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者》秋千索

18、出城任务

　　也不知道院长何等丰厚的条件，张老板立刻答应让出夏安澜这位宝贵的劳动力，还免费赠送B1016机器人。

　　“机器人也给你带来，草药店老板那边也谈妥了，你这下能安心待在这了吧。”院长抱着双臂，坐在办公室说。

　　“谢谢院长！”夏安澜鞠躬致意。

　　后面夏安澜才知道，翟璟派出娵訾基地三分之一的人力物力到其他基地，而光明日五步蛇入侵损耗了剩余一半的人力，导致医院人手不足，外城失明者占绝大多数，基本找不到新鲜血液加入医院，院长才如获珍宝，破例招收夏安澜。

　　这小说主角的副本只是碰巧触发在某个关键时间点，不然也轮不到他。

　　夏安澜被分配到单人房，厨房、客厅一应俱全，充足的电、源源不断干净的水，简直是如临仙境。

　　B1016吐槽道：“难怪安澜这么晚都不回来，原来是背叛组织，躲在这儿享福。”

　　“我这不是找院长把你带进来吗，基地一堆冗杂办理程序耗费时间长，不是我背叛组织，我一心只想着B1016的。”夏安澜靠着床头，看着电视上光影舞动。

　　“啾啾，那就好。”夏安澜说到他心坎上，B1016有些洋洋得意。

　　好在军营与医院分区，夏安澜根本不会看到翟璟，日复一日按照程序工作。

　　刚开始他给一个姓吴的医生当助理，但牛头不对马嘴，会研究生物不代表会治疗生物，人与动物是有差别的。夏安澜全然不像个有医师证明的专业人员，吴医生三顾院长办公室，希望院长另请高明，才将夏安澜这位大尊请走。

　　院长左右为难，当时只觉得夏安澜是块宝，凑集医院紧缺的人手，又有点儿熟悉的亲切感，就一头脑热招进医院。等忙碌期过去，夏安澜又闲下来，也还没有正式分配工作，便安排他去充当助理。

　　谁想没过几天就被退货般送回来。

　　高明是找不到第二位的，自然院长本人充当。
　　夏安澜成为院长的亲身助理。

　　当然，派给夏安澜的工作并非诊治、内科手术等专业性的任务，而是药物研究的高级工作。专业对口，夏安澜表现出色，院长长叹口气，总算物尽其用，没白浪费医院的花销。

　　“院长，五步蛇为什么会进入基地，不是有生物驱散声波器吗？”那是夏安澜某日午后无意听闻受伤的军人谈论先前光明日事件。

　　院长曲着胳膊撑着下巴，眼神迷茫，“它们会一直变化，可能低级的声波也无法阻止它们。但这次的分析结果归因于变异蛇寻找到声波缺口，毫无阻拦地从下水道溜进基地，在地底下进行繁衍，最终成灾。”他低头扶额，继续说：“你初来基地那天看到受伤的军人，就是被派到下水道进行巡查的。”

　　“如果他救不回来该怎么办？我说万一。”夏安澜不禁想起院长在病房外感叹的那句“来不及”。

　　他此刻借用的身份的主人，如果时间允许，周归途能不能活下去？

　　“孩子，没有万一的，人如果死了，就已经死了。我们这行，是不讲如果的，病人还能呼吸，我们就得全力以赴，病人心跳停止，后面的五分钟我们也要怀着把他救活的信念。”院长手放在后腰，踱步到窗边，眺望着内城的高楼与马路，说：“那个军人的父母都是失明者，如果他真的救不活，我们会给他的父母抚恤金。”

　　抚恤金有什么用，父母失去的可是他们的孩子啊。
　　本想说出口，夏安澜一顿，欲言又止。

　　突然，院长桌面的通讯器响起，他赶紧接过电话仔细听。

　　“嗯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分派人手。”

　　院长挂断电话，拿过一份员工表，“军队紧急出任务，要派人跟随出城。”他将通讯器调至其他频道，边翻阅边说：“叫小李、老姜还有黄琳去军队四区待命，出城任务。”再翻几页，又往通讯器传达指令：“阿坤和白宇年去军队四区待命，出城任务。”

　　眼见着员工表见底，院长开始往前翻，最前面的一页头顶写着的是他的名字，而下面是新增的夏安澜的名字。
　　他抬头注视夏安澜，自言自语：“我有个好主意。”

　　·
　　夏安澜简单收拾行李，将随身衣物塞进一个书包，旁边是B1016摇头晃脑地哀嚎：“这才上岗多少天，院长就派你做出城这么危险的任务了？”

　　“我本来就是临时招聘的，不可能等适应期呀，这是很好的磨炼机会。再说，我跟随军队一起，不会有事的。”夏安澜背起包裹，推开前来索取拥抱的B1016，“好啦，我这次保证一回来就找你。”

　　“你说的话有用吗？”B1016简直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孩，一副夏安澜要扔了他似的委屈巴巴的样子。

　　“给你在城外带点礼物总可以吧。”

　　“那我勉为其难地答应吧。”B1016虽然舍不得夏安澜离开，甚至想将他捆到身边，但他明白，一旦逾越，他就不会再是夏安澜的B1016了。“但你要早点回来哦。”

　　夏安澜按着门框，微笑说：“我会的。”门一合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B1016。

　　一丝丝冷气从窗缝透入，冰冷的房间内安静得听不见半点响声，里面有一盏白得刺眼的灯，以及一个没有体温的机器人。

　　·
　　夏安澜因为不识路况，赶到军方四区时，其他同事全部已经到达。

　　“抱歉，我刚才迷路了。”夏安澜不好意思地挠头。

　　“没事，新来的嘛，都这样。”一个染了白发，豆大的眼睛的男子抱着双臂，语气不屑。

　　“阿坤，别这样，大家不也都是这样过来的。”阿坤身边的女子劝阻，她也是这里唯一的女生，应该是黄琳。
　　“这么个小屁孩，还不是靠点手段，不然怎么当得了……”
　　“阿坤，闭嘴！”黄琳压低声音喊。

　　阿坤立即合上嘴，注视着远处。

　　夏安澜往阿坤的视线望去，找到让他闭嘴的东西。
　　那确实是个东西，而且是个坏东西。

　　翟璟从远处的装甲车下来，紧身衣勾勒出接近完美的弧度，宽肩窄腰，外面套着一件军用保护马甲，马甲下的长腿一步迈开，威风凛凛。
　　接着，翟璟注意到那边投来的视线，侧头望去，顿时扭转脚步，朝他们去。

　　“他是听到你说的话了吗？”衣服上挂着名字牌，叫姜平生的中年男子小声说。
　　“我哪知道，他怎么可能听力这么好。”阿坤冷汗直冒，下意识退后一步。
　　“真被他听见你这话就完蛋了。”黄琳眼神转移到另一边，不敢直视翟璟。尽管翟璟长着一副上街便能引人注目的人皮，但与生俱来的疏远感与领导者的震慑力，都无形给周围人施加极度的压力。

　　一瞬间，短短几秒，空气凝成一股寒冰，旁边的医生们几乎不敢有任何动作。

　　夏安澜不想再与翟璟产生半毛钱关系，选择无视这个人。他走到车边，将书包放在车的底座，收拾胡乱放进去的物品。

　　许久，周围没有半点儿声响，太安静了，过于压抑恐怖，夏安澜仍装作不知道，强忍着不回头。

　　“我还以为你迟到了还很镇定呢。”身后传来声音。

　　像是冷气渗入衣物，夏安澜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他惶恐地转头，蓦然对上近在咫尺的眼睛。

　　“真巧，指挥官。”夏安澜停下手中的动作，苦笑说。
　　“巧吗？方才你不是看见我了吗。难道眼睛是瞎的。”指挥官无情地揭露他的谎言。

　　翟璟的观察力很强，第一眼便发现背着个书包、傻乎乎站着的夏安澜，而其他人早已将行李发到物品放置处。
　　第一判断就是——迟到。

　　“是吗？我没有看见。”夏安澜心底一慌，语气软和下来。
　　翟璟皱眉不语，心里暗道四个字：装疯卖傻。他垂眸，恶狠狠说：“迟到第二次，下一次就滚回原来的地方。”

　　阿坤站在翟璟后面，一副事不关己且洋洋得意的样子看戏。夏安澜往翟璟后面瞥了一眼阿坤，又再次低头，唯唯诺诺地向翟璟保证不会再犯。

　　翟璟不觉得夏安澜的承诺能做到百分百保证，转身离去时又停在阿坤面前，眼睛看向前方，留下一句：“下次再说这些句话，你也收拾滚蛋。”
　　天道好轮回，翟璟也没放过他。

　　夏安澜远远望着阿坤的脸色泛起一丝红晕，恶狠狠地瞪着远去的背影，随后又转头与夏安澜对视，不解气地扬起下巴，似乎在说我与你势不两立。

　　这场僵局从带队的军官宣布出发时才有所缓和。

　　夏安澜是第一个上车的，他选择坐在左侧靠边的位置。

　　阿坤上车立刻大马金刀地落座右侧的对角线，他与夏安澜间仿佛隔着一座珠穆朗玛峰。方才翟璟的下马威和风风火火传遍医院的“走后门”事迹，后续上车的医生似乎对夏安澜有所顾忌，忐忑不安地坐在夏安澜对面。

　　黄琳上来时，只剩下夏安澜身旁的位置，她毫不犹豫地坐在那儿，微笑着打招呼：“你好呀，我叫黄琳，内科二室的。”
　　“你好，我是夏安澜。”职务就不敢说了，夏安澜没有固定职位。

　　一是光明日危机过去，大部分外出的人员回归，医院又恢复最初的状态，院长也不知道他能补上哪儿去；二是夏安澜研究类学问深入，不代表医护类实践能力强，往哪儿塞都不合适。最后，院长自行承担起夏安澜的职务安排，愣是多出一个院长助理的职位。

　　这也造成了夏安澜入职后的第一个传闻——走后门。

　　路途遥远，出了外城的关卡后的景色变幻莫测。漫天狂沙猛烈地扑打窗户，沙粒发出哐哐响。等声势渐弱，车灯照亮的是一片崎岖的山路，摇摇晃晃的，对面的医生有些不适，闭上眼休息。

　　夏安澜反倒精神烁然，好奇地观望外围的环境，像是初生的幼崽，对新生的世界感到万般新鲜。

　　“安澜。”黄琳轻拍夏安澜的肩膀，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夏安澜不明所以，侧过身靠近她。
　　黄琳凑近他的耳朵，轻悄悄地说：“你千万别把阿坤的话放心上。”

　　夏安澜偷瞄了眼昏睡过去的阿坤，好险没听到。他模仿黄琳的样子，用手挡住嘴，压低声音问：“没有，您放心吧。我想知道为什么指挥官很在意他说的话，这不是说我的吗？”

　　黄琳摇头，蹙眉说：“因为，现在指挥官也可能是谋权夺位才坐上今天的位置。”

　　夏安澜猛地瞪大眼：“!”

　　黄琳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继续说：“在他当上指挥官时，理事会一半的高官都反对，我们内城的人都有投票选举的权利，所以知道当时翟璟的票数是以微弱的几率才赢得的。而且，上任后，他罢免曾经反对他的高官，将理事会大换水似的重新调人，人们都猜他可能是暗中用了点手段。”

　　夏安澜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所闻未必所见，翟璟是否用手段当上指挥官，夏安澜保持中立态度。

　　翟璟杀伐果断，枪法不可置否，判断力也是百里挑一，翟璟确实能胜任这个位置。

　　但……如果他真是篡改选票数据，上台后揭下虚伪假意的面具，不顾人们的安危，惨无人道地处理基地事务，那这个指挥官便是不称职的。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夏安澜问。

　　“指挥官吗？他……”黄琳的面容似乎皱成包子褶儿，思索半响后，唯唯诺诺说：“盛气凌人，少言寡语，性格怪怪的，办事果断，只听从自己的决定，旁人很难干涉。”

　　夏安澜心想，说的都是坏处，这个坏东西还真是全面烂透的苹果，哪一面都无法下口。

　　“但是，在众多基地里，娵訾基地的经济和管理性都是名列前茅的，百姓不满他为人，也不能向中心控诉他管理方面的能力。”黄琳顿了顿，“那你觉得呢，安澜。”

　　回旋镖重新落到他身上，其实他也没想好，第一感觉就是：超级大坏蛋。

　　无论是五步蛇袭击还是废弃大楼里的军官，翟璟都没有一丝帮助的想法，尤其对自己更是一种鄙视嫌弃的态度，处处针对他。

　　路上出现一堆石子，车身晃动，夏安澜身体一抖。

　　等待车辆平稳，夏安澜叹口气，重新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一想到翟璟那张目中无人的脸就火气直冒，忘记自己现在是背后说人坏话，“他就是个没有心的坏人。”

　　说罢，电流声从前座滋滋响起。
　　“坏人？”

　　通讯器里的声音虽然不太清晰，但夏安澜能听出那是翟璟的声音。

　　这人是蝙蝠吗，这都能听到？!

　　前座的军官莫名其妙提高音量，通讯器的声音直接吵醒陷入梦境的医生们。

　　“说这句话的人等会下车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