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63、第六十三章：星空下的问答

　　「你小时候，对星星有什么想象？」

　　这个问题，如同一声惊雷，毫无预兆地劈落在林薇的耳畔，炸得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关于商业套路、协议条款、形象塑造的猜测和防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星……星星？想象？

　　他……江辰……那个脑子里应该只装着数据报表、并购案、风险评估的冰山资本家……居然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疑似“约会”的场合，问她……关于星星的……想象？！

　　林薇瞪大了眼睛，手里捏着的甜品勺“哐当”一声轻响掉在骨瓷盘沿，她甚至忘了去捡，只是像看外星人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那个男人。

　　他依旧维持着那副冷峻的表情，仿佛刚才问出的不是一个充满童趣和诗意的问题，而是一个关于市场增长的严肃议题。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餐厅柔和灯光的映照下，却仿佛真的落入了窗外的星子，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专注的探究光芒。

　　「他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还是说……这是什么最新的压力测试2.0版本？测试员工的浪漫过敏指数？」林薇内心疯狂刷屏，CPU彻底过载，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

　　“我……”她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得厉害，声音都有些发颤。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搜索出一个最“安全”、最“专业”、最符合“协议精神”的答案。

　　比如：星星是宇宙中的恒星，根据亮度等级可以分为……
　　或者：古代人们通过观测星星进行导航和制定历法……
　　再或者：现代营销中经常运用星座概念进行用户画像分析……

　　但这些答案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江辰的目光太沉静，太专注，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试探或考核，反而像是一片深沉的夜空，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星星亮起。

　　一种莫名的冲动，混合着残留的震惊和一丝被这种反常勾起的……难以言喻的倾诉欲，悄然压倒了理智。

　　她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直接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桌布边缘，声音轻轻地，带着点自嘲和追忆的恍惚：

　　“小时候……能有什么想象啊。”她顿了顿，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城里光污染严重，其实看不太清星星。就是觉得……它们很遥远，很亮，像钉在黑丝绒上的钻石扣子，怎么也够不着。”

　　她的语气渐渐放松下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那时候傻乎乎的，还相信对着流星许愿能成真呢。有一次为了看一场据说很大的流星雨，大半夜偷偷爬到天台，冻得鼻涕直流，结果……一颗也没看到，倒是被我妈揪回去好一顿骂。”

　　说到最后，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点孩童般的憨气和怀念。

　　说完，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居然在这种场合，对着江辰，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糗事？！

　　「要死了要死了林薇！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的专业素养呢？！你的职场情商呢？！他问你星星不是真的想听你讲童年啊喂！」她瞬间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脸颊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慌忙抬起头，试图找补：“咳……我的意思是，从科学角度……”

　　“嗯。”江辰却忽然发出一个单音节，打断了她慌乱的解释。他并没有嘲笑她，甚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近乎……温和的微光？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稀疏的星空，声音低沉地接过了话头，仿佛只是自然而然地延续着话题：

　　“我小时候，是被爷爷带着认星星的。”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不是用童话，是用星图。北斗七星指向北极星，用于辨别方向。冬季大三角勾勒出银河的轮廓。还有……那些以古希腊神话命名的星座，背后是权力、财富、掠夺和背叛的故事。”

　　他的叙述冷静、客观，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剖析感，完全是江辰式的风格。但不知为何，林薇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味道。

　　那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在炫耀知识，而更像……一个被过早剥夺了童趣的孩子，在回顾一种截然不同的、被赋予了实用主义和冰冷规则的“星空教育”。

　　她甚至能想象出，一个小小的、绷着脸的江辰，被威严的爷爷按在望远镜前，背诵着星辰的坐标和背后的商业隐喻，而不是编织关于月亮船和银河的梦。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细微心疼和莫名共鸣的情绪，悄然在她心底滋生。

　　她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忽然鬼使神差地轻声问了一句：“那……你觉得那样看星星，有趣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越界了！太私人了！

　　然而，江辰似乎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沉默了几秒，晃动的酒杯停了下来，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怅惘？

　　“有趣？”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个陌生而遥远的概念，“效率很高。能最快地将无用的浪漫转化为有用的知识。”

　　标准的、冰冷的江辰式回答。

　　但林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极短暂停顿里，一丝微不可察的……别的什么。

　　就在她以为话题会就此终结在这片冰冷的实用主义沙漠时，江辰却忽然转回头，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酒精和灯光的共同作用下，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更加……具有穿透力。

　　他看着她还带着些许红晕的脸颊和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杏眼，忽然极轻地、几乎像是自言自语般，补充了一句：

　　“不过……偶尔看看扣子，也不错。”

　　看……看扣子？

　　林薇愣了两秒，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她刚才那个“钻石扣子”的比喻！

　　所以他……他不仅听进去了她那傻乎乎的童年糗事，还……记住了？！

　　一股汹涌的、滚烫的热流瞬间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冲得她头皮发麻，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脸颊的温度再次飙升，几乎能感觉到毛细血管在疯狂扩张！

　　他他他……他这是在……肯定她的“幼稚”？还是……在表达一种……他从未有过的……认可？

　　这种极其隐晦的、近乎笨拙的“共鸣”，比任何直白的夸赞都更具有杀伤力！

　　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滋长和流动的张力。

　　柔和的爵士乐，窗外静谧的夜景，桌上摇曳的烛光，以及对面那个冷峻却似乎卸下了一点点盔甲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都构成了一种极其不真实却又强烈无比的暧昧氛围。

　　林薇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和他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她不敢再看他，只能低下头，假装专注于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柠檬水，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江辰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端起酒杯，慢慢地喝着。但他的目光，却似乎不再专注于窗外，而是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她低垂的、泛着诱人粉色的脖颈和那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更有一種……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悄然吸引的专注。

　　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因为酒精的浸润而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像带着细微的电流：

　　“走吧。”

　　林薇如蒙大赦，又像是从一场旖旎的梦境中被猛然唤醒，带着一丝莫名的失落。她慌忙站起身。

　　回去的车程，依旧沉默。

　　但车厢内的空气，却彻底变了味道。

　　那套关于“协议需要”、“公众曝光”的冰冷说辞，早已被那场关于星星的、出乎意料的对话击得粉碎。

　　一种无形的、炽热的、心照不宣的暧昧，如同车内弥漫的、他身上那冷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酒香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们， silent but overwhelming.

　　林薇将头靠在微凉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霓虹，心跳依旧无法平复。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紧张摩挲桌布时的触感。

　　而耳边，反复回响着的，是他那句低沉而意味不明的——

　　“偶尔看看扣子，也不错。”

　　冰山……似乎真的在融化。

　　而她，正站在那片融化的冰水前，心跳失序，不知所措。