，即便不能认定面前的人是她，也知道不能让她这样一拜下去，便将两人的位置划成朝臣和戏子，拦她不及，伸手就去扶住了。
　　一抓她的双臂，心中竟像被锤了一下，原来珠圆玉润的小女孩，如何就变得这般消瘦。握在手里，竟然只能感觉瘦瘦的骨头，仿佛用力一捏便会粉碎，便是隔着层层的衣料，也让人觉着阵阵冰凉透出来，要渗到骨子里。
　　再想到自己刚听她坠崖消息的时候，又是一阵恐慌上来，仿佛一放手，她便又会消失不见了，却又怕弄疼她了，手上不敢再用劲。
　　雪姬一直低着头，自然看见那双握着自己的手，居然也瘦了好多。
　　咬着唇一笑，抬头看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确实瘦了好多，只有一双桃花眼还是一样夺目，同往常一样，闻着一股幽幽的墨香，夹了竹子的清冷在里面，遗世独立的味道。
　　楚冉看着她抬起头来，一块面巾遮去了大半相貌，还是自己记得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个总是粘着自己叫楚冉的声音，可却退去了全部稚音。
　　女子笑嘻嘻侧歪着头，哑声问：“湘大人这是何意？”
　　楚冉瞬时僵硬，浑身冰凉。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就这么多了，虐文写起来好累……
关于楚冉和皇帝的举动，很多大大觉得有问题，但是荒凉都是在文里埋了伏笔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不是空穴来风，楚冉的两次反复，皇上的失态，都是有原因在里面的。
但是荒凉不要说出来，觉得别扭的大大再去仔细看一下前面几章，尤其是65章，有过改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